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魔》依文

13、一诌诌到点子上

　　暮依才刚开大，摇光星君便率领天兵围堵宫殿，像极了坐收渔翁之利的渔翁。更离谱的是，摇光以神力掀起一股飓风，竟将宫殿殿顶和四壁席卷而去。

　　摇光他，真是好大的手笔！

　　乍然曝露在天光之下，凛冽寒风灌入衣袍，使人膨胀得像是海上航行的帆，又因四面苍茫无际而惘然不知所措，暮依尤其感到一股透心的凉。

　　“摇光，你为何就是不肯放过我？”她遥望云端，摇光那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委实令人厌恶。

　　“暮依，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莫再执迷不悟，随本君回天庭吧。”摇光的声音冷的像冰。

　　暮依笑道：“那我要真是跟你去了天庭，你会不会向天帝求情，求他网开一面，放我一条生路？”

　　摇光漠然道：“本君只尽应尽之责。”

　　暮依笑出声来：“就是说不会了，那你不就是要我跟你去送死？你觉得有这么傻的人吗？明知是死路一条还欣然奔赴。”

　　傅域微不可察地变换了一个眼神。

　　摇光微微皱眉：“你已闯下弥天大祸，何能求恕？”

　　暮依瞄了眼四下的天兵：“奈何我贪生怕死，纵然一身罪孽，也要苟全于世。”

　　摇光袖袍一挥，捆仙索便如箭矢般向暮依疾冲而来。

　　暮依下意识地想喊“予骁救我”，可白予骁不在她身边，喊了也没用，柳觉翎刚受重伤也指望不上，经过一瞬间的衡量，她只能躲到傅域身后，犹犹豫豫地喃喃道：“救我…”

　　只是傅域和摇光对上，也占不到便宜，只能勉强防守。

　　暮依为了迷惑敌人，减轻傅域的压力，便壮起胆子对着摇光大骂：“极北之地屡受魔族侵犯你不来平乱，整个雪鹤族就剩一根独苗了你恐怕还毫不知情吧，你这天界执法者是怎么当的，难不成你的使命就是只针对我一人？”

　　林晚月被戳中痛脚，神情恍惚了一下，起先玄灵神鞭守护着她，使她免遭魔兽掠食，可眼下手持兵刃向她靠拢的是天兵，玄灵神鞭本是天界神兵，自不会对抗天兵，于是林晚月不出意外地被数名天兵挟持住。

　　暮依眼梢里瞄见这一幕，对正在和傅域火并的摇光大吼：“堂堂星君不会是想用人质来逼我就范吧？”

　　摇光自无此意，但无暇解释。

　　暮依豪气干云道：“所有事皆是我一人所为，所有罪名我一个人背，你可不要牵连无辜！”

　　摇光一道电闪劈向傅域，傅域姑且退开，他便趁空对暮依道：“若你良知未泯，便该随本君回天界受审。”

　　回天界回天界回天界！口口声声就是要她回天界，简直烦透了！她又不是天界的神，回什么回！

　　暮依气恼道：“若要审判我，在哪里审不是审，何必非要去往天界。”

　　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一干被她害的族群几乎消亡，亲人或爱人不存于世的仙者及修仙者们纷纷在摇光一早的指引下赶来，不一而同地唾弃暮依，对她喊打喊杀。

　　暮依不禁望向摇光：“做星君做到你这么心机深重，利用人心，可真是叫人开了眼了。”

　　来者竟似乎已组成联盟，骂了一阵后纷纷召出弓弩，对准暮依射出满天箭雨。

　　暮依立刻往乾坤百宝袋里掏法宝，奈何此种境况下最管用的金钵被她“扔了”，可笑的是当日那个愣头青青竹仙和他的红颜知己紫晴皆身处联盟之中。

　　罢了，誓死报仇也罢，恩将仇报也罢，她没功夫在意那许多了。

　　暮依只得以仙力祭出屏障，把自己和柳觉翎护在其后。可这剑雨连绵不绝，眼看屏障隐隐欲碎，情急之下，暮依朝天大喊：“不是我做的，不关我的事，我都是被陷害的！”

　　摇光暂且停手，傅域着忙落回暮依身边，为她坚守阵地。

　　摇光也终于飘飘然落地，虽仍神色寡淡，但总算接了几分地气：“你有何凭证？”

　　他会这么说，显然是也动过此念。

　　暮依心下一喜，但不溢于言表：“你先让他们停手。”

　　摇光话不多说，只一抬手，彼端便停止了放箭。

　　但立刻就有人大声提示：“星君切莫上了这妖孽的当！莫要听她砌词狡辩！混淆是非！无中生有！”

　　暮依冷冷瞥那人一眼，行了行了，知道你肚子里有墨水，出口就是成语了，改天换个场合再显摆成不成？

　　那人还甚有骨气，昂着一张阔面脸，高挺着相当壮实的胸膛，一副嫉恶如仇的模样，面对暮依故作犀利的眼神没有半分畏怯。

　　暮依在心里叹了口气，等有空的时候是该练练气场了，但不知几时才会有空了。

　　“真不是我，这一切实则都是魔君雩修在暗中搞鬼，为的就是三界大乱，神族内斗，仙神们自相残杀。”

　　暮依伸出一手，手掌摊开，掌心上卧着一枚玉石，“此为寻灵玉，我也是刚刚才发现身怀此物，你们尽可感知一下，其中是否有魔君雩修独一无二的气息。”

　　其实这是她刚刚在乾坤百宝袋中摸寻法器时无意中发现的，具体是何时得来，如何得来的，她竟一点印象也没有。

　　暮依见摇光面无表情，若有所思，良久不发一言，便接着道：“雩修将此物藏在我身上便可随时得知我之去向与作为，要想栽赃陷害岂非易如反掌？”

　　摇光仍然默不吭声，但他可感知到那块玉石之上的魔性，绝非寻常妖魔可赋予。

　　暮依已绞尽脑汁地胡诌一通，搜肠刮肚也只有这么一番说辞，再想祸水东引也说不出别的什么了。

　　可跟她唱反调的还大有人在，其中一个高瘦的男子嘶声道：“牵强！属实牵强！你乃麒麟神兽，与魔界井水不犯河水，互无干系，何曾得罪过魔君，他为何要这般害你？纵然他无故盯上了你，也不必兜这么大个圈子先毁你声名，再害你性命，几乎将仙、人两界搅得天翻地覆。”

　　暮依生平头一遭反应这么快，她几乎是立刻摊了摊手道：“我说你是不是搞错重点了？魔君要对付的不是我，或者说不单单是我，他意在毁灭三界。让众生臣服于他脚下便是他最终的目的，我不过是他所利用的一枚棋子！倘若我赴天庭蒙冤受刑，被十二道天雷挫骨扬灰，他必定现身阐明真相，使整个天界沦为笑柄，再无威信可言。并且我的父尊母尊乃至于麒麟全族必定与天界誓不两立，为着替我讨回公道以牙还牙，但凡是对我动过手的天神恐怕都不会有好果子吃，摇光星君你定是头一个遭殃的，诚然星君你敢作敢当，早已置生死于度外，可天界从此少了一员大将不是。且天帝若不肯亲自写下罪己诏，我的父尊母尊乃至于麒麟全族便绝不会善罢甘休，若是他们联合其他神族比如凤族、龙族、青丘狐族，事事与天界对着干，岂不是正中魔君下怀？他便可伺机发难，以一己之力颠倒天地、调换阴阳，将众神玩弄于股掌之间。”

　　说完这么一通长篇大论，暮依自己都对自己肃然起敬，信口胡诌都能这么头头是道、言之凿凿。

　　所有人包括摇光在内似乎都被她唬住了，这般旷达辽远的一片冰天雪地间竟鸦雀无声，人人噤若寒蝉。

　　可惜她没能及时发觉傅域变幻莫测的脸色，不然日后还可少吃些苦头。

　　更不幸的是有人没听懂她那番话里讲究的道理，虽然被她最后的总结吓了一吓，但很快清醒过来，又再对她拔剑相向：“妖孽，莫再故弄玄虚，妖言惑众，我定要将你拿下，为我死去的族人们报仇！”说罢一飞冲天，剑尖直指暮依心口。

　　暮依抬眼看了看这个不知死活，蠢得没边的修仙者，她即便是站着不动，他那把破剑也伤不着她仙躯半分。

　　可柳觉翎忽然出手，将那傻不愣登的修仙者像往河里扔石子一样扔了出去。

　　暮依带着些许诧异瞧了瞧他，他迎风而立，颇有派头，但没有要对暮依解释的意思。

　　只是这修仙者一受辱，便渐渐有人回过神来痛骂暮依危言耸听、蛊惑人心，还纷纷劝摇光星君不要相信她的鬼话。与此同时，向着暮依一拥而上。

　　暮依只得拉拢傅域：“形势不妙，走为上计。”

　　傅域遂召来一朵云，携她飞走，当然暮依没忘了把柳觉翎带上，但林晚月那边就恕她分身乏术了，想来摇光也不会对她怎么样。

　　众仙穷追不舍，皆被傅域打退，然摇光不知是耐不住众口纷纭还是早有预谋，趁着傅域忙于应付那帮不自量力的小仙们，竟将半身仙力一股脑地灌注到捆仙索上，捆仙索顿时通体绽放出极其炽盛的仙光，朝着暮依的后背急袭而去，一瞬间扎穿了她的琵琶骨。

　　“啊！！！”

　　暮依痛到崩溃。

　　柳觉翎大惊失色：“暮依…”握扶住她手臂。暮依身躯前纵，因捆仙索穿胸而过而血溅五步，一颗颗血珠自半空中坠下，恍若一场曼妙的红莲花雨。

　　傅域的灵力如神龙摆尾一举将众仙击退，旋即回到暮依身旁，他虽毫发无损却是面无人色。

　　暮依倒在了他的怀里：“我怕是活不成了。”

　　傅域久违的声音不稳道：“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不会让你死。”他并没有把这话说的一字一顿，面上也没有什么夸张的表情，仿佛只是经历了不好的事有点不高兴而已。

　　他们都知道暮依不会死，暮依只是习惯于这么说罢了，可暮依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傅域心中极度的惊惧与慌张，竟比挣扎在生死边缘还要惶然无措。这使得暮依作为负伤之人，却因说了略微夸大其词的话而生出一丝丝内疚。

　　她明明不止一次地说过这种话，可她从前从没有过此种感受。

　　柳觉翎无言地望着她，原本握住她手臂的手悄无声息地松开了。人人都道他后生可畏，可他并不总是后来居上者，他也有被反超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