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年少都不知（番外）》伐如是鱼

13、小疏落网记（中）

　　跟好友韩霏郁煲电话粥，她家男人整天加班，她的工作简单而清闲，所以闷得发慌的她就找小疏出来玩。
　　“破梳啊，你怎么还是单身呐——”霏郁几乎是要哭了，“我真的好不爽啊~~~”
　　小疏见这条笨鱼这么多年还是这德行，不禁叹惋，然后眼珠一转，忽然露出邪恶的微笑：“你怕我还对沈诵念念不忘恋恋不舍？”
　　霏郁一副被打败了的样子：“不是啦，只是很想知道你能被谁治住而已。”
　　小疏一手勒住霏郁的脖子，看她哇哇大叫，然后好笑地说：“非常遗憾，姑奶奶我还没遇到这么个人。”
　　心蓦地一动，随即又趋于平静。莫非是太寂寞了，否则干嘛突然想起某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霏郁的手机响起，她七手八脚摆脱小疏，接起手机：“喂，沈呐。哈？这么近啊？工作完了就过来啊，我和小疏在什果冰啊，嗯，哦？你跟律师同学在一起啊，叫过来叫过来，嘿嘿，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没啊，你知道的嘛。小疏也在嘛。嗯嗯嗯。”
　　小疏一边嚼着冰一边看着霏郁脸上百变的表情，当她挂了电话后，忽的义正词严指着小疏哇哇叫：“你怎么可以趁我不注意点冰的啊，你自己以前跟我说吃冰对身体不好的！”
　　她说过吗？心念流转间，想起那个男人从自己这边把芒果冰抢走的样子。
　　在霏郁面前，自己像在照顾小朋友那样在意着这个十多年的朋友，而对于自己，总是不上心的。
　　而那个男人那时，也说过和自己照顾在意的人一样的话啊。
　　是对谁，都这么温柔，在意，和着想吗？
　　“发什么呆。”霏郁嘟嘴，小疏回过神：“诶，有想着生小孩吗。我这个干妈可等的不耐烦了。”
　　霏郁脸红红地说：“沈诵现在这么忙，是我想迟一些的。”
　　“你该不会在害怕吧？”小疏笑着打趣。
　　霏郁脸上异常明显浮现出“被揭穿了”四个字，小疏好笑地说：“你还是老样子，什么都写在脸上。”
　　“是你太了解我了嘛。”霏郁笑弯了眼，像猫一样。
　　两人笑闹间，霏郁眼睛突然亮了，然后立即大声招呼：“沈~这边这边~”
　　小疏转身想一并打招呼，笑忽然就僵住了。
　　沈诵旁边的，是苏行简。
　　世界，不用小成这样吧？

　　“律师同学是沈的好朋友，也是沈公司的法律顾问。”霏郁介绍着，“他叫做苏行简，苏轼的苏……”
　　苏行简看着小疏，脸上淡淡的看不出情绪波动，小疏有些沉不住气，他竟然不说认识她！她有这么见不得人吗？
　　于是她露出了一个极其温和的微笑，咬牙道：“鱼啊，我认识苏先生。”
　　仿佛一瞬间春暖花开，春意盎然，鸟语花香。霏郁眼里闪动着小疏熟悉的红娘眼神，小疏微吸了口气，然后看向还是没什么反应的苏行简：“苏先生不会这么健忘吧？”
　　然后，一直一直没有开口的苏行简，突然说话了。
　　“不是告诉过你，”他对小疏说，语气有些指责的味道，“吃多了冰的对身体不好的吗？”
　　小疏头顶立即悬挂起了“奸||情”二字，赤果果啊，太赤果果了！
　　她看向一旁的霏郁和沈诵，一个是偷笑，一个是了然。
　　完了完了。
　　该死的苏行简，你一定要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么！

　　然后，然后就不知道怎么，演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一边走路一边无意识揪着自己的包，小疏走路也走得心不在焉。
　　那两口子就这么默契地把她丢给了苏行简，然后她说要回家，苏行简起身帮她拿包，她一把抢过来说自己可以拿，然后苏行简看了她一会，说自己没有开车，问她家在哪里。她说不远，可以搭公交车。他说要送她到家为止。小疏闷闷地嘀咕“那天那么晚又不见你这么殷勤”，他却说，天色尚早，反正不远，不如一起走回去。她抗议无效后，只能任他这么陪着自己走。
　　一时间，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的僵持。
　　“最近，还好吧？”酝酿了半天，一开口还是很官方，小疏有些挫败。
　　苏行简走在身侧，闻言反问她：“你呢。”
　　她点点头：“当然好啊。”
　　他看向她，她觉察回望他，他却又移开目光看着前方：“我也很好。”
　　两人继续默然。一直走着，忽然看见前面有人摆着摊位为人画像。小疏的目光立即挪不开了。苏行简见状，扬起唇角，问：“你想要一副画像？”
　　“不，”小疏摇摇头，“我想说，这些人画的，有形而无神，只能骗骗外行。”
　　“这么说你会画？”他有些诧异。
　　“那有何难。”这种小事难不倒她欧小疏啦！
　　“需要对着来临摹吗？”他问。
　　“不需要，如果我有心的话，即使闭着眼也能画出来那个人。”这还真不是吹牛的。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她就着意闭着眼睛试图捕捉人物绘画的感觉，而后来在国外，更是寂寞了就会闭着眼画画，画父母，画朋友，画，自己心里想象的那个人。
　　苏行简露出了不信的神色，小疏有些愠色，突然仰起下巴：“有纸和笔吗？”
　　他从衬衫上衣的口袋取出笔和一张他的名片，翻过背面，交给她：“如果可以，我不介意成为你笔下的人物。”
　　她突然觉得脸有些发烫，他的眼神，好像在期待什么，又好像是她的错觉。
　　这个男人实在是太讨厌了！他是想看她的笑话吧，很遗憾，他看不到了。
　　她微笑着，闭上眼，在小小的名片上勾勒出他的脸部轮廓，然后一点点画出他的眉目，即将收笔的时候，她很恶作剧地把他的头发画的乱七八糟，像一个鸟窝。然后俏皮地睁眼，递还给他。
　　苏行简接过来，突然笑了，上扬的弧度不容错认，他是真的笑了，笑得极其开朗，感染了她，她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了。
　　“算是，你送我的礼物。”他说。
　　小疏见他似乎很喜欢的样子，不知为什么，也觉得心里特别高兴。像是发生了什么好事，觉得某种微小的情感从心底而生了。

　　后来的他们，似乎就这样成了朋友。她不用一个人去许留山，不用一个人吃早餐，周末不用因为没事做而睡懒觉，累了可以找他，不开心了可以找他，有高兴的事情也可以和他分享。她发现苏行简这个男人的更多面，他教她打网球，指导她，虽然她实在是扶不上墙，但是他也不因此不快或勉强她，他说，运动是让身心愉悦的事情，并不是一种负担。他做的早餐很好吃，她从来不知道煎鸡蛋糕也是一门技术活，她喜欢吃甜食，他每次看她的时候都会给她带很多好吃的东西，他们偶然一起去爬山，在山上吃好吃的豆腐花，他会陪她去博物馆，一起搜集关于博物馆的讯息。
　　放下那些偏见，那些小心思，她忽然发现这个男人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
　　她喜欢上了两个人这样相处的日子，一天一天，永远不嫌多。

　　她刚下飞机，就看见了来接机的苏行简。习惯性地把行李往他手里一搁，然后走在他的另一侧，跟他讲着自己出差的经历。
　　“累了吧，睡一会儿吧。”他帮她系好安全带，看着她的倦容，温和地说。
　　她含糊地“嗯”了一声，然后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到了她家，想叫醒她的苏行简忽然觉得触碰到的她的手，有些发烫，他碰她的额头，发现她发烧了。
　　真是不会好好照顾自己。他微一叹息，帮她解开安全带，没有惊醒她，把她抱上了楼。

　　朦胧间觉得喉咙有些发渴，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随着自己的起身，一块微冷的毛巾从额头滑落。
　　外套已经不在身上了，她迷蒙的意识有些清醒，下意识地叫着他的名字：“行简。”
　　“我在。”他推开了卧室的门，手上端着一碗粥。然后坐到床边，帮她在背后垫起枕头。
　　“我怎么了？”她问，一边吃着他喂她的粥。
　　“你病了，发烧。38度4。”他说，然后开她的玩笑，“因为想念我吗，梳子。”
　　“才不是。”她本来就发烧，被他这么一说两颊都红了。
　　他不再说话，细心地喂着她，然后让她喝了药，继续睡觉。
　　她一直坚强的心忽而变得柔软，说不上来因为什么，就知道他在身边，这个认知让她很安心。
　　如果，如果苏行简，可以一直一直，这样子在她身边，那就好了……
　　在睡去前，她是这么想的。

　　病好后的某天，小疏在工作的时候，发现了一些账目上的问题。
　　在对账的时候，虽然资产负债表是平衡的，但是有些分录却并不正确。而且有些单据缺失。她觉得有些奇怪，看了看，是一家机械公司的账目，账目是由浅浅负责的。她原本只是大致审核一下，对于浅浅的工作她一向放心，不过这些细微的问题，还是被她发现了。
　　她转头，浅浅并不在座位上，她想了想，先搁置在了自己的座位，然后看看时间，今天她和苏行简有约要看电影，所以赶紧结束手头的工作就要走。
　　过了一会儿，浅浅回来了，她把那些问题告知了浅浅，把工作交接给她，没有注意她眼神有一丝异样，她打算锁好抽屉的时候突然浅浅叫住她：“小疏啊，我帮你锁吧，你今天早上给我的资料我还没有整理完，到时一并帮你放进去。你今天不是还有约会吗，赶快去吧。”
　　她微微一笑：“那谢谢你了，老样子，明天给你带你喜欢的许留山的红豆沙。”

　　“行简！”远远看她向自己奔来，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一直站在这里，就为了等待她一般。他不禁笑了，眼神一下子沉暖起来，看着她跑到自己的面前。
　　“有没有等很久？”她问，歉意微微流泻。
　　“没有。”他帮她整理着微微凌乱的领子和耳边的发，然后亲昵地揉揉她的肩，“很累吧，忙到这么晚。早知道应该约周末看电影的。”
　　“不行不行，这场我想看很久了。”她绽开笑容，“我可是女超人，一点也不累。”
　　“逞强。”他笑她，她戳他的胳膊威胁他不许笑，却被他握住了手，她并不习惯这样被他握着手，平素，他们虽然亲近，但是牵手，并没有过。
　　她的挣扎被他看出，他却没有松开，反而愈发握紧，又不至于让她生疼。
　　“这样……不好……”她别扭地说。
　　他突然向她俯过身来，她吓得后退一步，差点绊倒，他的手环住了她的背，她感到后背一阵战栗，他太过靠近，呼吸在她眼前，她不自然想别开脸，他松开了她。忽而一阵失落爬上了小疏的心。
　　仿佛听到了她的心事，他在她耳边轻声说：“失落？”
　　小疏有些羞恼地不理他，径直自己往前走。他跟上她，再次握住了她的手，这次，她没有挣开。

　　小疏用了很长的时间也想不清楚她和苏行简到底是什么关系。最终，她苦恼地在纸上写下了两个大大的字：暧昧。旁边打上了大大的问号。
　　苏行简从来没有说过喜欢她，她也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苏行简。她离过去那段波澜不惊的暗恋已经很遥远，那段感情并没有给她终生不忘的怀恋。因为回想起学生时代的那些情事，其实不过是应景的孤寂衍生的附属品，并不能说是真正的爱情。所以她不懂得怎样算是一种爱。她身边的男性朋友不是没有，苏行简，到底是一个特殊的男性朋友，还是……
　　她真的搞不清楚，怎么也搞不清楚了。

　　这天，她突然被头头叫进了办公室，气氛严肃得如同她犯了什么重大过错。
　　“张源机械的账目是你负责审核的是不是？”
　　她一愣，然后点点头。
　　“你知道弘泽的规矩，你也这里工作一年了，我想很多东西不用我说的那么明白。”头头脸色一沉。
　　“我，做错了什么？”她困惑。
　　“现在证监会正在调查张源机械，他们的账证不实而且账目内问题很多。”头头语气沉重，“过几天，就会有人来弘泽了。”
　　“可是——”她想辩解些什么，头头却挥手示意她出去，她只能离开了办公室。

　　“我好担心会出事。”她忧心忡忡地说。
　　对面坐着的苏行简安慰着她：“你没做对不对？”
　　她点点头：“那些帐其实是浅浅在做，我是负责审核的没错，但是你知道我们都不是新手了，一般都不会出现差错。何况之前我确实看出一些问题，也及时告诉了浅浅，我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
　　他温柔地看着她，然后对她说：“看着我，梳子，没事的。”
　　她的心安定下来。听见他问她：“一般你的东西都是自己保管的吧，钥匙什么的有没有交给过别人？”
　　“没有啊。”她本能地回应，忽然想起来，“哦，一般如果晚上工作得太晚，我为了能去许留山，就会把钥匙给浅浅，让她帮我收拾一下。但是贵重的东西我都是自己带着的。负责重要的账目的抽屉钥匙也不会给别人。”
　　“那那天跟我约会，也是这样拜托别人咯？”他似笑非笑。小疏的脸刷的红了。“这么急着见我？”他还不住口。小疏轻哼了一声，脸颊绯红。
　　“梳子，你相信我吗？”他突然问她。她没有迟疑地点头，他逗她：“就这么信呐？”
　　初时的不苟言笑早就不见了踪影，现在的苏行简，会笑，会哄她，会逗她。
　　“当然。”她一眯眼，露出小狐狸一样得意的神态，“你，是自己人。”
　　他的心一动，看向她的眼神又软了几分。她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起身就走，他结账，跟上她的脚步，两个人在如水的夜晚漫步在空荡的街上，有他在，一切都很安心。
　　“我很早就出国了，那个时候，不知天高地厚，也是赌气，所以一直待在国外不肯回来，不是不想念，但是近乡情怯。”他谈起了他的事情，小疏在他身边静静地听着。
　　“我父亲是一个很严厉的人，一直以来，我都觉得他是把他未完成的东西统统压在我身上。因为他终日只顾着工作，母亲早早就抑郁而终，我因此，特别恨他。一直到某天，阿姨带来了他病危的消息。”他说着，声音越来越低，眼里似乎涌动着某种深沉的情绪。
　　小疏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他回握着她的手，继续说：“那时候我心里非常复杂，想回来，但是又生生地抑制那种感情。某一天，我在地铁站里见到一个弹吉他的流浪艺人唱COUNTRY ROAD，那个时候，我一直站在那里，听着，然后就下定了决心，要回家，我一定要回来。”他闭上了眼睛，停住了步子。
　　小疏突然觉得他的倾诉，是想她走进他的心里。这种陌生的感觉，让她有些心疼，又有些期待。她看着他，缓缓伸出另一只没被他握住的手，轻轻地缠在了他的臂弯。然后她倚靠在他的手臂上，小小声地说：“以后，哪里也不许去了，我在哪里，你的家就在哪里。”
　　他低低地笑了，然后继续向前走，一边低低吟唱着，COUNTRY ROAD。
　　COUNTRY ROAD ,TAKE ME HOME,TO THE PLACE ,I BELONG……
　　他的声音，一直以来只觉得低沉，不知是不是心境有了改变，或者是他真的很适合唱歌，这首COUNTRY ROAD，在他的声线里，温和沉静，暖进了她的心里，有些低哑微沙的声音，让她着迷了。她悄悄偏头看他的侧脸，街灯下，轮廓分明的侧脸，让她的心跳，突然一阵加速。只觉得，心，跳的好快。
　　原来，是真的，爱上苏行简了。
　　她在夜色里极其幸福地笑了。
　　真好，爱上了这个男人。

　　过了几天，弘泽来了不速之客。证监会的几名工作人员过来调查弘泽的账务问题。小疏刚从洗手间出来回到办公间，就发现周围的同事都变了脸，盯着她窃窃私语。她被看得不自在，快步回到座位上。
　　“欧小疏，你过来一下。”头头面色不善地从会客室出来，叫小疏过去。小疏放下手里的事过去，和刚出来的浅浅擦身。浅浅脸色有些泛白，她关切地问：“没事吧？”浅浅看了她一眼，不知为什么，这一眼让她觉得浑身不自在，可是无暇顾及，赶紧走了进去。
　　她一进去，立刻愣住了。眼前证监会的人面色严肃，而其间，竟然赫然坐着苏行简。
　　他，他不是森宇的法律顾问，怎么会跟证监会扯上关系？
　　心里的纷乱难以厘清，面前的苏行简已经开口：“欧小疏小姐，请不要紧张，我们只是调查一些问题，你据实回答即可。”
　　小疏怔怔地坐下。听他说：“我是证监会立案处的负责人苏行简。张源机械的账目是弘泽代理的吗？”
　　“是。”她点点头。
　　“那么具体做账的有哪些人？”他问。声音冷淡而公事，她不大习惯他这样说话。
　　“前期的工作是李昭逸，具体编制是何浅浅，而审核工作是由我来做。”她老实地说。
　　“那么在你审核的时候，有没有发现问题？”他问。
　　“有。有账证不实和会计分录上的一些问题，不过我已经告知他们更正。”她回答。
　　“那么——”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如同寒冰一般，眼神更加锐利，“在你抽屉内发现的五十万的现金支票，你有何说明？”
　　她一下子懵了，愣了一会，她才难以置信地问：“什么支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