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枯草记》二目

50、之五十

　　去时不过像叶片在风中溜了一下，回程时却似是隔了万水千山。他们一伙人再回到京城时，冬天积下雪早成为富贵人家冰窖里的藏品，皮毛大衣亦纷纷入笼，四周只剩下繁花盛开的景象，甜腻的气息浓厚地包围着京师内的亭台楼阁。

　　湘湘摇晃一下，一片花瓣便飘落到他的鼻尖之上，一下子使点醒了这个胡涂虫。虽说暖和天气容易使人昏昏欲睡，可他一个当下人的，又哪能有主子们的享受？还不是营营役役，终日为生活担惊受怕。

　　不要陈百应当日是在他手里掉的，单说史涤生告他的一状，便足以使他被扫地出门，从此行乞街头。所幸他湘湘平常拜的神佛多，便是流泪也讨人欢喜。陈家念他这几年辛苦，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也就从轻法落，只是罚俸了事。可湘湘心里也知，他这个肥缺可有万多双眼睛盯着呢﹗此时若再出差错，又怎么了得？

　　他拍拍脸，换了一副精神模样，举步却往陈府的正楼走去。说来主子这事闹得陈家鸡飞狗跳，此番好不容易才把人换回来，当娘的自然不肯放手，就差在没有塞回肚子里去保护周全。主子回来的头两三天，还都是睡在老爷夫人房里的，就是最近才另分出一间房来，可那山高皇帝远的小花园却是绝对不再让他去住了。

　　「唉……」湘湘头一偏，又叹息起来。

　　说来那园子是决计不能再住人的了。不说里头已是一片颓垣败瓦，便是守园的门卫也说这园子着实邪门。不但无端会惹起阴风阵阵，还时时会传出几声呜鸣怪叫，听得湘湘心里也怕，只愿主子另辟新居去住。

　　不过就是不提这些怪力乱神，那园子又岂能再住人呢？先是惹来一个大疯子，还连带扯进了一班江湖人。上回他们刚离开凌山，途中突然便杀出一伙岩略山城的人说要当护法的，谁知他们背地又跟主子们讨了多少金子银子。与其说是相助，无宁说是胁持。便是现在也天天有人上门拜帖，也不知想从中讨甚么便宜。

　　「唉，那些吃白食的……」湘湘大大的叹了一口气，拐个弯儿，又转入了一处幽居之所。

　　此处本是老爷的书房，可夫人一句「吃软饭的要个书房何用」，老爷亦只好卷铺盖了。本来这里山明水秀，花香怡人，也没甚么不好。可如果里头住的却总是一副没精打采模样，也就教旁人打不起劲来欣赏明秀美景。

　　湘湘苦恼地皱着眉，也不知今天该怎样逗陈百应高兴。吃了多少？笑了没有？那是每天都要向夫人做的功课，可每每又教人不知要从何说起，往往只得胡扯了事，便连眼睛也不敢看着人说话。其实湘湘心里也明白甚么最能教陈百应开心，只怕是他一不高兴，自己就要受苦；他若高兴了，自己还是遭殃。不过话是这样说，现下又能到哪里去找人……

　　就在这样胡思乱想之际，一个熟眼身影却已站在前面不远。湘湘心里一阵激荡，连忙小步跑了上去，张嘴就喊：「宝云﹗」

　　回来已半月有余，宝云看来却仍旧做着他的苦差，不单身上的衣裳褪了颜色，便连脸上亦带几分憔悴。只是那笑容仍旧没变，点点头，也就应一声：「湘湘。」

　　「你怎么来了？」湘湘回头照看一下，又问。「史公子可知道你来？」

　　不要说史、陈二家素来亲厚，如今宝云换了个低微身份，擅闯府第，可是大忌。然而宝云笑笑，拂起他那件粗布衣裳，一下拍向湘湘的脑瓜却道：「你担心个什么劲的，就说……我是从你们狗洞里爬过来的好不好？」

　　「好……」湘湘摸摸脑袋，半是委屈又半是犹豫的追问道。「你怎么无端白事到这边来，被人知道了，可麻烦着呢。」

　　「我若无事，又怎会过来？」宝云把手往怀中一探，也不知摸着了甚么事物，脸上亦只是淡然一笑。「我可有好东西要送你们公子。」

作者有话说

　　盡力確保貨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