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之五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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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语成谶。
天有多高，日高一丈；地有多长，日厚一丈。如此几千万岁，方能地久天长。他陈公子又不比盘古，如此数月下来，又能暪到几时？不求他人嘴巴密，就看外头风头紧，少了头鸡，没了头牛，难道就指望别人都是瞎子，对一切视而不见？
渐渐府里人都起了疑心，巡防的人渐多，报更的声渐响。陈公子恍神一下，回头还是对着地上一头死羊，脸带苦笑。旁边的大疯子喜滋滋的，手上的腥血还没抹掉，脸上却是一副献媚的样子。
「阿武，我不就说过，你想吃甚么尽管给我说，我都给你弄来，用不着自己去抓……」陈百应微微哼声，却又不好扫他的兴。其实他养个人又有何难？只望那人乖乖的待在屋里，不就平安大吉。偏偏这宋严武却老坐不定，有时真恨不得拿根金链子来把他栓住，才真个算是安心。
大疯子听了他的话，显得有点蔫蔫的，一脚便踢到那头羊上：「那是你吃的……」
陈百应心中一喜，想上前去牵他的手，剎时屋门却澎澎作响。他当这是家里，一时没有为意，想去把门打开，里头却突然扑出个湘湘来。一时间火光熊熊，都在在黑夜中徐徐晃动，陈百应连忙退后几步，跟前却又有一个宝云仆倒下来。
「百应，你好大的胆﹗」一个贵妇人从火光中冲了出来，还真是目露怒光，怒不可挡。后边那个男人拉都拉她不住，反倒被她支着鼻子指桑骂槐：「学起你爹的狗胆来了吗？好死不死的偏要在池塘里养头鳄鱼﹗」
「夫人，里头危险啊——」陈夫人急怒攻心，自是无惧。可怜她夫君一个独自在提心吊胆，谁不知那疯子心狠心辣，若是把他惹毛了，说不定当下就把他们全家做掉﹗
素来请神容易送神难，明明说好要好言好语的，谁知道夫人一冲进来便变了模样？陈老爷一时分神，剎时却想起当日进新房时，那个含羞答答坐在床上的小女子，一揭起盖头来却猝然变成母老虎的情状……
「爹﹗娘﹗你们别闹了﹗」陈百应连忙把手一张，便把大疯子护在身后。「……啊？阿洁？」
他才叫出声，史涤生摇摇扇子便外头走了进来。明知道大疯子不需自己保护，可他们耍甚么花样，陈百应掌心一紧，却把那疯子牢牢牵住。史涤生看看地上的死羊，朝陈百应皱皱眉，才又回身向陈夫人道：「伯母，看来几天闹事的，便是那位贵客了……」
「百应，你现在就给我把人请回去﹗你这样像甚么话的？」陈夫人额上青筋冒现，本也不信自己儿子有龙阳之癖，可现在看他们俩手牵手、心连心的样子，便是不信也得服了。
偏生她儿子还不会看风头火势，一盘热油泼下来，却把为娘的心烧得越红越烈：「我现在就爱养个喜欢的东西﹗难道你们也要去管？」
「甚么养不养的﹗唉，你——」儿子爱与人分桃也就算了，怎生还这般没眼光，偏要挑个疯的、傻的来爱？陈夫人实在气不过，怒声便喝道：「我不许﹗」
「伯母，你先别气，呼之他是一时胡涂才……」史涤生看着她七窍生烟的模样，也怕再生甚么事来，连忙便上前去劝。他扫视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湘湘宝云，回头却跟陈夫人道：「……都是这些没规没矩的臭虫给教坏的。」
「哈。史公子，教坏人？哈哈哈哈哈——」本来默不作声的宝云这时却突然笑了，也不管湘湘忙打眼色制止，他嘴巴一张倒笑得高兴。
大疯子待在陈百应身后有点摸不着头脑，低声便默默念道：「……难道他们都想抢羊？」
「哦，别怕。他们都是老鼠，衔不走羊的……」陈百应也怕他突然闹事，只好把那只手捉得更紧，转头便扬声向家长喊道。「又是你们教我要尊师重道的﹗他是我师尊，我留他下来有何不好？」
「……我回头再算你的帐。」史涤生幸幸然的朝宝云念道，随即又朝陈百应呼喝起来。「呼之你何曾学过甚么邪门武功？你家师传不就是宛山派的施存清吗﹗谁不知道凌天宫是人人得而诛之魔教，你包庇这种恶徒，又有何益？」
「我……」
「百应，快放手﹗」
听着亲娘疾言厉色，不知怎的陈百应却不怎怕。牵着那只大手他走前一步，说的话明明毫无道理，他是一副理直气壮模样：「我就不要﹗」
「呼之﹗」
「你们再说，我、我就跟他一块走﹗」宋严武武功高强，他们本来就没他奈何，如今只要自己定住，自然就万事大吉。陈百应忍住笑意，张嘴倒是说得决绝。「既然在你们眼皮底下待不去，我就滚得远远的去过自己日子就去，也用不着你难受，我自己也不好过。」
「我儿，你是存心要教为娘难过……」陈夫人这个儿子本来就是失而复得的，一听到他说要走，不觉便放软了话。
只是旁边那个外人却绝不妥协，一双精目横扫，史涤生冷声便道：「你以为凌天宫就容得下你们？」
「哈，天大地大，总不会无处容身﹗大不了客死异乡，又有何惧﹗」陈百应其实心里没底，强撑起来，就睹他娘终究舍不得。
「够了，贤侄。」果然陈夫人左思右想，只怕儿子在外头吃苦，脑筋一转，还不是留在身边慢慢调教，才算是个长远之计？她眼尾一瞟，便下人驱走，然后又与史涤生道。「这终归是陈家的家事，有劳你今日辛苦了。」
下人们看到夫人服软，也知道热闹已过，一场好戏亦该散了。于是提棍的放松姿态，掌火把的缓而开道，陈老爷扶着夫人出去，还少不免要挨那声声的骂：「……你这个、养不教，父之过啊——」
陈百应边听边笑，史涤生却还待在屋中发呆。主人家都下令逐客了，他却仍然不走。烛光摇曳，他的身影投到墙上，显得又高又大，却亦近于虚无：「呼之，你可是心意已决？」
「对。」
「难道你就以为是真的？这样一个疯子……」史涤生低头，隐约却念出一声。
那一声轻飘飘的刺进陈百应心里头，引得他嘴里万般苦涩，却仍旧要尝之如甘：「我这是真的。」
「真的？」这回史涤生终于是要走了，抬起腿来，刚踏到外边的黄土地上，他却又停住在门边。「总有你说后悔的一天。」
那声「无悔」尚未及说出口，史涤生的脚步声踏踏、踏踏的，瞬即却消失在黑暗当中。
陈百应仍旧握着那只手，只觉掌心发汗，百感交集。大疯子似乎仍搞不清此事的来龙去脉，低下头来却茫然问道：「那些都是谁啊？」
「……都是跟我一窝的老鼠。」陈百应想了想，又补充道。「中间那头大的、脸上擦了粉的，便是我娘……」
「哦，那要不要让她带条羊腿回去？」
「哈哈哈哈哈哈……」这回宝云倒笑得更大声了。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之五十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