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银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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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银城
历史对萧容早期的故事只有模模糊糊、真假难辨的记录。阿蓁翻遍了碧瞳中的史料，也没找到萧成化与萧容此前有什么交集。从春秋笔法的记载中，阿蓁分析，萧闻止被判定谋逆后，本为定北军司马的萧成化立刻投降了路晔，并主动请缨收编萧闻止遗留的定北军，以作投名状。
他既有这般用途，路晔也就没降罪牵连，但重新安定下定北军以后，路晔到底不放心萧成化，又将萧成化调到了神都，给了他一个大鸿胪行人的官职，把他放在了自己眼皮子下。
及至路晔改朝称帝，大赦天下，萧容本应被送给关系最近的亲戚——叔叔萧成化，被萧成化留在身边教养，又跟随萧成化到了清阳郡，后来叔侄二人一齐在清阳郡起兵反庆。
不过由于赤羽的缘故，历史已经出现变化。不知赤羽是如何办到的，竟让路晔决定处死萧容，这样一来，萧容就没赶上投奔萧成化。
好消息是，她去银城时还顺便拜见了喻高岑，并偷了喻高岑两根头发回来卜卦，证明了他的确是日后跟随萧容飞黄腾达的人物。而截至目前，喻高岑的命格并未偏离碧瞳中的历史。
这说明，虽然萧容还未投奔萧成化，但萧容的命格至今也还未有太大偏离。
一切都还来得及。
阿蓁现在只能指望着，萧成化曾识得萧容，才能在这种情况下确定萧容的身份，让是历史回归正位。
萧容的表情定了一瞬，试探着“嗯”了一声，又问：“你说的是奉镜关定北军的司马萧成化？”
阿蓁对这个回答有些意外：“对，你识得他么？”
萧容迟疑着、有些艰难地点了头：“当年在关外，神都卫抓走我以后，曾把我带到这个人面前指认过我的身份，我还记得他的样子。”
阿蓁沉吟半晌：“你知道他是你的叔叔吗？是你父亲萧闻止唯一的弟弟。”
萧容抿着嘴，声音不咸不淡，无喜无悲：“……知道。”
阿蓁看着萧容，有些意料之外的苦恼：怎么办，看样子萧容对这个叔叔的印象很差，还有些嫌隙龃龉，那他会愿意留在萧成化身边吗？
不过转念一想，五年前的事应还是按历史发展的，也就是说，即便在碧瞳正史中，萧容也与萧闻止有过这次不愉快的相遇，但两人最后还是互释前嫌了。
问题不大。况且两人既见过面，也就更方便萧闻止核实萧容的身份，这应该算个好消息了。
思及此，阿蓁便道：“他上旬来到银城，履任了清阳郡郡治，还邀我去为他卜一卦，你和我一起去见见他吧，他毕竟是你的叔叔。”
萧容微凝着眉，见阿蓁面有期待，还是点头应了。
过几日，阿蓁带着萧容一起去了银城，先去俞高岑家拜访，带萧容结识了俞高岑。这才去了郡丞府平家，再由平大人介绍着，一齐往萧成化的府上去了。
卜卦大师丰泠在清阳郡有些名声，因此平永望视阿蓁为座上宾，可萧成化却从没听说过丰泠、阿蓁的名字。虽然平永望像献宝一般地给他推举了阿蓁，萧成化却并没放在心上，只当作了如名伶巧匠一般的人物，让她在外院候着，等与平永望聊得宾主尽欢、席要散了，才提起这一事。
阿蓁正与萧容靠在花园的廊上，随口给他讲着园中的奇珍异草，见小厮来唤人，便要拉了萧容一同进去。
那小厮跟在萧成化身边久了，有些目中无人，拦了萧容道：“他不能进去。”
“这是我师弟，随我一同来的。”
“师弟也不行，”小厮方才带着阿蓁二人进府时就发现了，这小男孩看似垂着头，实则偷偷摸摸四处打量他们府邸，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此时见二人行事没个规矩，愈发不耐烦，“郡治大人只唤了阿蓁姑娘一个人进去。”
阿蓁略一沉吟，也觉得自己没打探清楚萧成化的底细前，就贸然让二人相见也委实有些冒险，便示意萧容在此处稍等，自己进了宴堂。
萧成化三十余岁的模样，身材精壮，喝得微醺，轻佻随意地觑了阿蓁一眼：“你就是平大人推荐的相士？年纪这么小？”
“别看她年纪小，本事可一点都不小，”平永望在一旁道，“大人心间有什么积郁疑虑之事，她尽可以解答，下官就先告辞了。”
众宾客告退，阿蓁向萧成化微微行一礼，不卑不亢地坐于案前，摆开蓍草：“郡守大人想算什么？”
萧成化依旧醉着，只把这当酒后的余兴节目，勾勾手召了两个姬妾来，一边把玩着，一边随意道：“那就算算我的前程。”
阿蓁不出意料，低头摆起蓍草来，摆弄许久终于道：“见龙在田，利见大人。此卦刚健得中，有大人之象。所谓大人，德位兼具，如今阳气萌发，见龙复苏，出潜离隐，可见郡守前途无量，来日必将有所施行*。”
她说起谎来一点都不结巴，就像给人家写春联都一应大吉大利一样。反正萧成化这些年确实也过得顺风顺水，起兵初期也很顺遂，等到起兵第三年“喀嚓”死了，那时候萧大人大概也早把她这号人物忘了。
阿蓁说了一堆漂亮话，又微微沉了语气道：“只是这见龙在田，可进可退，若要龙跃离渊，尚需天时地利人和相助。”
萧成化语气扬了扬，似乎有了些兴趣：“那依大师之见，要如何才能有天时地利人和相助？”
阿蓁又卜一卦，继而信口道：“木年可跃，水年兴飞；聚南可利，山水有依；至于人和，”阿蓁顿了顿，道，“需亲近之人，如兄弟子侄辅佐，方能成就。”
萧成化“咣”地拍翻了姬妾据举给他的酒杯，霍然变了脸色：“呵，难道没有兄弟子侄，我就没法成事了？”
“大人息怒，”阿蓁微微福身，语气平静道，“不昧因果，事在人为。”
萧成化冷笑一声：“看来阿蓁姑娘的道行也不过如此，竟没算出我没有子嗣。”
阿蓁再次摆弄着手中蓍草，道：“在下不算遁化降诞，不过，大人的命数已显，”她顿了顿，“子与侄皆在身边之时，龙可兴飞。”
这女相士的意思是，他今后会有儿子？
萧成化神色稍霁，但想到“侄”一事，又烦心地摆摆手：“我只有一兄长，早就以谋逆之罪处死，陛下仍在通缉追杀兄长的子女，就算有侄子在世，我又怎敢轻易收留。”
阿蓁心一沉——这是碧瞳中未曾发生的事情，看来先前赤羽引发的偏差还没有纠正完全。
她心烦意乱，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当下便歇了让萧成化认下萧容的打算，再与萧成化周旋一番，引得他觉得无趣了，挥手打发她走，这才起身离开。
。
回到园中，阿蓁带了萧容离开。未走两步，便听到身后传来小厮的嘲讽之声：“哪里来的穷小子，竟敢装成大人的亲戚打秋风。”
又有人低啐：“说话全是漏洞，连奉镜关的方音都没学会，也敢来哄人，真是蠢笨。”
第一人又讥讽道：“就算学会了也没用，上次来的八竿子打不着的真亲戚，大人也让我扔了两个银饼就打发走了……”
阿蓁余光瞥向萧容，见他眉毛揪作一团，垂着眼，神色十分不虞，便猜测方才萧容和这两个势利眼的小厮闹矛盾了。
可这两个小厮怎么知道萧容是萧成化的亲戚？萧容可不像那般多言的人。说话的漏洞和奉镜关的方音又是怎么回事？
不过阿蓁此时知道了萧成化不可能收留萧容，甚至还有安全之虞，只想带萧容赶快离开，来不及细问，快步流星，七拐八拐，终于走出了郡守府邸。
银城是清阳郡的郡治，也是最繁华的城市。
甫一出府，外面的喧嚣人声便冲入耳中。两人走在街上，鳞次栉比的房屋，川流不息的车马，各色商铺食馆令人目不暇接。
阿蓁再看萧容。他依然沉默不语，神色木然。不知道方才在郡守府受了多大的委屈！
阿蓁转念一想，萧容当年直接就被从奉镜关拉到神都关了起来，这或许是萧容第一次进到这般大的府邸，所以才会紧张得乱了阵脚。
这也是他第一次有机会走走这般繁华的城市。自己先前光想着让他长本事，却忘了让他多些见识，好在如今也不晚。
于是阿蓁道：“时间还早，你想不想在银城逛一逛？”
萧容不语，阿蓁便只当他默认了。阿蓁常来往银城，很是熟悉，便带萧容走去了最繁华的街道。
可是萧容的脚步很慢，磨磨蹭蹭地跟在阿蓁身后，眼神只一眨不眨地凝在她的浅青色的背影上，耳边喧嚷的车马人声都仿佛一阵风似地轻飘飘吹过，没落下半点痕迹。
他团着眉，搭着目，脸上没有半点往日在阿蓁身边的笑意，又不似在外人面前那般紧绷绷的冷淡，仿佛一片黯淡无光的阴云，又闷又丧、了无生气拖黏着步伐。
良久，他终于加快了半步，一把拽住了阿蓁的衣角，小声道：
“阿蓁姐姐，你要丢掉我了么……”
阿蓁猛然回头，脱口而出：“谁说的？”
她这一回身，带飞了翩跹的衣角，萧容指间顿时一空，仿佛被抽走了初夏一丝微薄的凉气。他依然僵举着手，垂了目，低声道：“方才遇到平大人，平大人说，阿蓁姐姐曾和他说，识得一位萧郡守的故人，年纪尚轻，择日要带他来投奔萧郡守。”
“……阿蓁姐姐还认识其他萧成化的故人么？”
阿蓁叹口气，心中有了猜测：方才是萧容故意与郡守府的小厮起了冲突，故意露出破绽，好让他们相信他并非萧成化的亲戚，绝了带他投奔萧成化的路。
萧容竟这么抵触萧成化么？这可不妙。
阿蓁坦诚道：“我原是有这样的打算，毕竟他是你的叔叔，如今算称得上是你最亲近的人了。”
萧容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瞪着阿蓁，胸口一起一伏，嘴唇哆嗦着碰了碰，从嗓子眼挤出一句干涩的反问：“叔叔？我根本不认识他，我哪里有亲近的人……？我、我我最亲近的人……阿蓁……我只有阿蓁姐姐……”
他愈说身体抖得愈厉害，渐渐词不成句，只一双发红的瞠目灼灼地烙在阿蓁身上，又气愤又委屈，又带着无法言说的哀求，让她心中一酸，好似自己犯了什么难以饶恕的罪责似的。
阿蓁掐了自己一下，告诫自己并没做错什么，带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就算让你投奔了萧成化，也不代表我要丢掉你。”
“砚亭和银城离得这么近，我可以经常去看你，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也可以来找我呀。”
萧容紧紧掐着自己的拳头，嗓音低涩：“那你还是不要我了。”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银城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