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枯草记》二目

39、之三十九

　　他语音未落，头顶倒爆出轰隆一声，一下便炸得他们人仰马翻﹗那几头畜生使劲的扒着泥从人丛中逃窜开去，误打误着的倒把追兵给冲开了来﹗

　　「旱天雷？」宋玺还未回神过来，剎时腰上一紧，一把却被人往草丛中虏去。

　　史涤生也反应不慢，眼见洛化情一遛烟的跑了，便知机不可失，抽起了陈百应却往另一边的兽道遁去。一下子大疯子便落了个单，只是看他傻呼呼地一掌击飞一个，倒也是不愁寂寞。

　　陈百应人跑得急，也未来得及喊他，掠耳而过的却是后头一阵火药炮击、刀剑碰撞之声。他心头一颤，甩脱了史潄生的手想要走回去，然而却笨手笨脚地踏了个空。

　　「呼之﹗」

　　「哗﹗」他这般一滚三翻，四炒五落，刮伤了脸面，吃了满嘴的泥，不知不觉间却是离方才的路好远了。

　　陈百应缓缓的爬起来，晃了晃脑袋，只觉脚掌隐隐作痛，一只鞋亦不翼而飞。抬头一看，哪里还见得着江湖上的腥风血雨、爱恨情仇？孤寂的山道上便只有他一个在暗地发抖。风吹得急了，如泣似诉；枝条晃得凶了，恍若厉鬼招魂。

　　「阿洁？师尊……」他只身踱步而行，前方一片漆黑，四周寂无人声。便是说他无用也好，陈公子这时还真后悔，早知道就跟着史涤生走就好。

　　呼呼——都说穷山恶水，别的没有，冤魂最多。若是这时有人想把他的魂魄勾去……呜啊﹗还真是不堪设想。陈公子蛇头鼠脑地走了一段，明明看着前面没人，背后剎时却爬上了五指白骨阴爪﹗

　　「哗啊﹗」陈百应还未喊出声来，回头大疯子的一张脸却向着自己怪叫。他正要放下心来，突然却被人抄起两腿，凭空便从路上飞了起来。

　　「师尊？哗﹗」大疯子跑得越急，他也就被周围的枝枝叶叶打得越疼。陈百应瞇着眼睛伏在他身上，背后火辣辣的一下刮上一下，还真比得上当年在学堂上那些抽在屁股的藤条。「我们怎么要跑了？」

　　「……后面……后面﹗」大疯子的声音顺着路势抖过不停，陈百应听着好奇，不觉便睁大眼来往后看去——

　　「鬼啊﹗」

　　只见一个白衣飘飘，顺着山路便从后面追来。那步势说得好听便是如行云流水，说得实在点便是像没有脚﹗山间林木郁郁，月色依稀只能勉强分辨出大致轮廓。陈百应又要怕又要看，只见白鬼长了一张尖脸，那头黑发随风飘忽，隐约掩了五官，却掩盖不住嘴角那则笑意。

　　陈百应眼睛利，悟性高，一见他笑便知那鬼不欲留人活口。那度杀气冲天而来，还真教人不寒而栗。所幸大疯子也有点先知之明，见到人便抱着跑，不然他一个腿软，也就当上替死鬼了。

　　「啊﹗」然而不容陈百应庆幸多久，那鬼朝天一跃，翻了个漂亮跟斗，却落在他们前头。

　　大疯子受了惊吓，转身想往另一边跑去。那鬼却是微风不动，轻巧的一缕仙音顺着风势便徐徐打来：「忘记我了吗？宋严武。」

　　一下子大疯子便像中了定身咒，任凭陈百应敲了又喊，亦一动不动。那鬼得意笑笑，步步靠来，却是缓而不急：「我知道你不会忘。」

　　「你﹗你是他谁啊﹗」那陈百应抵着个疯子便当靠山，壮起胆来便向那厉鬼乱喊。

　　那厉鬼听了他的话，一双眼睛炯炯的往旁边扫出一抹寒光，合起嘴唇却已是出手了：「哈，我倒忘了这里还有旁人。」

　　「哗﹗」陈百应反掌一架，好不容易才抵下了那柄刺目的剑。原来这鬼终个也是个恶人，那双白袖轻飘，弹指却往他腿上下了好些功夫﹗陈百应抬脚一避，地面上便火花点点，爆开了一层黄土。

　　也不容他掉以轻心，头上那柄剑便狠狠劈来，削去了他几根胎毛。陈百应眼见不是办法，偷手扯了那恶鬼衣袖，乘其不备却一把将人拉近，自己扑入他怀中出手便是一掌﹗

　　然而那恶鬼也不愿就此投胎转世，抵掌便与他抗衡起来。陈百应武功尚浅，只觉一股力度暗地与体内真气相融，似是阴阳轮回流转，转到关键处却咬合不来，一把便人弹飞开去﹗他到底年青，皮厚肉贱，在地上滚了两周撞上棵树，也只是隐隐作痛还未吐血。

　　「咳咳……」陈百应灰头土脸的爬了起来，对上的那头鬼却是脸色不善。

　　敌不动，我不动。他们对峙半响，陈公子得了两分闲，便细细看着那身架、那把剑，一时间脑袋便清明起来，冲着那头鬼就大声喊道：「你是……你是石克和？」

　　石克和到底是个成名人物，打了半天才教人认出，不禁也觉懊恼。他也不顾着对方是个小辈，说话间便一剑刺来，还真教人防不胜防：「你少管闲事好了﹗」

　　「好﹗你狠﹗」陈百应倒不觉累，一手护着大疯子，一手倒挑起个枝条来跟人家的名宿对垒。

　　眼下已是胜负分明，石克和也不怕别人说他轻敌，偏起凤眼来倒向大疯子看去：「我想你没忘我们的事。当时的约定，你可会遵从？」

　　陈百应不懂他何以突然讨起债来。本来岩略山城的头头突然出现在这片荒山野岭已够奇怪，与大疯子有旧便更是荒唐。他们一个黑一个白，不是早就斗我你死我活、是敌非友的吗？怎么现在他对他倒是处处留手，那大疯子也是惊为天人般呆着不走？

　　「喂﹗师尊﹗」陈百应心里不爽，也忘了是在对阵，牵起他的袖子来却在唤人。

　　石克和本来还想从他背后刺上一剑，一听到他这话倒顿了顿，转声便念道：「师尊？难道你是姓陈那个……」

　　「我姓陈又怎么了？」陈百应一回头，也不知道自己命悬一线，倒气冲冲的向别人喝来。

　　石克和还想说甚么，突然天际却爆开一度紫光。他抬眼一笑，举袖轻飘，倒带着一身的白从树底跃上树冠。

　　「哼，咱们后会有期了。陈兄弟。」

　　陈百应看着那个白点渐渐隐没在月色当中，正想他闹这一场，不知作甚，回头却见到身边早已围满了人。只见他们人人神情肃木，脸上围上方巾，不论男女都束起发冠，头载斗笠。长长短短大概有二十几把剑正往自己喉头指来，陈百应手上的枝条一跌，也算是缴械投降。

　　这时一个辈份高的从中而出，跪在地上却道：「教主，属下来迟﹗」

　　陈百应身体绷紧，眼睛却还是灵活，还想那男子只是大惊小怪，顺着他视线看去，却不觉也随之怪叫起来：「师尊？」

　　只见大疯子从不知何时起亦已跪倒在地，两手紧紧抱着脑袋，嘴边却还是那声熟悉的低吟：「好痛好痛……」

作者有话说

　　假期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