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转十二季》微雪半晴

22、第十一季 飘摇的风季（三）

　　威诺莱在洛克卡尔伯爵的引导下，来到位于三楼一隅的会见室。洛克卡尔伯爵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威诺莱也点头示意明白。

　　就在威诺莱握住把守打算开门的时候，走廊的另一头，传来了零散的脚步声，他扭头一看，一眼就看到这个国家的皇帝一边和旁边的人说着什么，一边朝自己的方向走过来。威诺莱没有犹豫，直接开门走了进去。

　　这间会见室要比刚才威诺莱呆的候见室大一点，装饰的风格和这座宫殿是统一的，整齐的摆着桌子、椅子和沙发，窗帘被拉开了一角，可以俯览后花园的景色。

　　茶已经备好了，在桌子上泛着热气。

　　威诺莱走到窗边，半倚着窗台，他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朝门的方向看去。只有西克斯一个走了进来，看来他是打算和自己单独商谈了，威诺莱暗自想到。

　　威诺莱不失时机地鞠了一躬，动作十分优雅，然后才开口道：“陛下能在百忙中抽出时间安排会面，我真是觉得万分荣幸。我作为圣菲兰丁的使者，代表国王琉克维希一世表达对陛下的敬意和诚挚的感谢。”

　　西克斯看着眼前身着深青色华服的男子，心里不自觉地产生了警戒，凭直觉，他就知道这个男人不好应付。

　　“索兰塔尔伯爵客气了，请坐吧。”西克斯不动声色，他不打算追问，想要看看这个传闻中的伯爵到底采取什么方法。他对威诺莱非常好奇，毕竟眼前的可是曾经战胜了克里斯的男人。

　　威诺莱微微一笑，也不客气，直接面对着西克斯坐了下来。

　　“尤琴能拥有陛下这样的明君，真是百姓之福啊。短短几年的时间，尤琴就摇身一变成为了强国，这无论是对谁来说都是难以办到的事情，我国国王琉克维希一世对陛下您也是万分钦佩。”威诺莱说了一番客套话，好像在试探西克斯。

　　“伯爵过奖了，朕也只不过尽人事而已，可是……”西克斯停了下来，假装叹了口气，才说，
　　“有些事情不是朕一个人就能办到的啊。”

　　“圣菲兰丁一直以来都是站在尤琴这边的，这一点请陛下相信。”威诺莱听出了西克斯的用意，立即表明了态度，“虽然曾经有一些误会和不愉快，但是，我们的立场从来都没有改变，所以，希望两国以后还能互相信任，共同繁荣。”

　　“是啊，圣菲兰丁的诚意，朕也不是看不到。”西克斯看到对方上钩了，心里窃喜，不过表面上还是不露声色，“可是，说真的，现在尤琴是遇到了些小困难，虽然不是什么大问题，却让朕也烦恼了一段时间。”

　　“是吗，那也许，我可以为陛下分担。”威诺莱察觉到了西克斯的深意，乖巧地回答。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西克斯又装作担忧地蹙了蹙眉，“现在东边的战事让朕有些忧心啊。”

　　“那样的话，也许我给陛下带来了好消息。”说着，威诺莱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我就是为此事而来的。”说完，他双手呈上了这份信。

　　西克斯接过信，拆开来快速读了一边，原来是一封委任函。如果只是单纯的委任函的话也没什么，可这竟然是一封琉克维希一世亲笔写的委任函，全权委托威诺莱•冯•索兰塔尔伯爵处理圣菲兰丁和尤琴的关系。

　　信中的意思相当明显，尤琴和圣菲兰丁今后的关系完全取决于眼前这个男子的个人意志，这种意志甚至可以凌驾于王国之上。

　　这一次，西克斯是真的锁住了眉头，他没想到对方竟然有这么大的能耐，他不得不再次重新考虑克里斯关于要千万小心索兰塔尔伯爵的忠告。

　　西克斯定了定神，接着说：“那伯爵阁下打算怎么帮朕呢？”

　　“请务必让圣菲兰丁派兵接应在瑟朗丝的尤琴部队。”威诺莱缓缓吐出了西克斯希望的答案。
　　西克斯没想到会由对方来提出出兵的事宜，在心里吃了一惊，不过，他很快镇静下来，马上意识到那个索兰塔尔伯爵可能有其他企图，他不得不防。于是，他又装作一副很为难的样子，默默不语。

　　威诺莱很精明地明白西克斯的想法，没有让对方失望，接着说道：“但是，我们有一个要求。”

　　“说说看。”西克斯沉着地说。

　　威诺莱不慌不忙地抿了口茶，“这茶真不错，想必也只有在温暖的南方地区才会收获这么上等的红茶吧。”

　　西克斯不明白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以为在吊自己的胃口，所以很冷静地继续保持沉默。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条件，”威诺莱放下金边荷叶杯，“我们只是想得到一种实质性的保证而已。”

　　“只有在听到了全部的条件、权衡实质利益后，朕才能做出考虑。”西克斯不上当，既然威诺莱要这么拐弯抹角，那么就跟他耗一耗好了。

　　威诺莱嘴角一弯，说出两个字：“10万！”

　　“什么？”

　　“我国将出兵10万，来帮助贵国攻克瑟朗丝，甚至，可以继续协助贵国进行接下来的远征。”

　　威诺莱慢条斯理地说出这番话后，让西克斯不由得眯起了眼睛，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或者说，他怀疑这背后有什么阴谋。

　　“相当优厚，不是吗？”威诺莱说。

　　西克斯突然很讨厌威诺莱这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明明是一副卑谦的语气，却让人觉得好像被掌控了一般无所遁形。

　　“是吗，朕怎么觉得听上去像贵国对我国有企图呢？”西克斯很不客气的说。

　　“陛下不用急，听我说下去。”威诺莱黑色的眼睛直视着西克斯，“这个条件说容易很容易，可是说难的话，也许非常难。”

　　“直说吧。”西克斯面无表情。

　　“陛下，相信您也察觉了，尤琴和圣菲兰丁两国说是友好国家，实际上却一直是处于若即若离的微妙情势中。所以现在，我们想加强这种关系，结成同盟，这也是为了两国在这片大陆的势利扩展。请相信我们，我们两国基本是没有大的厉害冲突的，而且，说起来倒是有共同的敌人。”

　　西克斯冷笑，“友好？说起来，在尤琴内忧外患的时候，圣菲兰丁好像也没有什么作为嘛。”

　　“非常抱歉，那个时候，我们确实只是旁观，但是，请相信我们是有我们的理由的。”威诺莱并没有被问倒，反而是落落大方。

　　“是什么事情分不开身？朕记得那个时候圣菲兰丁的国内局势算是很稳定的了。”

　　“我们无法信任前政府，这是那个时候我们综合分析的结论，而结果证明这是正确的，前政府确实不值得我国拨出精力。”

　　“那为什么现在改变主意了？”

　　“是陛下您个人的关系。”威诺莱说，“与其说我们相信尤琴，不如说是我们相信陛下您的个人能力，通过这几年的观察，我们充分认识到了陛下出色的统治能力，并且愿意为两国的未来贡献出一份力量。”

　　“那么就是说朕通过考察了？”西克斯无不讽刺地说。

　　“陛下多虑了，我们并没有冒犯您的意思。”威诺莱不亢不卑，“只是对于联盟这样事关国家的大事，不得不小心谨慎。”

　　“行了，朕也没有计较。”

　　“那么，就继续刚才的话题吧。”威诺莱把话题又拉了回来，“关于条件，就像我刚才所说的可易可难，这就要看陛下怎么想了。”

　　“到底是什么条件？”

　　威诺莱凝视着西克斯的脸，整整一秒，才说：“在这个世界上，要说联系最密切的纽带的话，恐怕就是血缘了，而其次，就是婚姻。”

　　“你，难道是要朕……”西克斯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我国也有一位公主正值妙龄，待字闺中。”

　　“可是，朕已经结了婚的了。”西克斯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音提高了几分。

　　“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皇帝陛下离婚也并不是什么不合法的事情，特别是在尤琴这个民主国家里。”威诺莱的语气里透出了冷冽之意。

　　“这就是你的条件？”西克斯觉得自己好像受到了侮辱，声音里尽现愤怒。

　　“陛下请不要动怒，这个条件对贵国来说已经是很优惠的了。”威诺莱一边品茶，一边不紧不慢的说，“我们甚至没有趁这个机会提出更多其他的要求，比如，某些实质性的好处。”

　　“可是，如果攻下了瑟朗丝，你们圣菲兰丁不是也可以获得很多土地吗？”

　　“那已经是后话了，陛下不要忘记，现在主动权在我国。”

　　“你威胁朕？”

　　“不，我想说的只是，即使不结盟，对于我国也没有什么损失。您说是吗，陛下？”

　　“你……”西克斯压制住怒火。

　　“陛下，我国的诚意已经很明显了，这么优厚的条件，放到其他国家都不一定愿意。不过没关系，陛下请慢慢考虑吧，反正还有一些时间。”威诺莱倒是很惬意。

　　“那么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西克斯已经恢复了平静，站了起来。

　　“我明白了，那么陛下，下次再见面了。”威诺莱也站了起来，再次一鞠躬。

　　西克斯没理他，转身就要走。

　　“哦，对了，陛下。”威诺莱突然叫住了西克斯，“刚才我碰到了一个老朋友，看到他过的很好我衷心觉得高兴，这都是托陛下的福，请允许我向陛下表达我的谢意。”

　　西克斯半转过身，盯着威诺莱看，想要看出他的深意，可是威诺莱仍然是那一抹不变的微笑，让人琢磨不透。

　　于是，西克斯没有再多理会，终于还是离开了会见室。

　　“这茶真好喝，也许我该带一点回圣菲兰丁吧。”威诺莱看了眼慢慢合上的门，自言自语道。

　　西克斯没有在其他地方多逗留，直接回到了御书房。克里斯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了。他看到西克斯一脸阴沉的样子，心里往下一沉，看来他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只是不知道这次的事情到底有多严重。

　　克里斯跟随西克斯走进了御书房，轻轻关上了门。一时间，他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西克斯完全没有想要理会克里斯的样子，他把身体深深埋在沙发里，呆呆地看着茶几发楞。

　　克里斯叹了口气，走到西克斯面前，轻声说：“陛下？陛下，您要是就这样一直沉默下去，臣可是什么忙也帮不上的。”

　　西克斯这才回过神来，抬头呆呆地看了克里斯一眼，“哦”了一声，眼看又要低下头去。

　　“陛下！”克里斯稍微加大了声音。

　　西克斯还是不语。

　　克里斯没有办法，深吸了一口气，说：“既然陛下不想和臣说起，那么臣就告退了。”

　　等了半晌，西克斯还是没有反应，克里斯只好无奈地转过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西克斯的声音幽幽地从克里斯的背后传来，“克里斯，朕需要你的意见。”

　　克里斯刚要迈开脚步，听到这一句话，又硬生生地停了下来，他没有转身，只是扭过了头，看着西克斯。

　　“朕需要你的意见。”这一次，西克斯的声音很平稳，好像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不仅仅是作为宰相，还有你个人的意见。”

　　“好吧。”克里斯妥协，他走到对面的沙发上，坐下，“那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西克斯犹豫着，把刚才谈话的大体情况和克里斯说了一下。

　　克里斯边听着，神情渐渐变得古怪起来，待到西克斯说完，他问：“他真的和陛下这么说吗？”

　　“是的。”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臣想陛下心里应该已经有定论了吧。”

　　“你什么意思？”

　　“除了接受，臣看不出更好的答案。”克里斯的声音在西克斯听起来有点冷酷，“说真的，如果不是陛下亲口告诉臣，臣很难相信这是那个索兰塔尔伯爵开出的条件。”

　　“陛下心里应该清楚，在这种局势下，要是圣菲兰丁要我国称臣，也不是空想。我们已经不能再坚持下去了，除非我们承认失败，然后撤军。”克里斯接着说。

　　“真的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相信陛下心里比臣还清楚。”

　　“现在不能撤军，不能给瑟朗丝喘息的机会，不然后患无穷。”

　　“没错，一旦没有攻下瑟朗丝而撤退的话，也许，下次进攻的就是波、瑟联军了。”

　　“波里亚斯吗？”

　　“他们一直在蠢蠢欲动。”

　　“是啊。”西克斯无奈地苦笑，“容朕再想想。”

　　“恕臣直言，陛下，您从来没有这么优柔寡断过。”

　　“因为朕可以辜负任何人，却不能辜负她。”

　　克里斯看着眼前孤高的王者，第一次觉得原来他也是一个平凡的人，一个爱着妻子的男人。他默默地离开了书房。

　　落地窗外，阳光依旧灿烂，克里斯冰冷的脚步声回荡再走廊上。他的脑海里反复思索着一个问题：威诺莱•冯•索兰塔尔，你到底在企图什么？他的头脑中忽然回响起一句话：“克里斯，你永远没有办法赢我。”不由得产生一丝懊恼，他甩了甩头，努力使自己不去理会。

　　就这样，各人怀着心事，过完了忙碌的一天。

　　夜晚，西克斯还呆在御书房里，没有回卧室。格丽西亚一个人，无法入睡。每当西克斯深夜还在书房披阅公文的时候，格丽西亚就会这样，秉烛夜读，偶尔维拉也会陪在一边，不过，夜深的时候，格丽西亚都会打发她去睡觉。格丽西亚不会去打扰西克斯，她知道这样没有任何帮助，她心疼他，却没有办法帮他的忙，徒留无奈。

　　可是，今晚，格丽西亚却打算稍微打搅一下西克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神不宁，也许是早上看到了圣菲兰丁的使者的缘故吧。她总觉得和索兰塔尔伯爵不是二度见面，好像在更早之前，有过相遇，也许只是擦肩而过也不一定。

　　格丽西亚拿起烛台，没有叫任何人，独自朝御书房走去。

　　走廊上，大部分水晶吊灯上的蜡烛已经熄灭了，黑漆漆的，落地窗外照射进来的朦胧月光，和格丽西亚手上烛台的微弱光芒，交错着，照亮了前方。

　　间隔一段地方，有士兵在巡逻，格丽西亚朝他们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她并不害怕，这个罗榭尔宫就是她的家，只要有西克斯的地方，就是她的家。来到御书房门前，格丽西亚想要敲门的手，却又停了下来，她该跟西克斯怎么说起比较好呢？她闭眼想了想，没有什么头绪，算了，进去再说吧。

　　西克斯的应门声显得有点疲惫，可能是连日的辛劳，他的身体也累坏了吧。

　　格丽西亚轻轻开了门，走进去，又小心低关上了门。

　　“格丽西亚，你怎么还没睡？”西克斯正坐在宽大的书桌前，半转着身体，看着格丽西亚。

　　格丽西亚心想，这明明是我要说的话啊，她只好支支吾吾得“嗯”了一声，又说：“还在忙吗？”

　　西克斯和格丽西亚之间的谈话一向很随意，特别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

　　“啊，在担心我吗？”西克斯原本紧锁的眉头舒展开了，“很快就好了。”

　　“哦。”格丽西亚随口回了一句，走到另外一张桌子边，把烛台放了上去。

　　西克斯则又转回去，继续埋首公文。

　　“你很少这个时候过来呢，今天怎么了？”西克斯边摇着羽毛笔，边问。

　　“啊，有点担心……”格丽西亚几乎是不自觉地把自己的心事说了出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西克斯放下笔，干脆把整个身子转了过来，他一只手扶着桌子，看着格丽西亚。

　　“不，也没什么。”格丽西亚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她心里明白，她不该过问这些事情的，她所能做的只是在背后默默支持而已，“只是想看看你。”

　　“是吗。”西克斯的脸上荡漾起一股笑意，他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也许真的是太累了，“那好，你再等会儿。”他又重新坐了回去。

　　格丽西亚也坐了下来，静静凝视着西克斯专注的背影。书房一时间一片沉静，只听得到羽毛笔和纸张摩擦的沙沙声，间或响起一两声蜡烛燃烧特有的声音。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直到夜深人静的时分，西克斯才终于放下了笔，宣告了工作的结束。他站了起来，活动活动快要僵硬的手臂，又走到了格丽西亚面前。

　　“久等了吧，已经结束了。”西克斯握起格丽西亚略显冰凉的小手，贴上了自己的脸颊，他很喜欢这么做，这柔软的小手，曾经给他带来了莫大的鼓励。

　　“嗯。”格丽西亚也站了起来，她腾出一只手，拿起烛台，打算走到前面为西克斯照明。西克
　　斯吹灭了其余的蜡烛，正要跟在格丽西亚后面。看着格丽西亚，他想起白天的事情，心里一阵难过。

　　“格丽西亚，”黑暗中的西克斯忽然开口道，有些犹豫：“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开了，你会怎么样？”

　　“怎么突然问这个？”格丽西亚转过身，满脸诧异。

　　“不，没什么。”西克斯陪笑，“我只是一时心血来潮问问而已。”

　　“是吗？”格丽西亚的声音里透出一丝迷惑。

　　“好了，回去吧。”西克斯搂住格丽西亚的肩膀，也堵住了她想深入询问的意图。

　　“嗯。”格丽西亚只好这么回答。

　　两人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劳累，得以跟睡神问安。

　　月光照耀下的首都，与此同时，另外一幕情景正在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