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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挽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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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容依旧每日去郑家习武,转眼就过了月余。
或许是有了郑英这么个实力高一截、下手又从不惜力的对手,萧容进步极快,连郑百川都忍不住夸赞起来——要知道,郑百川起初完全是看在阿蓁的面子上才答应教萧容两手,如今,他也觉得萧容够格当自己的徒弟了,自家功夫皆倾囊相授。
当然,毕竟萧容已经有了丰泠这么个名义上的老师父,郑百川也不提拜师之事,继续与萧容以“兄弟”相称。
这日,郑百川问起,萧容想要什么趁手的兵器。萧容倒没有偏好,不过既已有了那柄削铁如泥的虹龙剑,便捧来给郑百川看,只说是师兄给的。
郑百川抚着虹龙剑,啧啧称奇,又道:“我有一友人擅铸刀剑,过两日我要去银城拜会他,原本还想打一件兵器赠你,现在看来,无论如何也越不过这柄剑去,那便罢了。你还有什么想要的,说给大哥听听。”
平日萧容多半会客套推辞,可此刻他当真有想要的东西,踌躇片刻道:“郑大哥,我想要一把弓……”
“你会射箭么?”郑百川奇道。
萧容含糊其辞:“儿时和家里人学过。”
“那没问题,一定给你打一张好弓。”郑百川当下便拍胸脯应了,又测了测萧容的臂展臂力,就此说定。
这段时间萧容每天天不亮就去郑家,一直到晚上才提着晚餐回来,阿蓁便也每天傍晚才出屋吃晚饭,与萧容说几句话。萧容知道阿蓁隔几日才去那铺子呆半天,便很好奇平日她都在家中做什么。
郑百川去银城的那日,萧容没再去郑家,而是在自家院子里打了一套拳,又热了早饭,等着阿蓁起床。
一直到日上三竿,阿蓁才从屋中出来,看到萧容一愣:“今天怎么没去郑家?”
萧容说了原因,阿蓁略一点头,闲说两句,便又要进屋去了。
难得迎着太阳一侧脸,萧容看到了阿蓁眼周一层浅浅的晕色,似是没有休息好,他忍不住问:“阿蓁姐姐,每日在屋中都做什么?”
阿蓁敛去倦色,歉意地笑:“过些日子你就知道了,最近也顾不上你,你中午且照旧去郑家吧。”
她回到屋中,阖上了门,然后抽出荆条在虚空中一拂,便有浅浅的青光笼罩了门窗,这样一来,便无人能窥探或靠近。
她又用荆条在地上随手一划,原本空荡荡的地上,突然现出一座淡绿色的阵法,阵法中密密麻麻的纹路晃得人眼花缭乱。
不过很明显,这座阵法还没有完成。
阿蓁用左手掩住左眼,一眨眼,右瞳便又露出了当时面对赤羽时的那颗碧绿色的眸子。
那眸子似乎变浅淡了些,成了二月的柳叶,自春草柳黄向油绿松青过度的光滑色泽。
阿蓁折了角落里堆了一把的一支泽漆草,垂下碧瞳,用青草的汁液继续完成阵法。
她略算了下时间,今日是四月二十二,再有半个月,萧容的叔父萧成化就要到银城履任清阳郡郡守了。
清阳郡郡治银城离砚亭乡不过大半日的脚程。说来也巧,根据历史,萧容在路晔登基、大赦天下后,便被送给了他的叔父萧成化,跟着萧成化从神都到了清阳郡,一直到最后,叔侄二人便是在清阳郡起兵反庆,被称为清阳军。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等她完成这个阵法,便可以放心把萧容送到他叔父那里,让历史归于原位。
只是这阵法过于复杂,她又是第一次画,起初还画错一次耽误了些时日,如今愈发要抓紧时间,没工夫与萧容多相处。
正好让他多去郑家学些武艺,哪怕只是与郑英打一架呢。
这些日子,萧容身上的伤一直没大好过,不过阿蓁眼看着他身形越来越挺拔,步伐越来越矫健,举手投足多了些收放自如的凌厉气息,她还是稍感欣慰:
她并没期待萧容此时便能和郑百川学到什么骑马上阵的本事,她只是希望在送萧容去萧成化身边前,他能多些自保的能力。
毕竟她也不可能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
过两日,郑百川从银城回来了,除了给萧容的弓箭、给家人的一众玩意儿外,他还给阿蓁带来一个消息。
他那个铁匠朋友叫喻高岑,平日也为清阳郡一些达官贵人的私兵铸些兵器,其中,清阳郡郡丞平永望平大人是他的老主顾。平大人不知从何处听说,喻高岑的友人来自砚亭乡,认识砚亭乡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卜卦高人丰大师,便想让他牵线搭桥请丰大师算一卦。
郑百川直言相告,丰大师四处云游,已经几年未回砚亭了,不过丰大师倒有一女徒在,本事不在丰大师之下,平大人便只托郑百川来请阿蓁卜卦。
阿蓁问:“你可知那平大人想算什么?”
郑百川苦笑着摇头:“他不肯说,希望你能去银城一趟。我也和他说了,你一般不离开砚亭乡,平大人坚持要过两日派人来请阿蓁姑娘。他虽说了绝不强求,但看样子,有些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思。”
阿蓁点点头。
比起平大人,阿蓁更在意喻高岑这个名字。她似乎隐约在碧瞳中见到过这个人,他日后追随萧容、官居高位,儿子还娶了个名门望族的妻子,算是跟着萧容从布衣翻身了。
她盘算着,自己确实应该去一趟银城,一来见见这个喻高岑,从他身上顺一根头发来卜卦,二来,也该提前为后面见萧成化打点好门路,这个平大人正好可用。
阿蓁又和郑百川询问了些喻高岑、平大人的底细性情,便应下了这份差事。
郑百川也松了口气,忙不迭拱手道:“给妹妹添麻烦了。”
二人正说着,突然一邻人快步跑来,还未到屋前便高声喊着:“郑大哥,快回家看看,你儿子出事了!还有阿蓁姑娘她师弟,也在一起!”
郑百川与阿蓁腾地起身,向郑家赶去。
阿蓁只觉腿有些发软,可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竟让她能跟上郑百川那身雄腿长的阔步速度,一齐赶到了郑家。
前院与屋中俱无人。
后院一群人围在一起,中间两个少年人,一立一坐,衣服碎成片,浑身挂着血与泥,狼狈不堪,正是萧容与郑英两个。
看到郑百川与阿蓁,人们自觉让出了路,阿蓁终于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萧容。
他本一言不发地站在人群中,脸上除了些微的疲态,辨不出喜怒,可抬眼看到阿蓁,却转瞬化作一池春水,绽开了朦朦胧胧的笑意,有些踉跄地拖着步子奔向了阿蓁。
阿蓁迎上去,没待萧容开口,就紧紧抱住了萧容。
萧容的身子似乎僵了一瞬,可阿蓁却顾不上这些,心急如焚,惊魂未定,又是生气又是欢喜,许多说也说不清楚的情绪一股脑地涌上来,哽咽着词不成句:“你怎么……总是让我担心……”
萧容能感到阿蓁的手臂在微微地颤抖,死命抓着他后背的手指几乎划透了衣服。
萧容没想到阿蓁竟会这么紧张。他因阿蓁难得的亲近而欢喜,可与此同时,在他心中,他和阿蓁男女有别,应该保持些距离的,但阿蓁似乎并没这般顾忌……那还是把他当小孩子看了,念及此,萧容心中又有些极微妙的失落。
但算来算去,自然还是欢喜居多。
萧容还记得,上一次阿蓁抱他,是在那雪中温泉,她系了竹筏归来,也如今日这般紧张地搂着他,可那时自己连动动手臂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倚在她肩头。
今日不一样。
萧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臂,回抱住了阿蓁。
阿蓁比他想像得还要瘦一些,他只一挽,便勾出她的腰身来,这少女的曲线让萧容有些羞怯地不安,微微松了力气,却又舍不得放开,抬了手想去搭她的背。或许是方才一直背着郑英那个大块头的缘故,此时他臂上肌肉依然紧绷着,一不留神,竟架得阿蓁的足跟悬空了一寸。
两人俱是一愣,萧容连忙松了手,退了半步,微红着脸安慰道:“阿蓁……姐姐别担心,我没事,一点事都没有。倒是郑英他,可能摔折了腿……”
阿蓁全未想过萧容如今竟有这样的大本事,足跟落地,失了呼吸退半步,但脸色倒是极寻常,瞬间已平复了心情,顺着萧容的话看向仍旧坐在地上的郑英:“出什么事了?”
乡邻们没发现方才那点微妙的变化,只觉得两人这般搂抱有些不像样,但毕竟事出有因,又状似坦坦荡荡,也无人敢说什么。
郑英舔了舔嘴唇,偷摸看了他老爹一眼,用和他庞大身材极不相称的蚊子似的声音说道:“容小叔新得了一张弓,他说他会打猎,我也好奇,就拉着他去山林里,想打几只狐狸兔子……”
那片山的向阳一面种了果树,向北一面便延伸出一片幽林深谷来。乡里人很少打猎,偶有人进山采些山珍或药材,据说山里有狼,又有人说有虎豹,大家虽未亲眼见过,但很少人往深山里走。
郑百川只听一句话,就明白了大半的来龙去脉,猜测是儿子把萧容拉进了山,遇上了野兽。他正想着该怎么教训儿子,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混乱的脚步声。
众人抬头,只见五六个人进了院,身后竟然拖着一只遍身血迹、条纹斑斓、个头不算太大、虽已死了但依旧威猛如昔的老虎!
当前一人看到郑百川,高声夸道:“郑大哥,你儿子真有本事,小小年纪就能打死老虎,我看比你还强几分呢!”
郑百川一愣,和一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郑英身上。
郑英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盯着地上的蚂蚁,犹犹豫豫道:“不是我……是容小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