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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圣彼得堡5 ...

  •   “我想在河边走走,汤队长方便吗?”

      “好啊。”汤照眠点了点头。

      她们沿着涅瓦河走到了十二月党人广场上,聚光灯打在彼得大帝骑着骏马踏着蛇的青铜雕像上。

      “你知道这是谁的雕像吗?”米洛斯娃止步在了雕像前。

      “彼得大帝,他改变了俄罗斯的历史。”

      “那你知道下令建造这座雕像的人是谁吗?”

      汤照眠摇了摇头。

      米洛斯娃看向了雕像脚下的花岗岩,上面写着三行字,“叶卡捷林娜二世纪念彼得一世于1782年8月。”

      “叶卡捷琳娜二世?”

      “叶卡捷琳娜二世是彼得三世的妻子。彼得三世登基才半年,叶卡捷琳娜就用宫廷政变的方法夺取了他的帝位,又建造了这座彼得一世的雕像来证明自己的权力来自正统。”

      “她是你们俄罗斯的武则天吗?”汤照眠笑着问。

      “我母亲也说,叶卡捷琳娜二世很像是武则天。叶卡捷琳娜二世与彼得三世从没相爱过,他们各自有各自的情人。他们两个人表面上是夫妻,背地里却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她的篡权夺位,更像是在自保。但她显然比男人更擅长统治这个国家,如果俄罗斯历史上只有两个人能获得大帝的称号,除了彼得大帝,就是这位叶卡捷琳娜大帝了。”

      她们在彼得大帝的雕像旁驻足了很久。

      米洛斯娃从衣兜里掏出一只很厚的信封,递给了汤照眠。

      汤照眠接过信封,想要打开看里面的东西。

      “等你回家再打开看吧。”米洛斯娃笑着说。

      梁成功不想闷在房间里。

      他想出门去看看涅瓦河的夜景,吹吹圣彼得堡的十月的晚风。

      在警察的职业道路上,汤照眠似乎总是抢在他前面,资历比他靠后,但是却先一步成了刑侦支队的队长。这件事情上,他尚且可以找到很多理由来搪塞自己。

      但是,三天前,他被汤照眠叫到了局长办公室,局长亲自指派他们三个到圣彼得堡出公差。

      不必明说,他非常清楚整个案件,一直以来都是汤照眠在跟,专案组也只有汤照眠的名字。与他无关。他之所以来到这里,并不是因为他是刑侦的副队长,而是因为他是个男人,局长不放心两个女人结伴出差,他因此被要求同行。

      他从衣兜里掏出一包烟,用刚刚从餐厅里偷偷拿走的打火机点燃了烟头。他或许永远不会向汤照眠坦言自己的“不满”,这显得他太斤斤计较,可他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在作祟,以致于这个在异乡的夜晚,他始终都开心不起来。

      他走进了街边的一间酒吧,里面坐满了俄罗斯的年轻人,他一走进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他。梁成功从不在意目光,作为家里备受宠爱的唯一的儿子,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是他的生活日常。

      他穿过门口的几张空桌,拉开了吧台前的高脚凳。

      “Martini。”他对酒保说。

      站在他对面的穿着黑马甲白衬衣的酒保伸过耳朵,认真确认了酒名以后,从身后的冷柜里拿出一只冷冻过的马丁尼杯摆在了调酒台上。他背后的酒墙直通房顶,各式各样的酒瓶错落有致地排列在上面。

      “就你自己吗?”

      梁成功在嘈杂的俄语当中听到了一句他能认出的语言,他转过身,一个穿着碎花连衣裙的俄罗斯女人坐在了他对面,“请原谅这些人的粗鲁,亚洲面孔不经常在这里出现。”

      “我并不介意。”梁成功说,“你会介意我请你喝杯酒吗?”

      女人低下头,弯起嘴角微笑着,浑身散发着特殊的魅力。酒保似乎早就已经认识这个女人,用一只精致的磨砂酒杯倒了一小杯伏特加,放在了女人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女人浅蓝色的眼睛里洋溢着温柔。

      “梁成功。”他说。在过去的生活里,他受到过很多注视,但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女人用这样温柔的眼神注视过他。

      “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成功的意思就是,你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你想得到什么?”

      晚上11点,带着些许醉意的汤照眠回到了酒店。

      她沿着铺了暗红色地毯的台阶走上了二层,站在了蓝伊一的房门前,刚要抬手敲门,就听到了隔壁梁成功亮着灯的房间里传出来的欢笑声。

      汤照眠看着梁成功的房门,然后又转回头看了看蓝伊一的房门。蓝伊一的房间里没有亮灯,想必已经睡了。

      她收回了要敲门的手,回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散发着专属于廉价酒店的潮湿味道,她抬手打开了房间的灯。这个几平米见方的小房间里,只有两个窄小的窗户。在圣彼得堡漫长又寒冷的冬天,小窗可以起到很好的保暖作用。

      从北面的小窗向外张望,能看到宽阔汹涌的大涅瓦河,河面上行驶着白色的游船,河岸上四处是露天的咖啡馆。东面是横跨涅瓦河的大桥,据说到了后半夜,两侧的桥面会升起,供高大货船通行其间。

      汤照眠无心风景,她坐在桌前,摁亮了台灯。在台灯下,她打开了米洛斯娃给她的信封。

      里面是一叠照片,她把折叠照片依次摊开在桌上,总共有九张。照片上是不同背景下的同一幅油画,背面盖着上个世纪到这个世纪初的邮戳,写着潦草到难以辨认的英文。

      她坐在桌前,看着这九个几乎相同的画面——两个长相相同的女人并排坐在一起,手握着手,她们的两颗通红的心脏通过一条纤细的血管连在了一起。

      画面里充满了画家的语言,但汤照眠一句都读不懂。

      她有些烦躁地站起身,插着裤兜,她站在窗边,看了一会儿在河面上穿行的货船。

      虽然看不出这九张照片的端倪,但她的任务都已经完成,现在只要带着这些照片回到海港,交给林千卉,即使算不上一件功劳,也算是圆满地完成了任务。

      她脱了衣服扔在床上,拿着洗漱包走进了浴室,合上门,打开了莲蓬头。浴室里升起氤氲的雾气,镜子上结满了细密的水雾。

      她站在镜子面前,擦掉了一小块雾气,透过镜子上这块狭小的空间,她看着自己的身体。她从未这样认真地注视过自己,也没有注视过任何的身体。

      她对自己的身体谈不上满意。1.65米的身高在海港并不算矮,但她的比例谈不上多好。胸很小,20多岁时轻松拥有的腹肌,在进入30岁以后要靠锻炼才能继续维持。可是最近几个月案子太多,属于锻炼,肚子上的肉明显多了一小圈。

      米洛斯娃让她感到着迷。

      对,“着迷”,着迷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的词汇。着迷于她说话时笃定的语气,着迷于她眼神里流露出的信任,着迷于她谜一般的年龄和身体。

      可是,谁又会“着迷”于她呢?

      她探问过蓝伊一是否有过心仪的人选。

      蓝伊一说她自己的生活方式选择于她人有所不同。

      汤照眠其实并不能理解这当中有什么不同。无非就是两个缠绕在一起的身体,用尽全力取悦彼此而已。

      她没有想过要在这个层面上取悦谁。躺在某个人的身下,或者是在某个人的上面,全身赤-裸地表达自己的“着迷”或者是自己的某种渴望,这件事情对于她来说实在是羞愧难当。

      洗了澡,躺上了床,跨时区差旅带来的疲惫感排山倒海般袭来。把手机放在床头,关上了床头灯。

      现在海港已经快要迎来黎明,明天她就要离开这里了,她或许会眷恋这里的一切,米洛斯娃,叶卡捷琳娜,或者是别的谁。

      但这里不是她的归宿。

      归宿。

      汹涌的涅瓦河穿过了圣彼得堡的心脏,蔚蓝的波罗的海就是它的归宿。

      蓝伊一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

      她沉溺于吴缺编织出的散发着橙花和柠檬味道的梦。

      酒精在这个梦里飞速发酵,带着气泡,直冲她的大脑和心脏。她勾着她的脖子向她索吻,向她袒露自己柔软的身体。她想知道她还能用她的身体来做什么。

      “你会给我你的一切吗?”吴缺的声音里带着某种不能轻易察觉的脆弱,但是这种脆弱立刻被魅惑盖过。

      “我会。”蓝伊一听不清自己的喉咙发出了什么声音,但她确信自己说了“我会。”

      海港的夏日长过了暑假。

      红彤彤的火烧云在天际蔓延,就像是大火把云朵烧着了一样。

      她不知道火焰可以去往那么高的地方。

      “伊一。”吴缺在她耳边轻声叫着她的名字。

      蓝伊一捧着她的脸颊,在两次呼吸之间,声音颤抖着说:“叫姐姐。”

      Riesling的心脏砰地一声被砸碎了。

      “别停。”蓝伊一的声音颤抖。

      Riesling把头埋在了蓝伊一的脖颈间。

      她不知道火焰可以去往那么高的地方。也不知道火焰可以点燃云朵。

      “你会给我你的一切吗?”

      凌晨2点,汽笛声从窗外传来,涅瓦河大桥的桥面缓缓升了起来。

      身体里高浓度的多巴胺,再加上长途飞行的疲惫,蓝伊一在Riesling的身边睡得很熟。

      Riesling从床上起身,站在窗边,看着涅瓦河上高大的货船。

      房间在二层,路灯已经熄灭,街上空无一人。

      Riesling从窄小的窗户里探出头,隔壁汤照眠的房间已经熄了灯。

      她回过头,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蓝伊一。然后捡起胡乱仍在地上的衣服,穿在身上,爬出了窗户。

      她踩着排水管道的马蹄形铁钉,扶着向外突出的窗沿。她轻轻推开了汤照眠半开的窗户,跳进了房间里。

      即使开着窗户,房间里潮湿的味道仍旧扑面而来。

      借着涅瓦河岸的灯光,她依稀能看清屋里的陈设。她走到床头,拿起汤照眠的手机,打开了勿扰模式。

      穿着小熊睡衣的汤照眠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发出轻轻的鼾声。

      她没想到米洛斯娃带汤照眠去的那间餐厅,竟然没有办法带进去手机。她错过了两个人晚餐时的谈话内容,但好在,她得到了最重要的信息——米洛斯娃给了汤照眠一样东西。

      Riesling环顾着房间,看到了桌上的一只信封。她走到桌边,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汤照眠,然后打开了信封。看着这九张照片,她勾起嘴角笑了笑。

      她把这九张照片收进信封里,然后揣进了衣兜。爬出窗户,踩上排水管的铁钉时,她留意到黑暗中,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她。

      她没有回蓝伊一的房间,而是沿着排水管,跳到了地面上。下一秒,她飞速向前狂奔。那双眼睛的主人也紧跟着她。

      半个小时前。

      梁成功已经睡着了,躺在她臂弯里假意熟睡的女人睁开了她蓝色的眼睛。她走下床,从梁成功的裤兜里翻出他的手机和钱包,走出了房门。

      关门的声音还是吵醒了他,他摸摸空荡的枕边,惊恐地睁开了眼。

      他跳下床,那个女人来过的痕迹已经全部消失。

      同时消失不见的还有他的手机、钱包和证件。他匆忙穿上衣服,追出了酒店。

      他被前所未有的绝望笼罩着,他没法相信这个温柔的女人竟然对他另有所图。她一定是被人胁迫,或许是生活困窘,需要用这样的方法来过生活。他一定要找到她。

      凌晨两点的街道只是偶尔有些喝醉的年轻人成群地走在一起,梁成功找了很久,都没见到那个女人的影子。

      他绝望地瘫坐在街边的黑暗当中,直到他看到一个身影从二层的窗户探出了身,惊讶和困惑之余,他发觉那是汤照眠房间的窗子。

      这个女人是谁?是否跟今晚与他共度良宵的女人同谋?

      从窗户跳下的女人开始在街道上狂奔的时候,他知道自己的直觉是对的。那个女人穿着皮衣,脚上踩着一双马丁靴,跑得飞快。

      他追了她三个街区,从大路追到了小巷。那个飞奔向前的影子消失在了漆黑的小巷的尽头,尽头堆着成山的垃圾袋。

      梁成功警觉地从地上拿起了一块石头。

      “梁先生,我在这里。”

      一个陌生的声音说着熟悉的语言,从他左手边一条黑漆漆的窄小的岔路传来,他的心脏疯狂地跳动着,他身上没有枪,手里只有一块石头。他的手机不在兜里,他甚至连俄罗斯的报警电话是多少都不知道。

      “你是谁?”梁成功抬高声音,对着漆黑的小巷大喊。

      一盏挂在墙上的昏黄的灯亮了起来。

      照亮了被他追逐的身影。那个身影背着右手,站在了灯光下。长长的睫毛在她的眼窝上留下了阴影,漆黑的眼神里升起腾腾的杀气。

      “你怎么在这儿?”梁成功当然认识这张脸,但让他陌生和恐惧的,是这张脸上透出的腥风血雨。

      两个人只有三步之遥。

      梁成功周围的空气寒冷如同隆冬,他全身都是鸡皮疙瘩。

      快逃。大脑本能的决断还未能指挥已经僵硬的身体。

      在他的眼睛清晰地看到一把镶嵌着金貂的猎刀时,那把刀上已经沾上了他的鲜血。

      锋利的刀刃轻而易举地划开了他的喉咙。他跪在地上,捂着自己的喉咙,他没法呼吸,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暗红色鲜血在地上迅速蔓延开来,快要流到Riesling的脚边,她抬起脚向后退了一步,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里。

      梁成功的身体失去控制,倒在了地上。

      Riesling把刀重新放回到刀鞘里,若无其事地走到涅瓦河岸边,伸手把它丢进了河里。

      汹涌的涅瓦河穿过了圣彼得堡的心脏,蔚蓝的波罗的海就是它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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