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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秋凉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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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边的霞光不觉不知间已漫延至眼底,黄昏的水面平和柔软,金光映照出了那张妍姿上的愁容。
纾饶默默守着她,那背影让他亦是神伤。
“公主,天色不早啦,咱们也该回去啦。”
珅儿漠然回神:“走吧。”
纾饶赶忙过去搀扶她。
“公主在这吹了半日凉风,老奴回去让人备些姜汤,公主喝了好好歇息一晚……”
他见珅儿并无听意,小心开口:“公主已经想了够久啦,就让心神歇一歇吧。”
“你一早追过来,是为静女而来。”
纾饶有些意外,她竟是在想此事,便实言相告:“是,自王爷将静女之事告知老奴,老奴便派人监视了她。昨日老奴得知公主突然来了这寺中……便立即赶来啦。谁知她今日竟然胆大到接近公主,老奴本想命人去斩草除根,却没想她已有自断之心。”
珅儿渐慢停步:“你是看着她服毒的。”
纾饶承认。
珅儿想起来今日与静女的一面之缘,已飘远像是梦中的景象。
…………
“夫人为何拦下我?”
“人群中我一眼就看见了姑娘,恐怕是与姑娘有些缘分。”
珅儿对她突然的搭话保持着戒心。
“夫人说这话倒有些奇怪。”
“你我同时来到此地,也算一种缘分吧。我看姑娘倾城之容,眸色含桃,方才在殿中定是为心爱之人祈福诉愿吧。”
珅儿对她的猜测没做答复,却问:“夫人亦是?”
“我的夫君……早已将我厌弃啦,他的福灵,已由他人代劳。”
珅儿蹙眉:“夫人如此容貌,也会有此不幸?”
她看着珅儿,面色恬淡:“恐怕是不及姑娘吧。”
珅儿不解她这话是何意,只见她拿出一块玉佩来。
“方才我在殿中得到此玉,其释义是,称心。可显然佛祖不解我的心境,我看这玉意倒如姑娘的心意,就冲着姑娘来啦。”
珅儿对这个女子渐生好奇,倒也排除了她是歹人的可能,只觉得她大概是个痛彻心扉的女子吧。
“我不会收下。”
“姑娘富贵人家,是看不上这块玉?”
“与此无关。这玉既是你的就不该赠与我,我也不该收下。”
她浅笑:“天意虽给我,可人心不愿给我……还是交于姑娘吧。”
她牵起珅儿的手,将玉佩放于她手中便离开啦……
…………
珅儿不知她那时是以怎样的心境与自己说了那些话,却生出一股莫名的忧愁,甚至有些替她不甘,那般清丽脱俗的女子竟是被王谊负心背弃之妻……
“公主?”
珅儿被纾饶唤醒,掩饰道:“皇兄挑选之人还能成为你的心腹,你心中可有数。”
“老奴不敢再隐瞒,驸马府中的侍卫虽都是陛下调选,却有五人是郑王殿下的心腹。王爷在公主下嫁驸马府时就告知了娘娘,以防不时之需。”
珅儿有些意外,悠悠回想起:“那个至侔?”
“是,除他以外还有至沛、至捭、至凝、至敏。”
珅儿暖心之余更觉悲凉,她竟要提防自己的哥哥与驸马……
“母妃知道此事吗?”
“淮王让老奴隐瞒娘娘,如此重事老奴也不敢擅自告知娘娘。”
珅儿手心突然一紧,纾饶感觉到那力气,微微皱眉,却唯有一声叹息。
“公公,府中的事今后都不要再跟母妃说啦。”
纾饶眼色微动,便明了她是不想让李氏担心:“老奴谨记。”
珅儿抬步正要离开,却又犯难啦。
纾饶看出了她的犹豫,便告诉她:“驸马已经启程回府啦,公主若是不想看见驸马,不如就在这住上几日,或是回公主府去。那府邸公主还未曾去住过,趁此机会去看看散散心也好啊。”
一阵酸涩化作眼泪就要落下,珅儿将之强忍在眼中:“走吧。”
…………
珅儿还是没能回公主府,因为半途遇到了归府的嘉兴与井源。
“如此晚了七妹怎还一人在外,这是要去何处?”井源揭着轿帘担忧询问。
珅儿无精打采,倔强答说:“我要回府住两天。”
这一说井源与嘉兴便有了大致的猜想,加之珅儿脸色也不太好,嘉兴难以放心,便下了轿子走上珅儿轿中。
“一人赶着夜色回府多冷清啊?既然巧遇到啦,就随我一同回府去吧。”
珅儿看了眼旁边轿中的井源,心知二人是担忧自己才有此提议,可她如今哪里都不想去,也不想与旁人说话,便故意道:“皇姐与姐夫二人正好,我才不去惹你们厌烦呢。”
“小丫头,就冲你这句话,你今日是非去不可啦,起轿。”
…………
更深夜静,珅儿沐浴归来,只着一件单薄锦衣与嘉兴待在寝室。
她双手托腮,新奇的望着嘉兴怀中的孩子,那张小脸儿上尽是憨态。
嘉兴见孩子已经睡熟,便交给身后的乳母抱走,其它的侍女也都跟着退了出去。
“皇姐对这孩子真好。”
嘉兴只是一笑:“我身子弱,若不是有这孩子,我真要愧对你姐夫一生啦,怎么能不好好待他。”
珅儿知道她心性纯善,对所有人都好,只是想着她这话,突然记起了那个叫做静女的女子,还有那个孩子……她恐怕永远也做不到姐姐这般宽仁大度。
嘉兴见她不说话,便开口问:“对啦,今日为何要跟驸马生气啊?”
珅儿愣住,可转念一想,自己又怎么会无端深夜跑出来呢。
“话不投机呗。”
她转身躺在了床榻的里侧,倒真像是一位正使小性子的公主。
只是嘉兴没有看到她背过身去的满面愁颜,还真以为二人只是平常的口角,便笑着推她:“看你这模样可一点儿不像是受了欺负,倒像是欺负了驸马逃出来避难的。”
珅儿此刻真的不愿再提起那个伪君子,偏偏又不能和嘉兴说明一切,只好坐起身佯装不悦:“这么晚了皇姐还不去休息,明日姐夫要是因此把我撵出去,我多冤啊。”
嘉兴听到这话脸上闪过一丝羞赧,然后轻拍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就是嫌我啰嗦,故意撵我走。”
珅儿莞尔,轻轻靠过去:“没有,我真的是好意提醒皇姐,姐夫现在一人独守……”
“傻丫头,你还什么都敢说!”嘉兴嗔怪了一句,又对着她的脑袋拍了一下。
她笑着抓住嘉兴的两臂:“皇姐打我这么多下,明日我可要去找姐夫告状。”
“我看你现在野的很,夜里还能不能睡下啊?要是明日睡到日晒三杆可要被笑话的啊。”
“谁说的?我躺下就能睡着。”
说着她就躺了下去,还闭上了眼睛。
嘉兴见此知道她是真的累啦,就不再与她打闹,替她盖好锦被轻轻离开啦。
她一离开,屋里安静的有些骇人。珅儿抑制不住心底的烦闷,起身离开床榻。
她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庭院里洒满了宁和的月色,似比屋内的烛光还要亮,竟能让她看清眼前的墨茎红叶。
皓月因风而柔,却有两人在月下徘徊不成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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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晴好,昨夜王谊已收到纾饶的口信,他知道珅儿这几日会留在嘉兴公主的府上,如此分开几日也好。
他抬头望着纷扬下落的黄叶,有些感同身受,他们都等待着重生的转机。
…………
城外的风带着凉意肆意钻入单薄的衣衫,这片水秀山明的空幽之地却让人想要逃离。
王谊站于静女墓前,缃儿跪在他身旁。
新碑是王谊亲手所刻,他们自幼就在一起,可直到那日王谊才突然惊觉,她的性情是如此的刚烈。
既已无念,就此绝念。
她从来都是知书达理贤淑宽仁的,可就是这些完美的掩盖了她真实的性情。或许,这恰也印证了他二人早已存在间隙……
“爹。”
缃儿的一声轻呼,唤回了王谊的思绪。
缃儿如今已有十四岁,清朗眉眼之间已尽是王谊的俊秀之姿。
“你娘生前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从今日起你不可再沉迷于伤痛之中,你已长大,该学着约束自己的心性。”
“爹,你我今后再无血缘之名了吗?”
这一问让王谊心痛。
“既有血缘之亲,何必在意父子之名。以我如今的处境,于你是百害而无一益,倒不如断了干净,落个清白之身。”
这样的要求对于缃儿来说近乎苛刻,以他的年纪也不能懂得王谊的苦心。他望着静女的墓碑,没有继续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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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总弥漫着不合时宜的意味,明明是炽烈的日头,却还能感到周身的凉意。
满庭的枯叶一日接一日的流逝自己的生息,珅儿,你的怒意是否也能消减一些呢。
…………
“姐夫,这是何意啊?”
珅儿来到井源身边,指着书中的一处给他看。
“你一个女儿家,又不用上阵杀敌,看这些兵书做什么?”
珅儿眼睛轻转:“就是想换一类读着解闷而已,那些酸诗我读够啦。”
井源听到这话不禁失笑,他轻捋胡须:“欸,这话说给我听就罢了,要是驸马听见啦,该作何想啊?”
珅儿脸色突地一变,不过很快就被一副倔强的模样替换掉。
“随他怎么想,多懂一些总没坏处吧,没准哪天我也能上阵杀敌了呢,到时候我就去给姐夫当副将,姐夫觉得如何?”
还不等井源答复,嘉兴就被她宏远的抱负逗乐啦。
“我看也不用等到那时啦,你府上如今都是硝烟未平,这不,都逃来我们这儿讨教兵法啦。”
“哎呀皇姐!”
珅儿气恼坐在她对面的石凳上,不再说话。
见她有几分恼意,井源立即收起了笑意,看样子倒是认真的思虑起了她的话:“我看倒是可以。”
竟然得到了他的认同?珅儿竖起耳朵听着他仔细的打算。
“到那时你也不必亲自上阵,只需负责向敌军游说就行,等你将他们吵的如堕烟海,我就顺势将他们一扫而尽。你我联手,将来必定能够战无不胜哈哈哈……”
珅儿气的站起身,可是一想到他说的那些情境,自己也忍不住失笑起来……
纾饶总算又听到了珅儿的一些笑语,不管有多短暂,就算只能替她消去一丝烦恼也好。
井源起身来至珅儿跟前:“七妹终于肯露个笑脸儿啦,也不枉我煞费心思。好啦,你们在这儿吧,我得去武场啦。”
他接过仆人递来的长剑就离开啦。
珅儿的心绪经刚才那么一闹,也确实放下了许多,她拿起嘉兴刚刚抄写完放在一旁的诗作翻阅起来。
而井源还未离开多远,就迎面遇上了王谊。
他将手中的长剑交给身后的仆人,拱手行礼:“王兄,许久不见。”
珅儿原本还未注意到来人是谁,却被四周侍女仆人行礼的声音惊住,她猛的回身,他竟然还敢来见自己。
王谊当然也看到了珅儿突然阴下去的神色,却只能装作不知向井源回礼:“井兄。”
井源转身告知已经走来的嘉兴:“翛儿,这是王谊,七妹的夫婿。”
嘉兴浅笑回礼:“原来是驸马。”
王谊再次还礼:“长公主。”他转眼看向珅儿:“我本还担心公主在这儿住不惯,看这样子,是我多虑啦。”
井源笑:“王兄不必担心,七妹常在我府上玩闹,在这儿她也从不拘束。”
这时嘉兴回到了珅儿身边:“驸马都亲自来请你了还不回去啊?这几日我看你的气也消得差不多啦,快回去吧,别让人家为难啊。”
珅儿忍了又忍,才没有在她面前显露出对王谊的厌恶:“我知道啦。”
嘉兴欣慰点头,然后将她送到了王谊的身边,只可惜珅儿并未瞧他一眼就直接离开啦……
王谊对此早已心有准备,神色平和再次向两人行礼:“王谊告辞。”就跟了上去。
可珅儿还未走出府门,就又碰见了另一个不想见到的人。
邬巉这趟是特意来见珅儿的,却没想到她已经准备离开,他正欲开口,又看到了那让他嫉妒又深恶痛绝之人。
他暗暗握紧了拳头,将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拜见长公主,驸马。”
自从那夜看到他,珅儿就对他烦厌了起来,眼下对他当然也没什么好气,直接绕过他就离开啦。
邬巉心里很清楚,她对自己这般是为何。他一直望着珅儿,直到她走进那轿子里才转身进府,竟丝毫未理会王谊。
这明显的失礼王谊自然不会看不出,可眼下他更疑惑的却是邬巉此人……
脚步慢慢停下,他猛地回头,此人怎会给他似曾相识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