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农遇珍》芳泽素修

12、要听三个烦恼？好天真。

　　为了那些帮助过她的人，她不能厌学。
　　模拟考，很重要！几个老师都强调，模拟考排名与高考排名基本对等。每个人都能进入高度集中状态，即便是学习差的学生，不想自己太异类，也做出努力姿态。
　　所以每天都很平静，除了“君儿小师妹”。这是班里男生对她的新称呼。课间时间总跑来，要么就送东西，要么就只是看一眼，不管向敬与如何，她总能乐呵呵地回去。每日都来，连京甲对她的热情，都感到麻木。也许哪一天看到她与向敬与并肩，也不会感到一点惊讶，和委屈。
　　很重要！很重要...
　　考前一晚，京甲紧张，大半夜未眠。偌大的宿舍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为了考前不互相打扰，宿舍里其他人两天前都搬出学校宿舍，搬进了更优秀的睡眠和复习空间，有的住酒店，有的租公寓。一直到高考，她们都不会再回到这间宿舍。到这是历届毕业生的规矩，可离开前她们没有跟京甲说一句话，她不免多虑。紧张感，失落感，孤单感一瞬间又击倒了她，漫漫人生，她怀疑眼前这条以学习为前提的康庄大道，考得如何于她一个茫茫众生的小人儿，又能怎样呢？漫漫时间，她的生命太过苍渺。
　　半夜失眠，早上一大早醒来，5点钟。最多睡了两个小时。头昏，脸上还能感受到凝固的泪痕。看看窗外，深呼吸为自己打气，不管怎么样，她无法逃离今天的考试。
　　在食堂吃过早饭，赶往考场，等候之时却看到了向敬与，他与她站着，隔了一个教室的距离。有个人在有意地疏远。很久，他们都没有彼此靠近，是不是她太小气了？京甲暗自想。
　　时间一到，京甲第一个接受检查进入考场。刚坐定竟发现向敬与也进来了。原以为是邻考场，毕竟他站在旁边教室门口。
　　三个学校混杂考试，同一个班的学生大概有千分之一的几率分到同一个考场，他们依旧在延续缘分吗？
　　那么，是他在躲？
　　他明明跟她在一个考场，却故意站那么远。是，向敬与，你应该这么做，可心里却......她靠着窗，转头看到窗外巨大的白杨树，在清晨的阳光里闪耀着饱满的绿色，随风窸窸窣窣，晃得眼睛发涩，瞬而世界模糊。你怎么这样呢？明明他做得是对的，也是你希望的，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委屈呢？
　　监考老师喊发卷，京甲才抬起头来，不自觉又望了望向敬与，他往后递试卷，正好对上目光，他抿着嘴竖大拇指。感觉到眼睛里神采一现，京甲微微一笑。此刻，他们之间美得就像外面的那棵白杨树，整个身躯都处在阳光的映射里。
　　他依然是他。
　　晦暗不安的她如何配上风采绝尘的他啊？
　　时间一分一秒流过，京甲奋笔疾书，想过放弃，可依旧想完成考试。即便昨夜失眠，依然能保持专心。
　　第一场语文考试结束，见向敬与迈出考场，京甲才拿起文具袋离开。门外向敬与单肩背包，斜倚在墙，依旧是雪白的校服。校服永远是白色，她穿得永远没有他那般漂亮。
　　“京甲，加油！”他淡定从容，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如往日，为她打气。
　　京甲窘迫无话，见向敬与先走开，舒了一口气。望着他远去的落寞背影，京甲深感庆幸，她的青春年华永远都存在他的独特风采。
　　向敬与，能认识你，就已很美好。有那些相伴的日子，也已足够。

　　第二场，赶去另一个考场。在那门外遇到了同宿舍搬出去的同学，同学一看到她，便冷下脸来，小声地对身边人说道：“真晦气，竟然跟她一个考场。”
　　这个世界真是冷热交替。要承受快乐，也要忍受苦难。
　　同时也提醒她，一切还没结束。

　　最后一门英语，卷子收毕，京甲舒了一口气，终于结束了。向敬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她桌前，拍拍桌子：“考得怎么样？”语气愉悦，他肯定发挥不错。
　　京甲疑惑地皱起眉头，向敬与解释道：“进考场前刚好看到你。”原来他们再一次离得这么近。
　　京甲回答简之又简：“还好，你呢？”问得真多余啊，后半句基本没发出声来。
　　“我们一起吃饭吧。”
　　“我没时间。”京甲假意看了看钟表。她要溜走，被向敬与抓住胳膊。
　　“吃饭的时间要吃饭，怎么会没时间？”他时刻都在关注京甲，甚少吃食堂，学校宿舍也仅剩她一个人。他是对她多了几分怜悯的情绪，可更多是自责粗心大意，两年的时间，竟不了解她。他因为自己不愿意谈及家庭，所以也没有跟京甲聊起过，只知道她来自乡村，以为她像班里其他住宿的孩子一样，只是家庭条件不够好。每次填交家庭状况资料时，京甲总是拖着，最后自己交给班主任，他从来没有在意过其中缘由。一个月的时间，让她冷静，模拟考也结束，现在应该谈一下。可京甲却在他的心里失去了控制，她不应该再这样无情。
　　京甲挣脱着，他增加了好几分力度：“考试结束，我们谈一谈。”
　　已经听出他的恳切与难过，京甲也难过，“为我不值得。”京甲说得很小声，“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外面依然有一颗碧绿幽幽的白杨树。
　　“你来我的世界.....”他恳求般。明明她知道，他早已伸出手。
　　“我什么都不会，配不上你，请你放开我.....”京甲努力挣脱着。
　　“那我去你的世界！”向敬与几近咆哮，内心里的希望潜滋暗长。
　　他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京甲明白他的心意？在这顷刻，他只感觉胸腔中一股疯狂的爱，将所有的理智几近淹没。可面前的她却无法接收。
　　“我的世界很糟糕，难道你不知道吗？”
　　仿佛烈日灼身，向敬与锐利的眼神一下子失去光彩，“其实我一直都疑惑，为什么第一天来到学校就看到了你，而且在那瞬间我有百分百的自信能跟你成为朋友，一度以为是幸运，可后来才发现不是，现在才知道其实是，我们是相似的人...”都是并不快乐的人。

　　可这时门口传来老师的声音：“同学，赶快离开，要关门了。”向敬与缓缓放开她，见她手臂被他捏得通红，嘴里嗫嚅着：“对不起。”
　　京甲又趁机跑得无影无踪。
　　向敬与没有追，一个人垂头丧气下楼，他的理智渐渐回归：他对京甲的执着，不是盲目、幼稚的，他深刻知道他爱她，他想保护她。是他之前做得不够好，没有识别她的盔甲和倔强，其实是一种脆弱的仰望。如此明白，可他不知道如何迈出接下来的一步，想走近，却不知道该如何走近。
　　沉浸在自己的苦恼之中，去彻底理解另一个人的苦衷，谈何容易？
　　“敬宇，敬宇，妈妈在这儿！”
　　不知不觉已走到学校门口，闻声远远看到向他招手的妈妈，向敬与收起心绪微微一笑。向云虽是多年的家庭主妇，但平时在保养上花得时间最多，她的保养方式主要是运动流汗，其次饮食养生，最后才是医学美容。她不爱雍容华贵，妆容偏爱简约得体。低调是她的习惯。
　　“怎么这么晚才出来，你在里面干嘛啦？”见儿子状态不对，她又问：“怎么了？没考好？英语不是你的强项吗？难道这次题目特别难？”
　　“没有。”
　　向敬与准备上车，妈妈拉住他：“再等等小然，要不你给他打个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出来？”说着把手机递过去。
　　“他怎么可能在学校？”
　　“他说会参加这次考试。”
　　向敬与满脸鄙夷，不耐烦地开车门：“怎么可能？”
　　“敬与.......”她拦住向敬与。
　　“我绝对不会打，你在这等你的小然，我先回去了。”只是气话，向敬与上了车，坐在副驾驶位等待。
　　“敬与.....敬与......”
　　向云从不偏爱别人的儿子。只是她的生活现已经摇摇欲坠。
　　“喂，是小然吗？我是妈妈，你现在在哪......”虽然早已习惯向云对继子的熟络，但此刻车内的向敬与看着后视镜的母亲，心如火烧般。

　　片刻后，向云上车：“小然真的考试了，好像还准备参加高考呢。他让我们先走.....”
　　他的一切与自己何关系？向敬与无话，向云抿抿嘴，劝说道：“你能不能不要这样？”
　　“我做不到。”
　　“妈妈已经尽力了，你明明知道妈妈更爱你。”
　　“问题不是这个.....”是的，这早已不是问题。聪明如向云，怎会让儿子误会自己？“我不想跟他们生活在一起。”
　　“快了，明年高考结束，你可以离开家。”
　　向敬与无奈，再也不想问那句话。明明知道各自都有各自的追求，为何还要执意去强求她呢？
　　向云发动汽车前安慰道：“敬与，不用为妈妈难过，妈妈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她不需要爱，只需要生活质量，一点点生活的担忧与寄托，就是儿子。
　　林栀然挂掉电话，一副百无聊赖地样子，却被迎面走来垂头丧气的女生吸引了目光。
　　是她！自她匆匆离去，他只抱着有缘再见的心态。好巧不巧，又碰着了她的眼泪，她低着头，一颗颗豆大的泪珠随着她的步伐钝落在地。伸出右臂，挡住了她的去路。
　　京甲泪眼朦胧，一瞬间以为是向敬与，赶忙胳膊一挥擦光所有眼泪，下一步准备转身跑。
　　“怎么又哭了？”一个好奇又陌生的声音响起。
　　京甲抬起半湿的脸庞，认清后却心定：是他。
　　“又伤心？”
　　京甲没回答，装作不在乎看向别处，谁知下一秒就被他抓着手跑起来，他的速度太快，她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越来越快，越来越快，那速度已经是女生的极限，“太快了...我要摔倒了...”可她根本说不得一句话。

　　男生背着包，尽情地拉着一个女生狂奔，成为考后的一道风景线，所有人都为他们让路。几分钟后，他们气喘吁吁地到了操场。京甲弓腰，双手撑膝，尽情地喘息着。

　　林栀然面带微笑地看着她：“这样你应该哭不出来了。”
　　京甲有气无力地抬起头，喉咙被急速的气息顶着，还是说不出话。
　　不过，他说得很对，京甲低头喘息这样想。她不仅哭不出来，也不想哭了。
　　传来铃声，片刻后少年对那边回复道：“我马上回家。”

　　林栀然挂掉电话，等了好一会儿才叫了一声京甲的名字，京甲已恢复大半莫名仰头，被林栀然轻悄悄地定格在画面里，然后他说：“我今天有事，希望下次见面能听到你的烦恼，不要太多，听三个就够。”

　　“再见！” 林栀然向她挥手离开。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京甲苦笑不得，却又很感激他，她的心情却是畅快许多。
　　要听三个烦恼？好天真。不过浮夸之下，却又令她感到一种踏实的温暖。对了，她与他，还有一沓试卷的交集，也许不完美，但是她都完成了。一直都想着，要交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