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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破庙断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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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果然是来了,照这架势一时半刻是停不下来了,他们在一处破庙里避雨。
唐三藏拧了拧淋湿的袈裟,加上他灰头土脸的形象更显狼狈。
孙悟空则是坐在一旁不闻不问不相识的态度。
头回做师父的人本想以教书育人为己任彻底落实诲人不倦的教育方针,却被徒弟的不给面子弄出几分伤感来。这时两个披着蓑衣的大汉也走了进来。那二人摘下湿淋淋的雨披丢到一旁,不知是天气还是其他什么闹的,脾气很不好的样子。
两人随意的坐到干草上,彼此无话,正当其中一个大汉把手伸向竹篓时就被另一个大汉拍了下去。
“说了这蛇是我的,我坎的树下钻出来的,装在我的竹篓里!你个打猎的怎么这么蛮不讲理!”
“你还说我蛮不讲理!这蛇身上还带着我捕猎的夹子呢,分明是我捕到的倒被你个阴险小人抢了先。”
双方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不休,好不热闹,唐三藏撑着下巴盘坐在那里静静看着,觉得有趣,想起以前在大唐时朝堂之上文武百官也是这个样子吵个不停,看来居庙堂之深忧天下事,处山林之远忧自身事,悠哉忧哉,到头来谁也避不过。莫名的想伸手摸摸自己这三千烦恼一根不留的光头,是不是真就无忧无虑万事不愁。但还没抬起手就放弃了这一念头,真要说不愁八成也就是用不着担心下雨天淋了头发。
转过头看向门口,雨依旧下个不停,哎,光头光头,下雨不愁,人家有伞,你有光头。
正想着,就见又一个锃光瓦亮的脑袋进到庙里,不过这个和尚可和自己不同,身着锦缎袈裟持金钵,手拿禅师法杖踏步行,啧啧,同样是做和尚混的可真不一样。
别看那和尚淋了雨却分毫不显狼狈,倒带出一种佛门中人的虔诚来。
突然来的人让本来争吵不断的两个大汉都不吵了,俩人齐齐看向那和尚。
樵夫眼睛一转转过头对猎户说,“嘿,打猎的,既然咱俩断不出个结果不如让别人评评这个理,看看这蛇究竟该给谁?”
“行啊,还怕了你不成,嘿,避雨的和尚,都说你们出家人有什么慧根,来,你给我们理理,这蛇究竟该归谁。”猎户简明的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唐三藏聊有兴致的坐在角落里看着这边的动静,嘴角含笑,仿佛欣赏一出精彩结论的大戏。
那金钵和尚端坐两人对面,不苟言笑,倒像是一尊金佛雕像,唐三藏把目光转向摇摇欲坠的空贡台,正好正好,这破庙里正缺这么一尊呢,现下补齐了,不知道能不能给这小小破庙带上几分慈悲为怀。
金钵和尚听得认真,待二人完全讲完方说,“万物都有时机,得有时,失有时,既然这位施主没能抓到又被这位施主窍得,想必是天意如此,该是这位施主所有。”
樵夫得意的仰着头,一旁的猎户却是怒拍了一下,“屁,你这是什么狗屁和尚,我捕猎的夹子还在蛇身上夹着,你说蛇归那个砍樵的,难不成我捕猎的东西也该归他!”
“这...”那和尚皱起眉头,转向那个樵夫,“不如把夹子还给这位施主,既然东西是他的,自应归还才是。”
樵夫闻言摇摇头,“大师你不明白,这蛇伤得太重,夹子一取下肯定活不成,活蛇的功效和死蛇可大大不同。”
“哼,既然夹子是我的,又拿不下来,怎么能说蛇不是我的。”猎户愤然道。
“哦?那不妨说说你们分别要蛇何用,现在夹子该归猎户施主,蛇该归樵夫施主,二者合为一,既不可分那便无从断,不如各自说说目的,看看谁更需要些。”
二人一听,虽是不满倒也觉得合情合理,现在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也算不出这无头公案,倒不如看看谁的用途更大些,反正都觉得自己要蛇的原因肯定比对方重要得多。
先说的还是樵夫,他说自己要用蛇泡药酒,家里的老人天生体寒,往日每年都要从集市上买蛇,今年省下这笔钱还能给家里填个炉子。
猎户哼了一声说,“你往年年年买怎的就今年不买了,和尚我跟你说,我要这蛇是为请灵。”
“请灵?”
“都是民间的土方子,说用活蛇祭祀可保孕妇顺产,家里的婆娘马上就要生了,老人家担心就想起这么个法子。”
“请灵小鬼,阴气太盛。”金钵和尚摇了摇头,从手上褪下一串佛珠,“这是寺中历代传下的灵珠,驱恶辟邪,可保平安。”
猎户一愣,忙接下,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只是磕磕绊绊的说着,“谢,谢谢你啊,和尚,这,这要是管用,我到你庙里去烧香。”
金钵和尚不置可否,又转过头对那樵夫说,“蛇酒属燥热,应对体寒只是暂时压制,不是长久的办法。这是我师叔制的药,温热驱寒,对调理身体大有裨益。”
樵夫接下那和尚给的药瓶连声道谢。
“大师,你把我二人所需的都赠给我们,这可叫我们如何报答啊。”
“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你们的目的都已达成,不妨把这蛇送我,让我带回救治。”
那二人正要拱手献上顺便吧啦吧啦说上一些慈悲为怀深受感染的话,结果还没开口就被一声声止不住的笑声打断。
那笑声不大,没有什么嘲讽冷笑的意味,但在这个时刻就显得有些刺耳了。
“你这穷酸和尚笑什么!什么时候过来的,还偷听我们讲话!”猎户本就是暴脾气,说出的话也总是不那么好听。
唐三藏倒丝毫没有介意,只是两眼弯弯,脸上依旧带着笑意,说,“老鹰捕食鸽子,拦之,鹰会失去食物饿死,不拦,则眼看鸽子被鹰吃掉。”
金钵和尚看向他,目光有些深邃,这是佛祖割肉喂鹰的故事,自己从一开始就打算从这二人手里救这条蛇,才会问他们所求,这人也看出了他的目的吗。
唐三藏不知道别人的想法,微笑着继续道,“以肉换鸽,佛祖割肉喂鹰。”微眯起的眼睛转向金钵和尚,“可是要割肉的啊。”
“嘿!和尚,问你话呢,你笑些什么。”
“喔,那并没有什么,贫僧只是想问问两位施主你们抓的这条蛇什么样子。”
“你问这干嘛?”一旁的樵夫也不耐的皱起眉头。
“贫僧来的路上看见城里贴了一张告示,内容颇为有趣,说是北城的张员外昨天夜里做了个梦,他梦见一条小蛇,蛇头上的花纹像是个金元宝的图案,嘴里吐出的信子也是银色,他觉得有些意思就跟着那蛇仔细的看。突然蛇掉过头张口就要扑过来咬他,张员外吓了一跳随手一抓,抓到了蛇尾,这时蛇也不咬他了,急匆匆的爬走。它爬的飞快,一条两扎长的小蛇一下变得有两三米长,小腿般粗细,张员外没来得及松手就直接被连着拖走了好长一段路,等他醒过闷来发现自己在一个满是金银珠宝的地洞里。从梦中惊醒,他觉得这是老天给他的财路,第二日满城贴满了悬赏的告示。有谁要是能给他找到那条元宝银信的蛇,他就给谁一百两银子,你们说这有趣不有趣。”
金钵和尚额头青筋一跳,这…是嫌他,给的少了吗…
不过另外两人心态可与他不同,猎户直接把那串佛珠摔倒坐的草堆上,骂道,“好你个狡猾的和尚,我们以为你好心相助,你却想骗我们的蛇,呸,还什么好生之德。”
“这一百两我们俩就是平分一人还五十两呢,你倒好三言两语把我们骗了想一个人独吞。”樵夫也随声附和,这二人现在倒是一致对外,一点都看不出方才吵的不可开交。
金钵和尚皱起眉头,看向笑语盈盈的唐三藏,“出家人不打诳语,我一路过来从未听说有什么悬赏告示,你这样讲是何意。”
唐三藏还未回答那二人倒是先急了。
“什么出家人不打诳语,人家大师好心提醒我们你这和尚还倒打一耙。”
“好了好了,二位施主不必动怒,不如先看看这蛇的样貌,看看是不是告示上的那条。”
“对对,先看看,我都没仔细看蛇什么样。”猎户急忙说。
只见他们打开竹篓,一条被铁夹夹住的蛇卧在那里,蛇身雪白,如羊脂白玉,不带任何花纹。
只这一眼,唐三藏就愣住了,神色大变,看着竹篓中的白蛇颤抖的叫出,“娘,娘子!”
方才还淡然自若的和尚此时已狼狈的扑倒草席上,激动得声音都在打颤。
“娘子!你,你怎么变成了这样,法海那秃驴骗我剃度,竟然还把你打成原型。”
一旁的樵夫愣愣的戳了戳猎户,“喂,你,你怎么看?”
猎户摸了摸脑袋,“好像是在哪听过那么个故事,似乎是个人妖爱情悲剧。”
唐三藏完全没注意旁人的言语,依旧深情的注视着那条白蛇,“我知道你是妖,但我心里有你,我根本不在乎你是什么千年蛇精。”他语调低沉沙哑,仿佛压制了无数沉重的情绪,“别忘了,我,是你的相公啊。”
随着相公两字出口,又是轰隆一声巨响,直接劈焦了破庙的屋顶。
樵夫猎户二人也是一怔,跌坐在原地,过了会才反应过来,指着那条白蛇喊到,“妖!妖怪!”也不顾刚才争得热火朝天,相继仓皇的奔出破庙,下着雨脚底打滑险些一人一个大马趴。
“哎,到底是见识浅,欣赏不了小妖精的美。”长久以来梦想着坐拥七只磨人小妖精和白雪公主的唐三藏此刻盘坐在草堆上,歪着身子极为惬意。
金钵和尚只是淡然的起身,到草席旁拾起那串佛珠,抚净尘土,戴回到手上。
“为何要这样做。”
唐三藏看向他,反问,“那你又为何要那样做?”
“白蛇无错,故从樵猎二人手中救其性命,樵猎无错,故不该损其利益以增善缘,以物换蛇,三者皆得所求,难道有错?”
“错了错了,我问你,你今生所受的苦难源于什么。”
“源于前世造的业,因果报应,天理循环。”
“这不就是,蛇若死于那二人之手,就是它今生的命,你不让它还前世的报应没有眼睁睁的看着它死,说不定来世它就投不了个好胎了。”
“胡闹,若是这样说来,岂不是要遇危不救,遇恶不见,遇贫不施,遇魔不除,那世人学佛何用,还要什么是非善恶。”
唐三藏大笑起来,“对对,就是这么个理,佛教道教都是这么个理。”
“胡言乱语!”
“哈哈,就是是胡言乱语。那二人要断蛇归谁,既然它的命连天命都不归你又怎么能用东西从他们手里换蛇。”
“歪理!”
“歪理也罢道理也罢,反正我是断不了蛇的归属,樵夫也罢猎户也罢,不过是跑到了他们的地方难道就成了他们的东西?”
唐三藏微笑着站起身来,雨已停,他牵起庙里的驴叫上猴子往外走,慢悠悠的边走边哼唱着民间小调。
“白娘子,坏规矩,法海秃驴把她收,许相公,爱蛇妖,世人不容天难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