6、告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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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木参天起，乱枝落霞影。
陆河没听懂他意思，然而思索片刻道：“罢了，既想见我叔父，便同我来。”
而后她转身，向着高处去了。
夕阳西下，暮色渐涨，抚过她乌油油的发。发下一截雪白的颈项，拢入衣领。
宋岳忍不住看她好几眼，收回目光，再看她好几眼，再收回目光。
那一厢，宋夕却瞧着前头路尽，隐隐显出丛翠竹。竹林葱郁，掩住半面门扉。门外立着二位弟子，还有位玉冠青年，见着陆河行礼道：“大小姐。”
陆河笑道：“幸苦周师兄了。”
青年似有话讲，陆河却先一步道：“不碍事，他二人我认得，找叔父有事。”
青年看宋夕宋岳。
他视线冷而利，似刀尖，半抬起手道：“请。”
宋夕余光扫过竹林，但见其中伏着一列修士，身披软甲，弓身防备。
宋夕笑道：“有劳。”
于是四人一路进了门，踏青砖，过长廊。小山圈着一汪泉，倒映起伏石桥。途中偶遇翡翠门弟子，陆河便一个个打招呼，对方也无不笑而行礼。
等过了石桥，又踏进扇拱门，眼瞅着前方是座竹楼，陆河脆生生道：“叔父——”
刹那间，砖石迭起，小道陡缩。眨眼间，四人便立在竹楼里。楼中站了位青衫修士，的确是当年那位瘦长的中年人。
他侧过头，瞧见宋夕宋岳，眉间一拱，挤出正中一道深沟。
宋夕宋岳齐齐行礼道：“见过前辈。”
中年人却没回，只是看陆河一眼，陆河道：“叔父，他们来是为了问——”
中年人突然抬手，打断她：“小周。”
那位周师兄应了一声，又闻中年人道：“带大小姐回房去，她今日的书还没读呢。”
陆河：“啊？”
她正想说自己读过，却瞧着叔父紧皱的眉头。陆河即刻便懂了他意思。
她也好奇的紧，想听，可又不敢违背叔父。只好乖乖跟周师兄走了。走前还不忘朝两位宋道友眨眨眼，示意他们知道后可别忘告诉自己。
陆大小姐的眼睛亮，且圆。这屋里头的烛火一晃，像盛满了蜜，眨一下便要淌出来。
宋岳被这笑扎了一下，惊得移开眼，盯自己脚尖，又忍不住撩起眼皮，看她背影。
宋夕正欲开口，却被中年人抢了先：“你们是如何进来的？”
宋夕先不解，然而他顷刻间反应过来——天底下哪有仙门不设阵防御的？
原先他以为是陆河瞧见了他二人，带他们进的翡翠门。可竹林里潜伏的那一众修士，玉冠青年的警惕目光，显然并非门派常态。
宋夕：“……”
他可能不小心闯了翡翠门的护宗阵。
宋夕的阴阳瞳能看见许多东西，有些迷阵在他眼里跟笔挺大道似的，经常一不小心就走通了。还好大多时候对方都没发现，他还能一不小心给走出来。
宋夕当即认罪道：“是晚辈思虑不周，擅闯贵门以求见前辈一面，实是冒犯前辈了！”
宋岳微微一愣，然而头都未抬，一心装起哑巴。
眼见中年人眉头皱成疙瘩，宋夕硬着头皮继续道：“不瞒前辈，百多年前离开铁木林后，晚辈与晚辈同门被人为修改了记忆。”
中年人：“什么？”
宋夕道：“晚辈也是这几年偶然发觉，问遍四周俱无所得。这时忽想起当年一见，思及前辈非同门中人，许是未被殃及，故而求上门来。”
“加之当年师弟闻得大小姐姓陆，晚辈又闻前辈唤她小河，可巧翡翠门大小姐学名陆河，晚辈便想碰一碰运气。”
宋夕苦笑道：“本想着偷偷潜入，见大小姐亦或前辈一面，悄悄问过此事。不想才上了后山，便触动了护宗阵法，直接让陆仙子给带过来了。”
中年人眯起眼，冷冷看着宋夕。他似乎在琢磨宋夕说法，但一时也挑不出错处——这两人虽闯过了“一叶障目”阵，但看上去更像是凭运气破的，甚至不知自己闯过了，还大咧咧在那采如意花，看上去倒很像拙劣的“打探”。
可若要中年人信服，又总觉得哪里不对。
宋岳站在一旁，嘴角抽了抽。
他但凡有宋夕半点编瞎话的本事，也不至于动辄被抓包，三天两头给师父追着打。
“看在你们是云箫宗弟子的份上，我姑且信过你。”中年人决定继续听他说下去，“那记忆被改又是怎么一回事？”
宋夕：“敢问前辈，当年前辈看到我时，我身边有几人？”
他指宋岳：“他可在？”
中年人：“你抬起头来。”
于是宋岳抬起头。他打小生得一双星目，瞳仁清亮，偏长眉并非规整，有些杂乱，乱出股匪气，合着他唇薄，唇边一线勾过，拉起一个翘角，总叫人觉得他眉眼与唇不符，宛若时时在笑。
当然，这人必定没瞧见过他真笑。宋岳笑起来眼睛会眯，露出一口白牙，于是显得——用宋泉知的话说——“我二徒弟笑不得，一笑显得傻乎乎的。”
宋泉知许是孩子收多了，总是话多，接下来还道：“他若是能和他师兄匀一匀就好了。”
他师兄宋夕就笑得很好看，可偏偏不笑的时候眉眼太冷，眼角微垂，显得疏离又漠然，要是匀一匀就好了。
当然，还好没匀一匀。起码宋岳从小到大都长得很有特色，以至中年人一眼便能确定：“你身边有一人，就是他。”
宋岳已经在陆河面前表演过“活见鬼”，于是在陆河她叔父面前控制住了自己，只是顺着宋夕的话道：“不瞒前辈，晚辈印象里从来没见过前辈，也没见过陆姑娘。”
宋夕：“是，那一日晚辈一行五人，唯有我记得见过前辈，其他四个却记得我们五人始终在一起，从没分开过。”
中年人依旧皱眉，他踱了两步，又停下，摇摇头：“闻所未闻。”
他面色凝重：“况且——若是要改你们记忆，为何不全部改了，独要留你一个？”
“不知。”宋夕道，“所以晚辈来找前辈，也是求教一事，敢问当年历槐所寻之人，到底是谁？”
此话一出，中年人几乎是顷刻变了脸色：“我不是同你说过，不要问这个人么！”
“小子，年轻人不要太好奇。有些东西知道得越少越好。”中年人揉了揉眉心，“听我一句话，这事光知道就要人命了。”
“那前辈也听我一言。”宋夕道，“并非晚辈好奇，实在是晚辈已经牵涉其中。诚如前辈所言，怎么可能五人之中，唯有我一人记忆未被更改？”
“晚辈就怕有人暗中改了晚辈记忆，只是动的手脚没他们那么大罢了。”
此时看来，宋岳师父他们的记忆更像被人粗暴砍掉。他的倒精细得多，同陆河中年人更相像。正因如此，反而看起来更不怀好意了。
中年人：“什么意思？你比他们多记得什么？”
多记得一个历槐被杀，铁木开花。
可现在鬼知道是真是假还是改的？
“记得一些关于那人的事情——”宋夕眼见着中年人眉头渐渐更弯，直接弯成“川”字，“晚辈唯恐记忆有差，招惹祸端。前辈当年护过我二人，必定仁善，晚辈实在是无人可问，无人可信，才求上门来，请前辈告知。”
“前辈有所顾虑，晚辈也知道。故而只求问那人是谁。前辈一答，唯我三人知晓，再不外传。而前辈大恩，晚辈必定没齿难忘——”
中年人打断宋夕：“静夜冬雪瞳。”
宋夕：“什么？”
中年人闭上眼，扶额道：“血色入夜色，白骨铺白雪。”
“历槐问的那对眼睛，是静夜冬雪瞳。”
臭名昭著的静夜冬雪瞳。
这句话中年人没说，他只是道：“你知道拥有这对眼睛的人是谁么？是——”
他话未说完，突然心口一悸，呕出一口血来。
宋夕宋岳：“前辈！”
中年人神色大变，他还未来得及擦去唇间血，猛一挥手，推开竹楼大门，只听外面人声鼎沸，乱作一团。
怎么回事，“一叶障目”阵被人生生破开了？
护宗阵法本连着他心脉，此刻被破开，连带着他心脉受损，一阵剧痛。
他刹那间头皮发麻。
“静夜冬雪瞳。”他嘴里微不可察念道，眼里扫过桌上照妖镜，却见映出一对黑白瞳，就瞧着自己。
中年人寒毛都立起来了，然而定睛一看，又什么都没有。
似乎是幻觉——
是幻觉吧——
“不好了！门主！”一名弟子闯入，“刺客朝着大小姐房里去了！”
中年人差点再惊出口血来。他大哥就这么一个女儿，临终前托付给他——
中年人飞身向外，又猛地回头，将弟子与宋夕宋岳一同拎起来，冲出门外。护宗阵被破，他这楼最危险，三个小东西放在里面恐怕要受罪。
中年人身为翡翠门门主，早已修至大乘，眼见着就差登仙了。他手一挥，便直接出现在陆河屋内。
中年人一面向陆河看去，一面想他大哥说得没错，他就是个烂好人傻心肠，这小子问穿了嘴他也不该说的，不该说的。
然而出乎意料，他很快瞧见了陆河，而陆河身边围着一群翡翠门弟子。她看上去并无大碍，只是脸色泛白，有些神色恍惚。
也亏陆河平素活泼，翡翠门上至亲传弟子，下至打杂小厮，她谁的名字都记得，谁都要笑着问好，没事还搭把手，帮个忙。以至那刺客甫一露面，这四周的人便不要命地冲过去。于是刺客也没得逞，飞快跑了。
中年人愣愣听底下弟子汇报，手一松放开提着的三人。他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腿都软了。四周弟子连忙让开，让出条路来。
中年人：“小河，小河你没事就好——”
然而他脸色瞬间惨白。
因为陆河开口了。
她问：“你是谁？”
“你们是谁？”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告知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