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枯草记》二目

21、之二十一

　　大疯子直瞪着眼，似乎还是不信，就待在岸边半步也不肯进。陈百应自己一个泡得舒服，见他百般不情愿，也就不再勉强。反倒是泡到逍遥极乐处，也忍不住自个儿哼起歌来，似乎教这热水灼灼是天大的乐事似的。

　　「嗯……」

　　那疯子见他如此舒爽，脸上也是将信将疑。陈百应既然已铁了心不再管他，也就闭起眼来不再用心敷衍。岂料世事便是如此：百般追求总是求而不得，一概懒理反又会从天而降。

　　陈百应还没享得一刻安静，忽然身边又传来水声澎澎。睁眼一看，果然见到那疯子正辛勤地把泥往池中泼去。看他劳作得高兴，陈公子也不好打扰，就这样注视了他好一会，末了也只敢轻声细语的问道：「你在干甚么的？」

　　「水深。」那疯子用手往水中指一指，仍然使劲地扒着地上的泥。

　　陈公子的笑容马上便僵硬了。既然古有愚公移山，今有疯子填池也不奇怪，只是他这么坐在里面，倒像是个要被活埋的儒生。陈百应呆了一会，转声便想制止，只是心念一飘，忽然却明白过来：「师尊……你也想下来泡？」

　　「嗯。」那疯子抬头直视着他，接而便是狠狠的一点头﹗

　　「那……那你想要填得多平啊？」陈百应连忙用手比划比划，大疯子似乎也懂他的意思，用两根手指就比了一个狭小的距离。

　　「这样。」

　　「这样啊？」陈百应假笑两下，点了点头，便劝说道。「那……要不要只泡脚？」

　　大疯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的腿，就在陈百应胆战心惊之际，那笑容却又展了开来。那疯子果如其然，马上便坐下来把腿插入水中。那水倒也娇嫩，剎时便哗啦啦地冒起泡来，比方才投进泥时不知激烈了多少。

　　「师尊，要我替你擦脚？」陈百应在旁边看着也怕，连忙抽起洗得白滑的身体，披上一件外衣便假意问道。

　　「嗯。」那疯子也不知听懂没有，双腿倒是越泡越深。

　　陈百应长这么大，哪曾真正伺候过人？便是爹娘寿辰，也只是搥过肩膀便算孝子，余下的功夫还不是靠丫头们来收拾？如今得他答应了，陈百应反倒不知该如何是好。两眼瞄了瞄地上，连忙便抓起了那件沾了蔑物的粗衣来。

　　他手轻轻的隔着布面擦着，下面倒感觉到软软的一抹东西正剥落下来。陈百应也不敢多想那是甚么，低着头就忍住呼吸猛搓。大疯子教他这般搓着揉着，似乎也开始懂得享受，越泡便越往下溜，差点儿就把屁股搁在水里。

　　「喂喂，先把衣服脱掉。」陈百应在一旁看的倒比他还急，七手八脚的便把那层层兽皮树皮给剥落下来。那疯子也不管他辛苦，一下子便坐倒在水中，倒是陈百应顾着他手上有伤，连忙便伸出手来把他一臂扯起。「小心臂上﹗」

　　那疯子听了也就傻傻的把双臂提起，任由陈百应绕着圈来回把他的身体擦遍。眼看池中水流越见混浊，陈百应眉头一皱，不知是上辈子作了甚么孽，这下子流血流泪又流汗，还不知道会有甚么回报。

　　「来，洗头发。」说是替他洗头，陈百应也只是把水给泼到疯子头上而已。倒是那疯子似乎已知悉泡澡的情趣，一头潜了下去，两手倒是高高的朝上举起。

　　陈百应何曾见过他这种模样？忍不住便笑了起来。一手泡在水里，边笑便边替疯子梳开了纠结的发丝。说来奇怪，先前还觉得他又脏又臭，这般洗着洗着，还真想把他洗过干干净净，看清楚这疯子本来模样。

　　「喂喂﹗」

　　可大疯子又岂会晓得他的苦心？洗了一会，大概是觉得闷了，也就自己玩起水来。只看他一跃一跳，蹦出了这池又潜进了那潭，扑起了温水又哈哈在笑。陈百应落在后头，甩脱了手上一团污黑黑的布后，一时也泄了气，就蹲在原地看风景。

　　「嘻嘻……」

　　那笑声不住在洞内盘旋，陈百应两眼放空，就盯着那麦色的身躯在空中翻腾。平常看他一身兽皮草衣倒不觉得，现在看来人倒是挺高瘦的，脸相也正，若是正正常常的，说不定也比得过岩略山城那个甚么石克和……陈百应想了一下，一个念头急转，这般说来倒像是自己比不过他似的，不觉心里苦闷。

　　「小老鼠﹗」

　　他心里正是气，不防那张脸却突然凑近面前。陈百应心里立时漏了一拍，正想说是怎么了，眼角却突然瞄到有一团小黑毛正在晃动。他定睛一看，那小东西却开始吱吱在叫，那根长尾巴吊在手指上，不知何时便已交到自己手里。

　　「啊——」

　　陈百应暗暗呼出一声，眼前一黑，两腿便软倒了。

作者有话说

　　boxing d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