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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圣彼得堡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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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7点,汤照眠走进了米洛斯娃发来的餐厅。
在前台报上名字以后,侍者把她带到了一个一面全是小柜子的墙面前,请她把手机放进盒子里。
汤照眠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放进了小柜子里,锁上柜门,取下了钥匙。
侍者带她穿过大厅,止步在了一张餐桌前。
周围是穿着华服的男女,空气中响动着低声的交谈和杯子碰撞的声音。
“晚上好啊,汤队长。”桌前的米洛斯娃神采奕奕。
“晚上好。”
侍者递来一张卡片,卡片上印刷着菜名。
“套餐可以吗?”
“当然。”
汤照眠抬起头,仔细看了一眼旁边的侍者,这位侍者是个年轻的金发女人,个子很高,脸颊上长着雀斑,走路的时候,腰板挺得很直。
对面的米洛斯娃看着打量侍者的汤照眠,笑着问:“来之前跟林调查长通过电话了吗?”
汤照眠笑了笑,“是。她说这间餐厅里的侍者都是您的手下。”
“这是很好的潜伏练习,”米洛斯娃说,“这是课程的一部分。”
“您在情报领域做了多久?”
“30年。”米洛斯娃说。
“30年?”汤照眠惊呼,“您看起来很年轻。”
米洛斯娃笑了笑。
“说实话,我在生活中很少能见到,像您、像林调查长这样的女性,”汤照眠手舞足蹈地上下比划着,“充满智慧,充满信心,目的明确的女性榜样。”
前菜被端上了桌。
“谢谢你的夸奖。”米洛斯娃说。
“我希望,我也可以在您这个年纪,有像您们一样的气场。”
“你当然可以,”米洛斯娃说,“你很聪明,也很有上进心。”
米洛斯娃拿起了盘子旁边的叉子,“但是你要知道,这个世界是男人构建的,在男人的想象里,女人是权力的附属品,而不是权力本身。一个女人想要站在权力的上位,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汤照眠若有所思。
“但是不论如何,”米洛斯娃笑了笑,“那样的代价都是值得的。”
汤照眠也拿起了叉子,笑了笑。
“你说的那个组织是什么?”米洛斯娃问。
汤照眠放下了叉子,认真地看着米洛斯娃说:“在我们的调查过程中,曾经收押过一个跟他们有过直接接触的人,那个人说,这个组织自称为刑天者。”
“刑天者?”
“这是出现在我们的古籍《山海经》里的人物,刑天与帝争,黄帝砍掉了他的头颅,把他的头颅埋在了常羊山,于是刑天就把双乳当做眼睛,把肚脐当成嘴巴,一只手拿着盾牌,另一只手拿着斧子,继续与黄帝作战。”
米洛斯娃一边听一边点头,“在上个世纪90年代,跟随我父亲在海参崴驻扎时,曾经听说过这个组织。”
汤照眠的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你继续说。”米洛斯娃说。
汤照眠觉得米洛斯娃对这个组织的了解,甚至比她更加深入。但显然在汤照眠说出所有情报之前,米洛斯娃不会对她透露更多信息。
“今年9月,海港发生了一起超远距离狙击案件,目标是姜咏澈,姜运亨通的董事长,他的公司从事物流和制造业。此外,他还在阿里米尔做军火贸易生意……这起 3900米超远距离狙击案件,我们已经确认是由刑天者策划的,根据我们掌握的信息,这个组织还策划了今年8月在伦敦碎片塔被刺杀的伊藤信长的刺杀……”
汤照眠把钚金属交易链条的前前后后都跟米洛斯娃细说了一遍,她说得口干舌燥。
“通过他们招募成罡的方式来看,这个组织的运行方式更接近情报单元,他们像寄生虫一样,把自己嫁接在我们的情报网络上,让我们的情报变得不可信,但与此同时,增强了他们的情报信息广度和可信度。”
米洛斯娃一边点头,一边招呼汤照眠边吃边说。
“这就是我们掌握的全部情况。”汤照眠话音落定。
米洛斯娃给汤照眠的水杯添满了水。
“他们为什么要策划这些刺杀行动?”米洛斯娃用餐巾擦了擦嘴角,“你们怎么认为?”
汤照眠摇了摇头。
“那你们想怎么处理这些寄生虫?”米洛斯娃问。
“现阶段我们还在收集信息。”
“掌握了足够多的信息以后呢?”
“判断他们到底是良性寄生还是恶性寄生,如果是恶性寄生,就铲除他们。”汤照眠笃定地说,“您认为呢?”
四目相对。
“我不在乎,我不在乎他们是良性寄生还是恶性寄生,”米洛斯娃笑了笑,“他们在把我们当傻子一样玩,他们必须付出代价。”
蓝伊一对圣彼得堡没有太多额外的期待。
除了这瓶叫GENTLEWOMAN的香水。她走出试衣间时,女人已经不见了,这瓶香水静静躺在皮沙发上。
她坐在酒店房间的床上,打开瓶盖,把香水喷在了空气里。
橙花的味道夹杂着柠檬的香气。
她闭上眼,脑海里是那个让她一遍又一遍回味的吻。她走到桌边,拿起手机,跟吴缺的对话框仍旧空空荡荡。
入夜以后的涅瓦河灯火璀璨。
她低下头,点下了对话框的输入区域。键盘弹出,她的拇指飞速在键盘上移动,敲下四个字:在做什么。
她看着这四个字,右手拇指下意识地长摁着删除按钮,清空了这行字。
或许这个吻算不了什么。又或许吴缺在等她主动。等她主动去敲她的房门,请她来家里喝酒。主动拉住她的手腕,跟她说想要聊聊我们。
她不知道这是吴缺欲擒故纵的戏码,还是,那个吻,对她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对话框里突然出现了一条消息。是吴缺发来的。
蓝伊一盯着屏幕看了很久。她退出聊天框,又再次点进来。
这条新消息是刚刚出现的。
吴缺:在忙“工作”吗?
“工作”这两个字被吴缺打了引号。她一定是在责怪自己在出发前的只字不提。
蓝伊一:今天的工作已经结束了,在酒店休息。
吴缺发来了一个位置。
吴缺:去喝一杯吗?
这个定位是一串蓝伊一不认识的俄语,她点开定位,这个位置距离她不过只有三公里。
吴缺:我来接你。
蓝伊一的心里爬满了疑惑。
吴缺:发给我你的位置。
蓝伊一把位置发给了她。
吴缺:我来接你。别穿裙子。
走出酒店时,是吴缺先看到了她。
吴缺穿着一件黑色的飞行员夹克,靠在一辆重机车旁,手里拎着头盔。她黑色的头发和黑色的眼睛,像是这个夜晚一样清澈。
“你怎么在这里?”
吴缺没有回答问题,而是把头盔伸到了她面前,“跟我走吧。”
跟我走吧。
这听起来是一个很不错的提议。一个一起享受这个异国夜晚的提议。
蓝伊一戴好头盔,扶着吴缺的腰,跨上了机车。
吴缺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确认她已经准备好了出发。
发动机发出突突的声响。她们摇曳着,穿梭在灯火通明的城市里。漆黑的涅瓦河,群星闪烁的天空,陌生的城市街道。
蓝伊一有些恍惚。她靠在吴缺的背后,环上她的腰,侧着脸,看着飞速向后的光影。
一切犹如梦境。一切都是梦境。
在这个异国的有些发冷的夜晚,她们紧紧拥抱着向前飞驰。
她感到空前的自由,她可以去爱任何想爱的人,亲吻她想亲吻的嘴唇。她可以去掉自己的姓名,去掉自己的职业,去掉一切,只是做她自己。
车停在了一座红砖砌成的房子前。两片倾斜的屋顶分割了天空。
“织梦者”摘下了头盔,望向了她。
她也摘下了头盔,她看清了“织梦者”的本来面目,她清秀的五官,长长的睫毛,还有她望向她时,带着渴望的眼神。
是梦还是陷阱?不论如何,她都不想逃,她都心甘情愿,她都束手就擒。
吴缺不由分说地拉起了她的手,向一扇掉漆的白色木门走去。
吴缺推开了那扇斑驳的白色的木门。
酒吧里坐满了人,看到她们进来,有几个人抬头看了看她们。
屋子的中间有一棵枯死的年迈的树,树干一直延伸到了屋顶。
吴缺拉着她的手,踩着木质的台阶走向了二层。墙壁是木质的书架,书架上堆满了书。
树枝在她们的头顶延伸开来,她分不清这棵树和这坐房子,到底是谁先存在。又或许根本没有先后,它们本就共生。
吴缺回过头,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顺着吴缺的视线转身望去。
台阶上是一个被书搭成的拱门,拱门下是一个戴着鹿角面具的女性雕塑。洁白的鹿角延伸到书本堆砌的拱门之外。
一切都像是梦境。
她们坐进了房间角落的位置,几杯酒被端上了桌。她们各自拿起杯子,又透过玻璃杯,看着对方的眼睛。
世界开始摇晃。蓝伊一分不清是因为酒精太烈,所以她醉得很快,还是因为她早就已经最倒在了吴缺编织的梦里。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蓝伊一说。
“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在这里?”蓝伊一托在木桌上的胳膊扶着摇晃的脑袋。
“工作。”吴缺的声音里透着认真。
“工作?”蓝伊一的脸上划过困惑的神色,她们从来没谈论过工作。蓝伊一不喜欢跟工作以外的人谈论工作,这不仅是她的工作要求,更是她的生活惯性。
“嗯。”吴缺点了点头。
“你是一个自由撰稿人?”
吴缺笑了笑,“是。”
“你都撰什么稿?”
“我不想谈论工作。”
“那你想谈论什么?”
“谈论我们。”
蓝伊一笑了笑,她想起了昨天晚上,在她家的沙发上,她几乎是说了同样的话给吴缺听。
“你让我觉得惊喜。”
“不是惊吓就好。”
蓝伊一摇了摇头,“再告诉我一件……不……告诉我三件,我不知道的关于你的事情。”
“好啊,”吴缺说,“那你也要告诉我你的三件事。”
“好!你先说。”
“我想跟你接吻。”吴缺脱口而出。
蓝伊一听了,低头笑着,然后抬起头,看着吴缺的眼睛,“这个不算,这个我已经知道了。”
“我想跟你……”
蓝伊一伸手捂住了吴缺的嘴,把剩下的音节捂在了指缝之间。
她们看着彼此的眼睛,时间的步速变得无比缓慢,甚至开始向反方向狂奔。
海港的夏天。蝉鸣阵阵。黄昏时分,暑气退散,太阳点燃了天上的云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