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城十度》春茶煮水

27、第二十七章

　　那家五星级酒店坐落在珠江边，婚礼礼堂在最高楼，站在窗口俯瞰，正好把能把整座城市的夜景尽收眼底。

　　毕慕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在他的印象里，这家酒店是属于社会上层人士的场所之一。没想到他这一生还能来这地方挥霍一下，毕慕看了眼他手中的份子钱，觉得差不多挺值这个价了。

　　在会场的入口处，摆置了一张巨大的段西林和王若昀的结婚照，照片里的两人深情对望着，脸上洋溢着浓浓的幸福。

　　毕慕在登记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在转身的那一刹那，看见了笑着向这里走来的段母。毕慕心一慌，还没转身，就发现段母也向自己投来了目光，他有些尴尬，只能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王阿姨。”毕慕打招呼道，“......会场布置得很棒。”

　　也不知道是不是段西林打过招呼的原因，段母看向毕慕的眼神虽然冷冷的，但好歹没有说出那些难听的话来把毕慕赶走。她接过了毕慕递来的礼金，用着不宜让人察觉的微笑幅度摩挲着手指，感受着里面的厚度，然后他指着最角落的那张桌子说道：“你的位置在那。”

　　毕慕道了谢，坐在角落里和被扫地出门相比可要好上许多。更何况这座会场里毕慕认识的人不超过五个，此刻，他倒更希望能让他一个人坐一桌，不用绞尽脑汁去考虑那些有的没的。

　　女方的家里看上去挺有钱的，从她那些亲戚的服装和打扮上就看得出来。毕慕细数了一下男方女方各十桌，他算是男方里地位较低的人，被安排在了离主席台最远的地方。

　　段西林的几个朋友毕慕也认识，就比如刚刚从他面前路过的那个穿着西服的男人，毕慕记得，他叫彭明润。彭明润也瞥到了毕慕的身影，他忽然停下脚步来，不可思议地问道：“毕慕，你怎么坐在这？”

　　毕慕没有回答，而是选择问道：“你是伴郎吗？”

　　彭明润点点头：“对，忙活了一天了，西林那小子结个婚比小布什上任还麻烦。你刚来吧？中午你是没看到，他们女方那几个伴娘有多闹腾。”

　　“有多闹腾？”

　　“婚闹。”彭明润回忆道，“堵着好几道门不让我们进去，还尽出一些乱七八糟的题目。”

　　毕慕笑了笑：“结婚嘛，就应该热闹些。”

　　伴郎还有许多要忙活的事情，彭明润和毕慕打了个招呼便向着后台匆匆赶去。段西林正好在后台谈论着待会的婚礼事宜，他看见了彭明润，招了招手，好像一副有要事的模样。

　　简单交谈了几句，彭明润问段西林道：“我刚刚看到毕慕了，你怎么把他安排在那么后面？你俩关系不是很铁吗？”

　　段西林听到毕慕的名字先是一愣，他停下手中的事撒谎道：“不是我排的座位......他真来了？”

　　“这还有假？”彭明润疑惑道，“不对啊，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没，没有......”段西林说着准备转身离开，“就是前两天他跟我说正好有点事情冲突了，我没想到他今天能赶过来，就是......有点意外。”

　　彭明润拍了拍段西林的肩：“你和他关系那么好，他能不赶过来吗？要是我，就算是在美国也得连夜坐飞机过来参加。”

　　毕慕的位置，其实是段西林特意而为的。他没法在婚礼进行的时候直视毕慕，怕自己会在一半的时候忽然冒出悔婚的念头。更何况，发生了上次公安局里那件事情，他的母亲和王若昀已经对毕慕抱有很大的意见，说不待见毕慕也不为过。

　　又想起了毕慕在医院宿舍楼里对自己说下的话，段西林忽然有些不安。把手头的事情先放在了一边，他匆匆忙忙出了后台，他看见毕慕一个人实在会场的角落里，安安静静地像是不存在这里一样。

　　即使会场中挤满了来参加他婚礼的人，段西林和毕慕还是相隔着遥远的距离对上了眼。毕慕把自己的视线移开，起身往礼堂的大门口走去。

　　他走到了安全楼梯口，离电梯有着好一段距离，确保周围没人之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席地坐在这阴暗的楼梯通道里。

　　他头顶的灯有些年久失修，一闪一闪的样子让人慎得慌，再配合它发出那刺耳的“刺啦刺啦”声，这让毕慕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酒店里不让抽烟，但在这无人的楼道里，毕慕有属于自己的一只烟的时间。

　　深吸一口，当烟深入他的肺腑，毕慕瞬间觉得整个人轻松了很多。身为一名呼吸科的医生，他曾无数次告诫过他的患者需要戒烟，可他自己却做不到严于律己。

　　缓缓吐出一个烟圈，毕慕发现自己最近抽的烟越来越多了。

　　身后传来“嘎吱”一声，毕慕猛地掐掉了手上的烟，藏于自己的袖子管中。他迅速起身回头，发现站在他身后的竟是段西林。

　　“你怎么来了？”毕慕问道。

　　“我，我......就来看看你。”段西林说，“我没想到你真会来......”

　　毕慕说：“我答应过你的，如果你要我来参加你的婚礼，我就一定会到场来祝福，见你最后一面。”

　　“毕慕，你做事一定要这么绝吗？”段西林无奈道，“你知道的，我还爱着你，我......我不能想象有一天你会从我身边离开。结婚只是我的无奈之举，我心里彻彻底底只有过你一个人，就算结了婚，我们还可以.......”

　　毕慕直接出口打断：“你知道吗？去年十一月份的时候，我遇见我的父母、哥哥、还有妹妹了。”

　　段西林忽然愣在原地，他知道毕慕家里这些事情，但却对毕慕前段时间发生的任何事情一无所知。

　　“他们挂了我的号，直到入院之后才发现我就是那个当年被他们抛弃了的那个孩子。后来我那个爸和妈想祈求我的原谅，想要求我治好我的大哥，你知道我是怎么做的吗？”毕慕故意顿了顿，然后轻笑了一声，“我装作不认识他们，跟他们说，我治不好，去别的医院看看吧。其实我有办法控制病情，但是我没有，他们把姿态放得很低，只是我不想再和他们扯上关系了而已。”

　　段西林看着眼前的这个毕慕，对方脸上的笑容有些虚假，就连刚刚说出的那一长段话也让他感到陌生无比。

　　“段西林，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吗？”毕慕上前一步，直视着段西林毫不示弱道，“我连有血缘关系的人都能做到熟视无睹，更何况是你？”

　　段西林沉默了下来，甚至往后小退了半步，站在他面前的这个毕慕和他朝夕相处的那个不一样，阴沉得让他觉得有些可怕。

　　“毕慕，我们......”

　　“段西林，没有人会一成不变。”毕慕把一直握在手里的烟头给扔到了地上，“你该回去了，婚礼要开始了。”

　　楼道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由近及远，想来那人也是准备走去婚礼现场。段西林把手搭在门把柄上，准备推门出去的那一刻，他说：“毕慕......你再好好考虑考虑。我，我先过去了。”

　　段西林再一次把毕慕一个人留下，他坐在楼道里又抽了一支烟。他本没想和段西林多费口舌，但在听闻到对方那番令他感受匪夷所思的话语之后，还是情不自禁地说了那么多。

　　他只是想彻底断了对方这个疯狂的念头，他段西林想婚内出轨，但是他毕慕还不想当第三者插足。

　　推开安全通道的门，走廊尽头的婚礼会场里已经坐满了人。毕慕看了眼表，离婚礼正式开始还差五分钟，他快步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发现跟他同一桌的人也都到了齐。

　　“小伙子。”坐在他旁边的一位中年大叔问道，“你男方还是女方的？”

　　毕慕回答了句“男方”，大叔又问道：“你是他们家的谁？”

　　“新郎的朋友。”

　　大叔有些疑惑：“他朋友不都应该在前面那几桌吗？你怎么坐这来了？我们都是这婚礼会场的工作人员，这两家人挺厚道的，还单独给我们开了一桌，也算是对我们不错。”

　　毕慕有些难堪，回答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明显有些尴尬：“其实我和新郎也不是很熟......坐在前面几桌的肯定都是最要好的啊。”

　　大叔没再问下去，等到六点的钟声一响，整个会场的多余灯光瞬间关闭，只剩下一束打在最中央的红地毯上。婚礼进行曲的旋律响起，紧接着便是新娘穿着婚纱挽着她的父亲，缓缓从礼堂之外步入进来，伴随着四周不断发射的假礼花，毕慕看见王若昀垂下了眼，笑得有些羞涩。

　　在地毯的另一端，段西林正朝着他的新娘微笑。毕慕的心里泛起一股酸楚，趁着众人都把他们的目光牢牢地锁在这对新人身上的时候，他悄悄地闭上了眼睛。

　　嘴上说着要祝福他们，可毕慕自己知道，他实在是不想看到他爱的人，即将和别人组成另一个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