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年少都不知（番外）》伐如是鱼

12、小疏落网记（上）

　　（写给某疏的话：我从来没有这么吃力地开笔去写一个故事，你一定要感恩。咳咳。）

　　前言：有的时候，你不可能预知下一刻遇见的人和事情，会对自己的生活起着怎样重大的影响，对未来一无所知的人们，只能选择一步一步，走着看似重复往返的每一天。

　　“快十点了……”报表附注的最后一个落笔，抬眼，办公室雪白的墙面上的挂钟让她眼神一动，然后立即转过椅子，对后面的同事好友何浅浅弯眉一笑，“没法子了，今天就到这里好了。”浅浅好笑地看着她：“快走，快打烊了，我帮你收拾。”“就知道你最贴心了。明早给你带，老样子是吧？”见好友频频颔首，她已然草草将东西扫进了包里，迅速离开了公司，直奔向楼下不远处的许留山。
　　说来也是奇怪，偶然在香港旅游的时候才遭遇了许留山，对甜点美食吃得麻木的她为之惊艳，后来回国工作，在弘泽国际会计师事务所的楼下，正好，也有这么一家许留山。那时候的感觉，颇有些他乡遇故知的味道。大约是异乡漂泊过久，见到一点点带着中国传统味道的东西，都会有着温存的心情。
　　“一份粒粒芒果水晶爽。”她坐下，卸下一天的疲惫。不多时已经有些恹恹欲睡，直到甜点上桌才开始打起精神。
　　手机响起。“喂，叶子啊。”她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开口。
　　“在吃冰激凌？”叶蓉在那头打趣，“你不该去做什么会计师，应该去开一家冰激凌店的。”
　　“那绝对是得不偿失。”经济的她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不明智的选择。
　　“好啦好啦，不是打电话跟你讨论这个的，你周末有没有空？”
　　“这周末？”
　　“是啊，记不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的那个人？”叶蓉声音开始有些兴奋，这是她八卦的前兆。
　　“你说的人多了去，我怎么知道是哪个？”她依然是漫不经心的调调。
　　“欧小疏！”叶蓉几乎咬牙切齿了，“你自己怎么这么不操心啊，我当个红娘容易么我。”
　　“就是你说的那个苏什么什么的，苏东坡？”小疏懒洋洋的声音很没心没肺。
　　“我的天……是苏行简，人家很优的好不好，你竟然完全没印象？！”叶蓉大叫出声。
　　小疏把耳朵离开了手机一些，隐约听见那头的咆哮。唉，身边这么些年，交的朋友都是这款傻呆呆，一点幽默感也没有的家伙：“我知道了。不就一个相亲未遂被放鸽子的对象么。”她压低了音量，声音里有些许狡黠，“是我的躲不掉，不是我的求不来，我可是很看得开的。”那个人是圆是扁她都不知道，他要行简还是行奢关她什么事？他优还是劣也与她无关。路人的事情，她从来就不上心的。
　　“你……”叶蓉无可奈何，“那你周末到底有没有空啊？”
　　“周六要加班，周日应该可以。”满足一下叶子做红娘的心愿，也算是心意到了。
　　“那好，我跟他联络一下。”叶蓉血液里八卦又开始沸腾不已。
　　真是……服了她了。
　　当初在英国的时候就是这样，软磨硬泡非要把她推销出去。好像身边那些有归宿的家伙一个个都鬼迷心窍了似的，觉得她是没人要了还是怎样，纷纷游说她找个人来爱。她是真的没有那份心。然后一个小笨蛋就觉得是因为她还念念不忘自家男人，然后另一个小呆瓜就整天开始做媒。结果就真的给小呆瓜拉到了一个相传“很优秀”的男人，然后因为自己在约会的当天高烧38度7，结果就这样擦肩而过。
　　没有办法，桃花这东西，不是你让它开它就开的。

　　“这位是森宇食品工程有限公司的法律顾问，苏行简先生。”老大李昭逸给同仁们介绍弘泽客户的法律顾问，大家虚与委蛇地客套了一番后各归各位，小疏回到自己的位置，却举起手中的名片，然后眯起眼打量着不远处正在和老大说话的那个男人。
　　他，就是苏行简啊。
　　原来世界可以这么小，她几乎要失笑出声了。
　　看样子，他三十岁出头，个子大概有180公分以上，并没有长得过分年轻，也称不上有多好看，五官给人感觉淡淡的，是那种湮没在人海里就找不出来的那种，他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低沉，口气不过分谦逊也不会唐突，但是他环起手臂，指节微点在胳膊上的样子——看来，也是摩羯啊。隐忍，自负，理性，疏离的摩羯男。
　　蓦地，正对上了对方的眼睛，黑眸里一道冷峻的光让小疏无法躲避，既然躲不开就正面迎敌呗，她露齿一笑，摆明了一副“我就是在看你又怎样”的架势。
　　对方脸色微变，眉心一蹇，有些嫌恶地偏开头去。小疏内心有些恶作剧似的微小愉悦，她突然开始期待，周日在餐厅里见到这个男人的时候，他会露出什么表情呢？幸而刚刚只是他被介绍，要是互相介绍了，恐怕好玩程度就大打折扣了。因为叶子已经来电，周末的时候，苏行简一定会去。
　　索然无味的日子似乎要结束了。

　　小疏登记好现金日记账和银行存款日记账，细心地整理着记账凭证，总觉得身边似乎有异样的目光，她没有去理会，径直做好份内的事情，然后起身倒水的时候，听见会客室里有着异样的动静。似乎有人在大声说些什么，她听出是头头的声音，然后又听到另一个低沉的声音，哦？是苏行简。
　　这家伙这两天到事务所是想怎样。以前他不是森宇的法律顾问时，不也风平浪静，怎么现在三天两头来，闹事啊？
　　还没想清楚，发现办公室里的大大小小同仁们都已经凑过来议论纷纷了。言谈间，小疏似乎听见他们说，森宇委托给事务所做的账被发现有问题。
　　怎么可能？小疏的心有些慌乱，因为森宇这部分，她也参与其中，并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如果事务所出问题，那么影响肯定不小。弘泽这么大的事务所，一旦出现信誉上的危机，那么后果……
　　“你们在干什么！”门被打开，头头沉着脸呵斥，大家立即作鸟兽散。
　　小疏回到座位，目光复杂地看着面无表情的苏行简，他很敏锐地注意到了小疏的注视，微讶而又有些着恼的样子让小疏很不舒服。
　　哼，有什么了不起，以为看你两眼是占你便宜啊。

　　当叶蓉神清气爽出现在小疏的门口时，小疏用手随意拨乱了自己凌乱的发：“请便，给我十分钟。”
　　叶蓉几乎暴走：“喂，你是去相亲诶，怎么这副样子？”
　　“我…..知道啊……”她一边刷牙一边说，“苏行简嘛……我见过了。”
　　“你见过了？怎么没告诉我？”叶蓉靠在浴室门口张大嘴。
　　“呵呵。”她漱口，然后冲叶蓉一眯眼，“因为，他没有见过我——还是保持一点距离感比较好。”
　　“什么意思啊？”叶蓉大惑不解。
　　小疏折腾完毕，穿着一身简洁利落的衣服，全然不顾叶蓉大叫着“你不是去参加运动会而是相亲啊！”的声音，拖着她出了门。

　　到了餐厅，看见那个靠窗的男人已经安好落座，小疏看看旁边一脸忐忑的叶蓉：“叶子，你这什么表情？”
　　“呃，”她苦着脸，“没有信心的表情。”
　　小疏眼中掠过一丝狐狸般的笑意，然后她双手往叶蓉肩上一搭：“安啦，要有自信，懂吧？”
　　懂是懂啊，可是这话怎么感觉怪怪的？

　　“苏行简先生。”小疏率先打了招呼，然后眼睛一弯伸出手去，“你好。”
　　苏行简看见她，原本无波的脸上掠过一丝异样，他蹙眉，很快舒开，握住了她的手：“你好，欧小疏小姐。”
　　“真没想到呢，你竟然会是我的相亲对象。”小疏假假地扬起嘴角，然后手轻轻搭在了坐在自己旁边紧张得跟个小媳妇似的叶蓉的肩上，还微摩挲了一下她的肩。叶蓉傻呆呆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倒是苏行简看见小疏的举动，又露出了那种嫌恶的表情。
　　小疏不恼，反而如同故意一般，凑近叶蓉耳边低喃：“我家小蓉蓉啊就是喜欢点鸳鸯谱，是不是啊？”还故意亲了她的脸颊一下，然后转头妩媚地看着苏行简，“苏先生见笑了，我和小蓉蓉感情一向这么好的。”
　　叶蓉结巴起来：“呃，那个，梳子啊……”一句完整的话没有说完，小疏却冷不防把头靠在她的肩头，用轻软娇嗔的声音说：“哎哟，死相，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苏先生是聪明人，能明白的啦。”然后眼睛里如秋水一般直勾勾盯着苏行简。
　　苏行简先是有些厌恶，见小疏愈发入戏，不知何时，表情已经变得高深莫测起来，他冷然看着小疏和叶蓉，然后突然，原本没有波澜的脸，漾开了一丝极浅的笑意：“表妹，我从来不知道你有这种兴趣，表妹夫不知道清楚几分？”
　　表妹？！小疏脸色微变，然后旁边的叶蓉已经火速把椅子挪开，害的她险些跌倒。
　　然后，没义气又胆小兼傻呆呆的叶蓉，很大声地宣布：“表哥，我和梳子绝对不是LES！”
　　然后，全餐厅的目光都移过来了。一时间，万籁俱寂。
　　那刻，小疏很想做两件事，一件是掐死旁边的呆瓜，一件是砸死对面那个表情无辜的男人。

　　“苏行简是你表哥的事情为什么不说！”开始露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对着面前的无辜小羊羔发难。
　　小羊羔眨眨眼：“其实我们算是远房表亲，我也是给你找相亲对象的时候凑巧才知道有这么一个表哥……”
　　“这不是重点！”小疏扶着额头，想到今天那万众瞩目的餐厅一幕，还是觉得头疼。最可怕的是从头到尾那个家伙就一副看她尴尬而气定神闲的死样子，她欧小疏不是吓大的虽然也及时露出专业微笑回敬过去，但终究是落了下风。
　　心有不甘啊心有不甘。
　　“我也觉得不是重点。”小羊羔露出可爱的招牌表情，“表哥是个很坚强的人，即使父母都不在了，但是他还是很努力地活着。而且悄悄告诉你哦~”她俯身过来到小疏耳边，“他没有过去，还因此被人误认为是GAY，这年头，这样的男人已经找不到了~”
　　小疏嗤笑：“你表哥多大了，怎么可能没有别的女人？哦对了，你的那位，好像也没有过去吧？”
　　叶蓉脸颊嫣红一片：“不一样不一样，我那个是青梅竹马啦。表哥虽然32了，但是据我所知，他是真的没有过去诶。”
　　“切，我怎么知道他时不时时常419？”小疏淡淡地哼了一声，心里并没有因此而对苏行简有什么高评价，“何况，这会很伤身吧。如果是个正常的男人，总是有纾解的途径，又不可能告诉你知道。”
　　眼看话题朝着限制级方向发展，叶蓉立即转移话题：“呃，那个，那个反正你们也交换了电话，算是良好的开始嘛！”
　　说到这个，小疏突然笑得一脸阳光灿烂：“你又知道我给他的号码是真的？”
　　叶蓉囧了：“你不是吧……”
　　小疏认真地点点头：“我还真就是啊。”

　　从叶蓉那里得知，苏行简还真就是一个摩羯男，还是一个喜欢打网球的摩羯男。小疏歪着头翻着自己手边的博物馆明信片，愈发感到了两人的不同。虽然同为摩羯，不过两个人的世界，太大相径庭了点。她的网球也就业余水平，拍是永远打不着球的，而且她并不热衷于运动，她喜欢的是绘画，主要是人物素描，她欣赏着澳门女画家林茉就是以此为长的。一动一静，昭示着她和苏行简——南辕北辙。
　　也罢，大约，这个人，终究也会是个路人甲吧。
　　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没有做女主角的潜质，不是么。

　　再次见到苏行简，已经是一周之后的事情。
　　正在事务所忙的焦头烂额之际，苏行简和森宇的几个高管过来了，同事们又开始议论纷纷。
　　小疏不理这些纷纷扰扰，后面的浅浅出声唤她，她扭头，看见温良的浅浅秀眉一颦，问道：“弘泽，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小疏微抬起唇角：“怎么可能？比起那些闲言碎语，我还是比较相信自己——”她伸手点点浅浅的桌子，“和自己人。”口气很轻，却很笃定。
　　浅浅露出安心的笑意，继续埋头工作。
　　小疏回转身子，感觉到前方某人的视线，她抬眼，然后斜仰起下巴看着那个姓苏的，以眼神告诉他他是事务所的灾星。
　　他默默看了她一会，然后把视线移向别处。

　　“一份芒果西米捞。”她点完东西，看着街外的灯火，忽然有迷失在这个城市里的错觉。
　　对面忽的有人落座，她依旧在看着窗外，玻璃窗却映出了那个人的样子，她眉心一动，然后没有转头：“不打声招呼，是很失礼的行为。”
　　苏行简脸上有了一点轻微的波动：“你这是拒绝的意思？”
　　“不。”她转过头，粲然一笑，“既来之，则安之。”然后多点了一份芒果冰。
　　“我不喜欢吃冰的。”他说。
　　小疏满心不爽，咬咬下唇：“我吃的，你要吃自己点。”
　　结果他不说话了。直到芒果冰上来，他毫不客气地端到了自己的面前。
　　“不是说不喜欢？”小疏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女孩子吃多了冰的对身体不好。”他说，然后静默地看着她。
　　小疏这才注意到他的眼睛，深幽得如同看不见底，他的睫毛很长，让他的眼神有些飘忽的味道，她竟有些呆滞了。
　　“我们差一点可以在爱丁堡相遇了。”他忽然说，小疏这才回神，然后不禁轻笑出声：“诶，你好文艺。”她不喜欢那些绅士的格调，却不厌恶眼前的这个人。
　　“你，很狡猾。”他下评语，口气依然淡淡，听不出喜悲的样子。
　　“就不能说聪明么。”有些不甘心地抱怨出声。
　　他似乎因为这句话，唇角有了些微的笑意：“也可以这么说，聪明到给我一个假电话。”
　　“你打过？”她嗅出端倪，“所以专程过来兴师问罪了？”
　　“我还没那么闲。”他开口，“是叶蓉告诉我的。”
　　果然，朋友就是拿来卖的。
　　只是不知为何，听他那么说，心里也没有多高兴，反而有了怏怏的感觉。
　　“你这么晚，怎么会在这里？加班？”她问。
　　“因为你加班。”他说。小疏突然觉得心跳似乎微感异样。
　　“我有话要问你。”他接下来，却补充道。
　　第一次觉得话分两半说是这么讨厌的事情。
　　“你想问什么？”小疏一边吃一边有些闷地问。
　　“你有没有负责森宇的账务处理？”他很直率也很坦白，小疏在一瞬间明白了她的用意，她停了口，眼神如刀直射入他的眼里：“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知道，你知道什么，又有没有参与什么。”他口气平静，无视小疏杀人的眼神。
　　“我在弘泽工作半年，从来只做自己应分的事，这里的人，都是我的同事，我也不相信他们会做什么违法的事情。我告诉你，身为一名会计师，不做假账是我们的天职，我问心无愧。”她起身，口气冷峻地把话撂下，就要结账离开，而他忽然伸手拉住了她的手，她一颤，旋即挣开，他看着她，半晌，微微一哂：“像刺猬一样。”
　　小疏莫名其妙看着他，口气不善：“关你什么事。何况是你先说那样的话，我只不过就事论事罢了。”
　　“我并没有不信你的意思。”他示意她坐下，虽然许留山里已经没什么人了，但是他们这样，还是太张扬了。
　　小疏有些懊恼地坐下来：“你信不信关我什么事。”语气里竟然微微流露出了一点软弱的姿态。
　　他的眼中似乎有些什么隐喻着，只是不甚分明：“我有些担心罢了。”
　　“你担心什么。”小疏没好气地说，“真是搞不懂你在想什么。以前森宇一直都是和弘泽合作，长期以来并没有出现什么问题，我可以理解你作为森宇的法律顾问认真负责的态度，但是捕风捉影无事生非，不是一名合格的律师所为吧？你看你这段时间把弘泽弄得人心惶惶的，让我们怎么安心工作！”
　　苏行简眸中似乎染上了一点浅淡的笑意，他以手托腮，定定地看着她：“你似乎对我有诸多不满？”
　　“没有！”她像是被踩到尾巴一样立即回应，旋即别开脸，“我没空跟你在这里磨牙，我要走了。”
　　苏行简没有阻止小疏的离开，他静静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然后垂下头，继续吃着他的芒果冰。凉凉的滋味并不是他所喜欢的，正如一向的他，都不喜欢触碰尖锐的事物，不喜欢伶牙俐齿的人，不喜欢……不喜欢此刻坐在这里的自己。
　　他一贯，不喜欢甜食。

　　苏行简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事务所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小疏依旧重复着每天的工作，在极其微弱的某一个瞬间，会想起有苏行简这么一个人，然后撇嘴晃晃头，企图把这个人甩出脑海中去。
　　他，反正也就是无关紧要的一个路人而已。再没有相见，再不会联络。
　　那么，为什么，会留着他的电话。即便从来没有拨出过。
　　哼，他，他不也从来没有打过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