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城十度》春茶煮水

26、第二十六章

　　撇开汪朔来找毕慕的真实用意，如果说是交朋友这件事，毕慕倒是很乐意认识这么一个人。

　　这顿夜宵到最后成了毕慕请客，虽然汪朔强烈反对，并不停地拦着毕慕去前台结账，但他败在毕慕实在是过于坚持。

　　汪朔把毕慕送回了医院的员工宿舍楼下，分别的时候，他还特意对毕慕说了声“对不起”。毕慕显然没太过在意这件事情，通常只要没触及他底线，毕慕总是对人一幅和蔼亲切的感觉。

　　楼道里似乎等着一个人，毕慕走进了才发现的他，但因为灯光过于昏暗，他没有看清楚对方的脸。直到那人一把拉住了毕慕的手臂，他一声惊呼，才勉强辨认出了段西林的面孔。

　　毕慕不知道段西林这时候还来找他干什么，一把甩开他的手臂，质问道：“你还来找我干什么？”

　　“刚刚那个男的是谁？”

　　“你管得着？”

　　段西林的声音很沙哑，脸色也很苍白，看上去已经好几个晚上没有好好休息过了。他忽然上前一步，把毕慕牢牢地禁锢在自己的怀抱中，用力收紧了自己的双臂。

　　“毕慕......我错了，我错了....”段西林喃喃道，“我真的好想你......能不能不要离开我，我......”

　　“段西林。”毕慕没有挣扎，冷声道，“你自己说这话，你都不觉得可笑吗？你没赌错，我是爱着你没错，但你难道想让我做第三者吗？”

　　段西林沉默了下来，他不是没有考虑过毕慕所说的内容，可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就像福和熊掌不可兼得，他的爱情没法和任何一事物相提并论。

　　沉默在两人之间肆意蔓延开来，毕慕把段西林推开，问道：“下周几的婚礼？”

　　“......下周五晚上。”

　　“需要我来吗？”毕慕问道，“仅仅作为一个认识的人，我可以给你带来我的祝福。那个姑娘看上去很不错，我之前见到过她，很有礼貌。结了婚以后不要再想着我了，我们之间什么都不是了，就连朋友都没得做。段西林，我收回那天在公安局里的那句话，如果你希望我去参加你的婚礼，那么下周五就是我们的最后一面，如果你不希望，今天之后我们就别再见了。”

　　毕慕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把想说的话叨叨的全都吐出来，他心里瞬间轻松了许多。

　　段西林想重新握回毕慕的手，他看向毕慕的眼神里充满了渴求，但毕慕却无情地撇开了脑袋。

　　“毕慕......我不能没有你。”段西林依旧在为自己争取，“你还爱着我，我也爱你，结婚只是个幌子。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才......我保证，我这一生只爱过你一个人，就算是结婚也不能改变。”

　　如果可以，毕慕很想一拳把段西林给打醒，换做是之前的他，在对段西林失望透顶之前，毕慕定会冲动地打上去。但现在他已经累了，也不想在这宿舍楼里惹是生非，毕慕用指腹揉捏了一下太阳穴，摇了摇头，把钥匙插到入孔中后毫不留情地关上了门。

　　他没再和段西林多说上一句话，回了屋直接上了床，毕慕用被子把头给盖住，他不想再听到段西林有关他们自己关系的话题，甚至有了与世隔绝的念头。

　　直到门外传来了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毕慕这才缓缓从被子里探出了脑袋。他的一家一当全在面前这个行李箱里，这些都是他从他们从前那个“家”里搬出来的，段西林的东西他一件没拿，包括段西林送他的，毕慕都原封不动地留在了那间屋子里。

　　医院的宿舍就是一个落脚点，几十平米的地方，再加一间独立卫生间，毕慕即将在这里住到他起身前往另一个国家。

　　对于这趟未知的行程，毕慕内心的期待大于不安，他的确想快点逃离这座城市，甚至是这座国家。他得让段西林永远都找不到自己，若是哪天后悔了，活该他在悔恨中度过余生。

　　毕慕自嘲地笑了笑，他觉得真正绝情的人，也莫过于他这副模样吧。

　　放于窗台的龟缸里的小龟忽然翻了个身，毕慕从抽屉里拿出龟粮洒了点进去。有时候他也会觉得，一只乌龟一生之中只能生活在一个玻璃缸里未免太过可悲，如果把他永远圈禁在这间屋子里，他怕是会抑郁成疾。

　　哪天有空了，把它带去两条街外的那条河里去放生了吧，毕慕心想道，它不应该被局限在一方，而是应该回归到属于它的自然中去。

　　这个念头在毕慕的脑海中久久盘旋不散去，以至于他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带着那只缸里的小乌龟，趁着清晨初日刚刚升起的时候，就披上外套匆匆出了门。

　　也许有些傻，但毕慕确确实实把乌龟拿在手里捧了一路。早上七点不到，河边只有零零星星几个散步的人，毕慕沿着河边的楼梯走下，在最后几格蹲坐了下来。

　　一想到养了好几年的乌龟要离开自己，毕慕心里还是有些不舍的。本想着和乌龟说几句心里话，但转念想想，若是这场景被别人看到了有些傻，毕慕在沉默了十多秒后，缓缓将手中的乌龟放入了差不多与水面齐平的台阶面上。

　　老一辈的人总说，放生乌龟是积德，所以毕慕在心里祈祷着，希望他人生之后的几十年里能够平平安安，他不奢求还能遇上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只求他和所有爱他的人都可以幸福快乐。

　　乌龟在原地打了两个圈，慢悠悠地没入了河水中。

　　它消失的那一瞬间，毕慕心里还有些空落落的。他起了身，独自一人在河边散了会步，去路边的摊头买了份早饭，毕慕才悠悠向医院的方向走回去。

　　和出门的时候有些不一样，回去的时候，宿舍楼下的楼管阿姨忽然叫住了毕慕。她将一封信交到毕慕手上，说道：“刚刚来了个年轻人，说一定要将这封信交到毕医生的手中。”

　　毕慕道了谢，他看信封上没有署名，没打开之前用手感受了一番，里面应该是一张纸，还有些硬硬的。

　　回了屋，还没来得及吃早饭，毕慕将那封信小心翼翼地打开。他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里面是一张邀请函，封面上是他熟悉的字体，写着他毕慕的名字。

　　还没打开毕慕就知道，这是段西林给他送来的，想必对方想了一个晚上，终于在今天早上作出了决定：他还是不希望昨晚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缓缓打开婚礼邀请函，里面的结婚照深深刺痛了毕慕的眼睛和内心。在照片上，段西林搂着他的新娘，他微微低着头，和抬头深情望去的新娘额头相抵，眼底尽是笑意。

　　新娘王若昀，新郎段西林，诚意邀请您在周五晚上6点出席我们的婚礼。

　　每张请帖上肯定都印上了这句话，下面还附上了他们酒店的地址，毕慕对这家酒店略有耳闻，毕竟这是他们市里最好的一家五星级酒店了。

　　他不知道段西林是以什么样的心态邀请的他，但毕慕知道，在周五之后他将真真正正与段西林成为这个城市里的两个陌生人。或许段西林在几十年之后会淡忘了自己，他会拥有他的孩子，会皱着眉头教他们做回家作业，渐渐地，毕慕不再会出现了段西林的记忆里面，他成了回忆里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一整个礼拜，毕慕都在为段西林周五的婚礼在烦恼。他没敢告诉缪睿这件事，生怕对方会一怒之下冲去酒店里毁了人家的大好婚礼。

　　他把请帖藏在了枕头下，特别是当缪睿来他寝室参观的时候，更是半步不离床。他害怕缪睿好心办坏事，虽然段西林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但他的准新娘却是个无辜的可怜人。

　　从那她随着段母冲到公安局里来时的着急表情就能看出，这姑娘是真心爱着段西林的。

　　毕慕叹了一口气，站在窗台向外面探着脑袋的缪睿忽然回头说道：“毕慕，这几个月你就在这好好过，别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之前发生过的事就算它过去了，我们以后谁也别提了。人得向前看。”

　　被缪睿的最后五个字打动到，毕慕点了点头，然后看见缪睿从衣服口袋里给他递来了一张请帖。

　　毕慕瞪大了眼，没想到自己一天之内会收到两份结婚请帖。

　　“新娘很漂亮。”毕慕大致扫了一眼，称赞道，“你们发展的这么快？下个月底结婚？四月二十六号，等等，我看看周几......”

　　说着，毕慕起身走到了他那本台历面前，把日历往后翻了一页，他把手指点在26的数字上。见到是周六，毕慕继续道：“你们准备的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缪睿回答，“都订好了，还有，我想请你来做伴郎。”

　　毕慕欣然答应下来，他很愿意做这件事。但是他转念又想，缪睿提前一个月给自己送请帖，这和提前一周让自己去参加婚礼的段西林相比，他们对自己的重视度显然不是一个等级的。

　　又或许段西林从一开始就不想让自己知道他要结婚的事，到头来他会无缘无故地被三了这对新婚夫妇。

　　把缪睿的请帖小心翼翼地放到书桌的柜子里去，毕慕忽然抬起了头，他笑着问道：“你不是说你媳妇想见见我？什么时候请我吃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