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枯草记》二目

56、之五十六

　　俗语谓一人得道，鸡犬升仙。旁人都道湘湘好运气，跟对了主子，便是掉了金子也捡得回银子。此事主母既然不管，那两个家伙也就越加大模斯样起来，大疯子更是鹊巢鸠占，老实不客气地占了旧园，大有长住之势。别看他们一个住东，一个住西，那往来频密、恩爱缠绵……唉呀，谁知道又是不是一出楼台会？

　　家里闹了大笑话，家中人自然乐得喜扬扬。有几个黑心的，还开起盘来睹他们家公子在上在下？强耶弱耶？有几个好心的访遍亲戚，就打听有没有哪种良医秘药，能治她们家少爷的疯病？

　　故事的主角倒是一脸和和乐乐，还是倚在窗旁，可脸上那笑啊，甜得快要引来蜂蝶。陈百应得意的笑着耸肩，肩上那幅被肩一泻，便成了地上的一朵大红牡丹。他屈指一算，前路竟是一帆风顺，娘服了，爹从了，自己愿了，如今也就只欠他说几个字。也就是几字而己，怎能阿洁白眼看人﹗不过是几个字……

　　「哈，就几个字嘛。」他细碎念一声，收敛笑容，随即便托起腮来思索。哪怕只是一点欢喜，再甚是一个表情也好，其实这些他都想要，只是求而不得。往日看那些话本故事，只道里头的痴男怨女个个都蠢，怎生不开口？怎生不如此这般？真笨，明明都可以皆欢喜，就这样为一个傻念头错过了，活该﹗

　　……如今痴的人是自己，怨的人也是自己。这才知道甚么叫作报应……本来是件开心事，他越想房子里却越发黯淡起来。湘湘偷偷的掌了灯，估算一下时间，人便快步跨过门坎，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黑影儿已然溜入其中。

　　「唉……」他不喊，也不叫人。摇摇头，轻手便合上房门。

　　灯下，床上。

　　陈百应的眼睛对上旁边那人，不知道为甚么，有时看到他就会伤心。然而陈百应还是笑了，凑近他身边便说：「我早上替娘管帐，不能陪你。你今天可玩了甚么？」

　　「嗯……」大疯子闻声便屈起手指来，看来他今天的玩艺儿真多，两只手都快要数不过来。也就是，陈家那些奇珍异宝，又岂是那么容易玩得完的？那些宝贝儿适逢遇上个爱玩的人，正是如鱼得水，皆得其乐。便是身边没人，肯定亦能玩得开心。陈百应靠在旁边，有点心不在焉，两眼放空，像是在看东西，却又没有。人生在世，不就是求「开心」两个字？

　　「——哗﹗」

　　突然一个草娃娃便凑到他脸前来，陈公子吓了一跳，要逃却又没门。大疯子一张脸堵在面前，一对眼睛又大又亮，就看着他，满脸全都是笑。

　　「给我的？」

　　「嗯。你不是想要？」大疯子点点头，陈百应却显得有点受宠若惊。其实这也不是第一回收到他古怪东西，可见他一副邀功的模样，这次似乎又有点不同。

　　陈百应把那东西拿在手上看了又看，娃娃是禾草扎的，手工有点粗，就是草草的在草节之间横绑了几下，权充是一个头，下边又往四边拨开扎着，勉强分出躯干四肢，一节一节的，看来倒像根新捞上来的莲藕，上面还带着泥，湿湿的，掉在路旁一点也不起眼。

　　可陈公子却是个没眼光，这样的东西接在手里，却越发显得爱不措手。摸着摸着，不觉又问道：「你做的？」

　　这下子大疯子笑得更开心了：「是我做的。」

　　「为甚么……」陈公子也笑了，笑得甜，笑得滋味，像是第一回有人送他东西一样。

　　大疯子却是个不解风情的人，摸摸脑袋，转声便说起扫兴话来：「你不是气我有苏虾，而你没有，才跑了的吗？」

　　见他一副又好气，又好笑的模样，大疯子一时情急，又抢着道：「耶，你别看这样，很快就大了，就像我苏虾一样，蹦蹦跳的﹗」

　　「我是想要……」陈百应把娃娃放在枕边，又摸了两下，思虑飞跃，却想起了淫画中那些见过却未曾施过的法儿。这时人在床上，如肉在砧版，既然前因已定，也就再怨不得人。或许这回就不一样了呢……或许这次就行了……

　　他心里胡涂，嘴上亦含糊起来，吞吞吐吐，却向大疯子道：「我、我是想要孩子……我想要你生的。」

作者有话说

　　對，我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