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里的樱桃树》将吉

51、chapter 51

　　祁烈将外套往谢甦面前轻轻一拢。这个动作就像是耗光他所有力气，随即伸手倾身环抱住面前的人，整个人压过去。

　　谢甦微微一惊，伸手抱住他，不敢再耽搁，赶紧扶着他往马路上走。

　　走到车门旁边，谢甦正要让祁烈坐进去，还没来得及开口，小腹突然传来一阵绞痛。意识到什么情况，她脸色陡变，蓦然抓住祁烈的胳膊，可是到嘴边的话被扑面而来的眩晕感压回去。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听到祁烈惊慌的声音。

　　“谢甦？！”

　　*

　　一到医院，谢甦就被医生推走，祁烈想要跟上去，可是他满身是血，太过骇人，被医生强行扣留。

　　最后还是下面的人搬出谢甦劝了两句，说要是她待会儿出来看到他伤都没有处理，肯定会难受，祁烈才乖乖接受检查，处理伤口。

　　万幸，伤势虽然看着骇人，但是大概是从小打架打到大，没有伤及内脏。

　　等祁烈处理完伤口，谢甦被推了回来，人还在昏迷中。

　　“谁是家属？”

　　“我。”祁烈应声。

　　医生翻开病历本，大概说了一下情况，“伤基本都是皮外伤，倒没有什么大碍。不过她有滑胎的迹象，后面要注意让孕妇保持一个良好的心情，还要注意营养……”

　　“……孕妇？”祁烈打断医生的话，愣愣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医生看他这个样子似乎对于这个情况完全不知情，耐心解释，“对，已经一个多月了。前三个月是危险期，你们一定要多注意……”

　　后面医生还说了什么，祁烈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目光傻傻地落在病床上的人身上，全然一副惊喜来得太突然，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的模样。

　　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脸，忍不住伸手抚了上去，小心翼翼避开她脸上的伤，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另一只手落在她的小腹上，因呼吸而轻微起伏的小腹仿佛胎儿的心跳。他像是终于反应过来，欣喜盈满整个胸腔，最后溢出来，喜不自禁。

　　她有宝宝了，他要当爸爸了。

　　他要当爸爸了。

　　*

　　谢甦陷在了一个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的场景里。在那个废弃工厂里，谢泽带着那个装满钱的袋子离开，她用水果刀割断了那根红色的线，然后……

　　心跳陡然加快。

　　然后，计时器定格在了00:03，死神的镰刀落到他们头顶的时候险险收了回去。

　　死里逃生的巨大喜悦叫她浑身发抖，最大的危机解除，她一心都在祁烈的伤上，扔掉水果刀想要带他尽快离开，不过走了几步，他却开口叫停。

　　“怎么了？”她的声音变得缥缈又遥远，听起来格外的不真实。

　　“这样难得的机会，你觉得他真的会把选择权完全交出来吗？”

　　不会。

　　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她脑子里冒出这两个字。

　　如果那两根线代表一生一死，那她等于就有了百分之五十的生机。谢泽这么大费周章，以他对她的恨来说，怎么可能给她活着从这里出去的机会。

　　身旁的人搂了搂她的肩，沉声道：“找找看，还有没有别的出口。”

　　她没来得及挨处查看，看到窗户被木板封起来，而且钉子都还是新的，那一刹那，她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找工具撬了窗上的木板。

　　她直觉可能埋在其他地方的也都是有计时器的，怕浪费时间不敢去找，费了吃奶的劲儿，撬开木板。还好这里就是底楼，她带着祁烈从窗户翻出去，两个人刚走到工厂大门外，身后就传来巨大的爆炸声，热浪像一只无形的手袭上后背——

　　“祁烈！”

　　谢甦惊醒。

　　瞳孔还未聚焦，手被人握住，有人应声，“我在这儿。”

　　谢甦眨眨眼，视线终于清明，看清他的瞬间，意识到一切都已经过去，但是人像是还没有从那惊心动魄之中彻底抽离，鼻尖一酸。

　　见她委屈又难过的样子，祁烈心里也跟着不好受，从椅子上站起来，忍着痛俯身，抱住她，柔声哄着，“没事了，没事了。”

　　他离她那样近，那样近，谢甦忍不住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手攥紧他的衣服，低低呜咽一声，然后像是再也控制不住般，一直不敢流的眼泪在此刻全涌了出来。

　　*

　　仿佛要连带着他离开的五年的泪都要流干，谢甦哭了很久。

　　祁烈抚着她的后背，无声安慰着。最后哭累，直接睡过去才停下。

　　祁烈刚帮她盖好被子，有人轻轻敲门。

　　是他的人。

　　他转身出去，顺手将门轻轻带上。

　　“这是您的要的东西。上面的那枚戒指的资料，下面的是谢小姐所有的病历。”下面的人毕恭毕敬道。

　　祁烈接过，走到边上先翻开了谢甦的病历。

　　至于那枚戒指，在她跟他说不要赶她走的那一刻开始，是与不是都已经不重要。就算不是，他也不可能再放手。

　　病历时间从近到远，越往后翻，祁烈的眉心就皱得越紧。密密麻麻的诊断报告，简直触目惊心，在看到她长达三年的心理治疗的时候，祁烈像是挨了一闷棍，脑子发懵，强撑着往下翻。

　　最后，在看到五年前的一条记录上，手突然顿住。

　　“烧伤”这两个字就像一把刀干脆利落扎到他心口，登时鲜血淋漓。

　　五年前出事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听到了她的声音。可是一个月后，看到她笑得一脸幸福地跟周旭京站在一起的时候，所有的期待都变成了对自己自作多情的嘲讽。

　　此刻事实给了他一个狠狠的耳光。

　　她真的回来找过他。

　　在那种情况下，她回来过。

　　祁烈走到走廊的窗户边，看着窗外茫茫夜色，拿着文件夹的手无力垂在身侧，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站了许久，最后昂起头，长叹一口气。

　　*

　　谢甦睡得正沉，迷迷糊糊地感觉有人躺到了自己身边，不安地想要从睡梦中抽离，却听到一个叫她心安的声音。

　　“是我，安心睡吧。”

　　祁烈将她搂进自己怀里。

　　虽然他也知道，今天这个情况实在不适宜一起睡，床不大不说，两个人身上都还有伤，尤其她现在肚子里还有一个。可是他控制不住，控制不住地想要离她更近，想要确认她还在自己身边。

　　*

　　这次的事情动静太大，直接惊动了老爷子。

　　第二天一早，祁烈就接到他姐打来的电话。

　　等他接完电话回到病房，病床上的人已经不见了，手底下的人说刚刚有医生过来，说谢董事长醒了。

　　祁烈没有想到，谢正渊也在这个医院。在护士台问过谢正渊的病房，匆匆忙忙赶过去。

　　*

　　ICU病房。

　　谢甦穿上无菌服进去，病床上的人应声缓慢转头看过来。因为这个小小的动作，谢甦蓦然红了眼眶。

　　她等这一天真的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了。

　　谢甦在病床边蹲下，握住那颤巍巍朝自己伸过来的手，忍住眼泪，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爷爷。”

　　谢正渊那双因为昏迷太久，而有些浑浊的眼在谢甦身上停留许久，最后声音细弱地说了一句，“瘦了。”

　　听到这声带着心疼的叹息，谢甦一个没控制住，眼泪滚落，不过下一瞬，连连摇头，抬手擦掉，“没有。”

　　“是爷爷拖累你了。”

　　“没有。”谢甦握紧了那已经瘦到皮包骨头的手，“公司的事对我来说早就驾轻就熟了，根本没什么辛苦的。”

　　谢正渊转过头，看着头顶雪白的屋顶出神，片刻后，道：“我刚刚梦见你爸妈了。”

　　喘了口气，继续道：“你爸问我为什么要让你活得这么累，为什么不让你开开心心，轻轻松松地活着。”

　　说到这儿，谢正渊偏头看向谢甦，“小甦啊，是爷爷对不起你。”

　　谢甦喉间发紧，说不出来话，只一个劲摇头。

　　那只打下谢氏的手回握住她，“你从小就聪明，重信，答应过我的事情没有一件没办到的。”

　　“我以前觉得公司重要，总是想着我要是走了，至少能给你们留点东西。可是想想，如果没有公司，你爸妈或许就不会死，你二叔跟谢泽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所以爷爷希望你以后能开开心心地活着，不要再被我牵绊。”

　　“我一直没有问过我的乖孙女想过什么样的人生，一心想要离当我的接班人，是爷爷不好，别生爷爷的气啊。”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谢正渊更加虚弱，闭上眼静静躺着。

　　“……不会。”谢甦哽咽出声，“我说过我要当爷爷的骄傲的”

　　说完，听到谢正渊呼吸微弱，谢甦害怕，忙开口，“爷爷，我有个好消息要跟您说。”

　　谢正渊缓慢睁眼。

　　谢甦压下所有负面情绪，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我有宝宝了，您要当曾祖父了。”

　　闻言，谢正渊手轻轻颤抖，高兴激动得说不出来话。

　　谢甦将握着的手贴到脸上，“我已经看好了一栋别墅，离公司不算很远。等您好起来，我们就住在一起，然后让宝宝天天吵您，就跟我小时候一样。您说好不好？”

　　“……爷爷老咯，带不动了……答应爷爷，你要好好的，开开心心地……活下去。”

　　他一边说一边满是不舍地看着自己，谢甦预感到什么，心如刀绞。

　　她想挽留，可是看着爷爷很难受的样子，突然不忍心叫他再为自己忍受，她咬紧牙关，剧烈挣扎之后还是点了头，“好，我答应您，我一定会好好的，每天每天都开开心心地活下去。”

　　听她答应，病床上的人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话音越来越低——

　　“滴——”

　　心电监护仪拉成了一条直线。

　　谢甦整个人僵住，半晌，仰起头，喉间溢出一声干涩嘶哑的呜咽，片刻之后，失声痛哭。

　　哭得快要喘不过气的时候，有人将她轻轻揽进怀里，温柔地抚着她的后背，一遍一遍叫着她的名字，跟她说，“你还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