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城十度》春茶煮水

9、第九章

　　缪睿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果然是毕坤那一家子人，为首的是毕父，他探出头向办公室里望了望，没见着毕慕的身影他才问道：“医生，我们是来找......”

　　“他还没来。”缪睿把门开大，让这家子人进来，他把毕坤的病例资料从一旁的架子上抽出，放到桌子上的同时说道，“你们是毕坤的家属对吧？我姓缪，毕先生的主治医师。”

　　毕母问：“主治医师不是毕......”

　　“病人现在转交到我手上了。”缪睿直接道，“我等会就要去毕先生那里查房，具体治疗方案......”

　　缪睿抬起手看了一眼表，说：“我九点多来病房找你们，到时候详谈。”

　　“我们是来找毕医生的。”这时，毕淑元插话道，“并不是为了我大哥的事。”

　　“不是为了你大哥，那是为了你二哥吗？”缪睿直截了当地讽刺道，“他不是你们家的人。”

　　缪睿的语气里充满了厌恶之情，若是毕家人想要因此投诉他，缪睿绝对属于理亏的一方。只是那家人并没有这么做，他们还没有从确定的真相中缓过神来，缪睿又继续开了口：“你们放心，治疗方案是我们整个科室一起选出来的，不会因为你们做过什么就差别对待的。”

　　说完，缪睿把桌上那一大堆病例资料放在了办公室中央的小推车上，他作势要推着车出门，又说：“我要上班了，不好意思，等会来找你们。”

　　缪睿的话里明显带有逐客的意思，毕家人听出来了，也不好意思再妨碍人家的工作。只是缪睿并没有把推车推向第一间病房，他走到了走廊的另一头，扭头看了眼身后空无一人的走廊，用推车卡住了弹簧门，一个侧身进了周六来了楼梯走道。

　　毕慕在那里等着他，缪睿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他们现在不在办公室，去换衣服吧，你去查楼上那些病人，这一楼的我来查。”

　　道了一身谢，毕慕匆匆忙忙地跑到了更衣室，他的白大褂就挂在门的背后，桌子被人整理得整整齐齐。

　　已经过了八点了，毕慕匆匆忙忙地翻出自己的病例册，按照床号来到楼上挨个检查过来。

　　只有在工作的时候，毕慕才能忘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他很喜欢这个职业，每当救助了一位病人，心里也会有巨大的成就感。

　　一直忙活了好几个小时，直到九点多的时候毕慕才查完房，他拿着那些病例资料下楼，正巧遇上了准备去毕坤病房的缪睿。

　　缪睿见到毕慕正苦着脸，也不知该说什么能让他放心。就在两人僵持着的时候，忽然走廊里传来一声洪亮的“缪医生”，他们同时回头一看，发现居然是毕母寻了出来。

　　毕慕叹了一口气，感叹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毕母也没有想到这么快会见着毕慕，两人愣住，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毕慕先开了口，他拍了拍缪睿的肩，说道：“我把东西放好，我跟你一起去，毕竟昨天这个病例是我接手的。”

　　毕慕回办公室的动作很迅速，他跟着缪睿走进病房时的表情也很坦然。不过他想开了，最后不自在的倒成了毕家人。

　　毕慕一进病房，就立马开口声明：“我们只谈病情和治疗方案，不说别的。”

　　这句话一出，毕家人也不好意思再说别的。毕慕直接结果毕坤的病例，缪睿则拿着几张片子在毕家人面前摊开。

　　“其实这个病不难控制，但说实话以现在的医疗水平没有办法治愈。”缪睿指着毕坤的片子分析道，“不算特别严重，先给你开点止咳平喘的药，这两天给你吊点水，等会叫护士再给你做个青霉素皮试。”

　　“再加个氧疗吧。”毕慕补充道，“用鼻导管，考虑到你现在有轻度的呼吸障碍，你这几天尽量别做剧烈运动。而且你化验单上血液中二氧化氮浓度明显较高，一旦出现胸闷、气急的情况一定要马上叫护士。”

　　见毕家人有些犹豫，毕慕和缪睿同时愣在了原地，直到毕父颤颤巍巍地问了句“价钱”之后，两人才恍然大悟。

　　“这个你放心。”毕慕说，“这些治疗都在医保里，也不贵，不会给你们花冤枉钱。”

　　在来这家医院之前，毕坤曾在其他医院里做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前前后后话费了好几万块钱，全是自费药不说，他的病甚至都没半点好转。

　　他们在无奈之下才四处打听到了毕慕所在的这家三甲医院，虽然离家远了些，但是现在看来这是家好医院。

　　整个过程中，毕慕的眼神没有从他手中的病历上移开，和毕家人的眼神接触更是少之又少。直到最后说完了后续的跟进治疗方案，毕慕一个转身想立马离开这间病房。

　　这间病房里住的不仅有毕坤，还有很多毕慕的老病人。本来在闲聊着的他们在听到毕坤唤的那句“毕慕”之后，都纷纷向门口投来了目光，有些敏感的人瞧出了他们之间不对劲的气氛，都嘘声停下了自己手中的动作。

　　“如果不是我工作上的事，就先别说了。”毕慕说。

　　“那等你下班之后我们来找你。”毕坤接道。

　　“我今晚还有事。”毕慕直接拒绝，“家里还有一大堆事情。”

　　“家”这个字从毕慕嘴里蹦出的那一刻，他和毕家人都愣住了。他们原本是他的家，可现在却什么都不是了，一个简简单单的医患关系，就能看出毕慕和毕家的人究竟有多疏远。

　　他们看着毕慕离开的背影没有再追出去，谁也想不到当初这个被他们抛弃的孩子，如今成了他们要乞求的医生。当然，也没有人会懂毕慕能够走到今天，他一个人究竟吃了多少苦。

　　寒窗苦读将近十年，毕慕所有的后盾就只有他一个人。

　　回到了办公室，缪睿看着坐在办公椅上沉思的毕慕，他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然后抽出一支递给毕慕。

　　“今天是中华，一般场合我还不拿出来的。”缪睿说。

　　毕慕抬眼看着缪睿，嘴上说着讽刺的话，但手却把烟接了过来：“白大褂里你还放烟，不怕我举报？”

　　“那你别抽。”缪睿刚刚说完，只见毕慕一把把烟夺了过来，“有火吗？帮我看着点，别让人进来了。”

　　说完，毕慕拿过缪睿的打火机把手上的烟给点燃了，他走到了窗边，把窗户开到了最大。一根烟的时间很短，但它是除了酒以外最好的消愁工具了，等到办公室里的烟味全都散了去，缪睿这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问道：“味道怎么样？”

　　“一分价钱一分货呗。”毕慕说，“肯定要比玉溪好。”

　　“够兄弟吧？”

　　“得了吧你，抽你一根烟就嘚瑟成这样。”毕慕瞥了他一眼，“你病例都写完了？这么闲？明天主任来看你都空白的有你好受的。”

　　见到毕慕稍稍恢复了情绪，缪睿也安下心来。不过就算他表面上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内心也一定是经历了一番惊涛骇浪。毕慕这个人他懂，什么事情都喜欢压在心里，他活得不像他看上去那么轻松。

　　他的脸上就像是戴了一张面具，面具上在笑，面具后在哭。

　　缪睿回了句“这就写”，转过身来拿出手机打开了通讯录。他在里面找到了段西林的电话，点开后编辑了一条短信过去。

　　这些都是毕慕不知道的，如果被他看见，缪睿少不了又要被对方说上一句少多管闲事。

　　等到快下班的时候，毕慕特意提前了查房的时间。四点半一过，等到晚班交接的医生一到，他就一溜烟儿地跑了个没影，毕慕生怕在下个转角的时候会遇上来办公室堵他的毕家人，还特意绕了个圈等了货梯下楼。

　　他和缪睿打了个招呼离开，刚走到医院的大门口，准备左转去到公交站台时，只听身后传来了两声汽车喇叭声，毕慕回头一看，是一辆崭新的黑色桑塔纳。

　　驾驶位的车窗被摇了下来，毕慕歪着头一看，发现是竟段西林。段西林的出现瞬间驱散了他今天一天的倦意，他示意毕慕上车，看着毕慕坐上了副驾驶，他亲自把身子俯向一旁，伸手帮毕慕系好了安全带。

　　“这车怎么样？”段西林笑着问他，“我开着觉得性能不错，这年头德系车都不错，而且耐撞。”

　　“很棒。”毕慕说着，趁着段西林把车窗摇上去的同时，迅速一个前倾在对方的唇上烙下一吻，“你感觉怎么样？”

　　“也很棒。”

　　车装的是茶色玻璃，外边的人看不大清车里的状况，更何况这条偏僻的小路上鲜少有人走，段西林更是大胆地捧住了毕慕的脸，再一次深深地吻了上去。

　　两人相互看着笑了起来，段西林伸手抚去了毕慕额角的碎发，他转动了钥匙，发动了车子。

　　打起转向灯的那一刻，他说：“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