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先生的书》木糖苏

29、第一话

　　黄昏是逢魔之时，据说这个时间百鬼蠢蠢欲动，看不清楚从远处而来的，究竟是人，还是鬼呢？
　　秋季来了，黄昏来得特别快，夕阳像一块逐渐冷却的烙铁，挣扎着沉入远山背后，把天边染出一种不祥的红。
　　这几日，一座偏僻的山村中流传起来关于山姥的传说。
　　先是一个樵夫，入了夜还是没回来，次日搜山，只找到他残破的尸身，和一把斧头。
　　接着是一个老婆婆，说是去采蘑菇，却一去便没了踪迹。
　　“能不能说得再详细一些？”问话的是一个年轻男人，穿着与这个闭塞山村格格不入的西服，戴着金丝框眼镜，脖子上挂着相机，手里拿着笔和本子，正在奋笔疾书。
　　他是从城里来的记者，受到主编的派遣，来村子里追踪山姥的传闻。
　　“都是无知的乡野迷信罢了，大约只是什么野兽，我已经汇报上去了，今天就会派来专业的猎人处理这件事。”与记者同行的一个警员说。
　　被询问的村民却摇了摇头，“山姥不只是传闻，最近夜里，住在山脚几户人家，都听到了奇怪的声音，不是狼嚎，也不是风声，像是人的哭声，又像是笑声。”
　　“哭声笑声么？”记者沉吟着说，这件事确实有点古怪。
　　今日黄昏又至，天色是一种浑浊的紫灰色，云压得很低。
　　“该动身了。”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记者回过头，说话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猎人，手中握着一杆猎枪。他的脸庞刻着山风与岁月留下的痕迹，眼神却锐利得像鹰。
　　同行的警员皱了皱眉，“野村先生，真的有必要带这位记者先生一起去吗？巡山可不是闹着玩的。”
　　猎人的态度有些轻慢，他的目光略微扫过记者，“这位先生既然从东京远道而来，不亲眼看看，不是白来一趟？”
　　记者扶了扶眼镜，压下心头一丝不快，更多的是对即将到来的夜巡的紧张与好奇，“那就麻烦了，请多关照。”
　　这次夜巡的当然不止他们三个人，还有几个猎人和几个警员。
　　他们一行十几个人，沿着村后的小路向山林进发。
　　树木渐渐茂密，夜色越来越浓，最终融成一片深不可测的黑暗。
　　一个年轻的警员拿着手提煤油灯，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前方几步之遥，反而衬得周围的黑暗显得更加深邃神秘。
　　风声穿过林隙，发出呜咽般的低鸣，不过还有别的声音夹杂其中，一种断断续续、似哭似笑的嘶哑声响，听得记者后颈发凉。
　　他想起村民的话，像是人的哭声，又像是笑声。
　　“是猫头鹰，还是狐狸？”他小声问，试图用理性的猜测驱散恐惧。
　　突然猎人停下脚步，举起一只手示意噤声，缓缓蹲下，检查地面的痕迹。
　　“有东西过去不久，”猎人双眼紧盯着那些痕迹，声音压得极低，“个头不小。”
　　有人紧张地握紧了枪，“是熊？”
　　“不知道。”猎人站起身，目光投向密林深处，“像是拖拽着什么过去的。”
　　记者也低头看去，他瞧见灌木丛旁的泥地上，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脚印，异常宽大，边缘长着不平整的趾头。
　　是什么？果然是熊吗？
　　记者正思忖着，那似哭似笑的声音又飘了过来，这次似乎近了些，清晰了些，带着恶意，令人毛骨悚然。
　　记者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蹿起，手中的相机几乎握不住。
　　猎人如临大敌地端起了猎枪，瞄准前方。
　　仅有的一弯新月被流云遮蔽，夜色如墨汁泼洒，记者还是看见了……
　　约莫十数米外，前方那片开阔的坡地，一株歪脖子老树下，立着一个模糊的人影，身形敦实，似乎穿着深色的厚重衣物，还戴着一顶帽子。
　　那个人影抬起一条手臂，迟缓地，一下，一下，朝着他们的方向招手。
　　“是山姥吗？”记者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野村先生，我们是不是该先回去？等天亮再多叫一些人……”
　　猎人已经顾不上记者了，冲他的同伴们打个手势，众人散开包抄过去。
　　这时不知道谁的枪走了火，砰的一声，记者瞧见那个人影倏然逼近了他，温热腥臭的血瞬间溅到他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