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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R的晚餐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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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人站在烤箱前,仿佛是要举行迎接晚餐的仪式。
蓝伊一穿着一件背心,手臂露在外面,湿漉漉的头发垂在肩膀上,吸饱了水的脸白得发光。
Riesling戴着黑色的防烫手套,拉开了烤箱的门。
香气奔腾着扑面而来。
“哇。”
Riesling单手拉出烤盘,然后双手拖着烤盘的边缘,把烤盘放在了大理石岛台的防烫垫上。
经过高温炙烤以后得猪肉皮是酥脆的,发着匪夷所思的金黄色光芒。
“哇。”又是一阵惊呼。
Riesling笑了笑,抬起眼睛,看向了蓝伊一,对上了她充满期待的目光。
“这个猪皮也太完美了。”汤照眠说。
“烤了多久啊?”蓝伊一问。
“块型很大,所以烤了6个小时。”Riesling说着,转身从刀架里抽出一把主厨刀,刀刃朝向自己,前后拉锯,划开了绑在外皮上的绳子,然后又找到线头,把封闭两片猪皮的线小心地抽了出来。
“哦,这个猪皮在烤之前是用线缝上的吗?”汤照眠问。
“嗯。”
“高级。”
酥脆的外壳被刀刃破开,Riesling用刀刃薄薄地切下来一片猪肉,丰富的汁水溢出在刀刃之间。
“哇。”三个人又是一阵惊呼。
Riesling笑了笑,拿起一片肉,伸到了蓝伊一的嘴边。
蓝伊一张开嘴,在众人期待的目光里吃下了这片肉。
“怎么样?”Hannah问。
蓝伊一点了点头,竖起了大拇指。
Riesling把肉卷分切成3厘米厚的圆柱体,放在了4只平盘里,装点上金黄的猪皮。
盘子瞬间就被她们端上了桌。
“快来!”Hannah对厨房里的Riesling说。
Riesling看着已经端坐在桌前的三个人,笑着摘掉手套,走去了桌前。
蓝伊一拿起醒酒器,把红酒依次倒进了摆在桌子中间的高脚杯里。
“干杯!”杯肚轻碰,发出悦耳的响动。
她们放下杯子,拿起刀叉,一边感叹着好吃,一边风卷残云般扫过盘子里的食物。
“我还要一块猪皮!”汤照眠说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我来帮你盛。”Riesling说着,也站起了身。
汤照眠笑了笑,“你怕我把你的艺术品敲坏吗?”
“我怕你烫到手。”
两个人一起走到了厨房的岛台前。
Riesling拿起刀,用刀跟小心地敲碎金黄的猪皮。
“你认识伊万诺夫吗?”汤照眠看着Riesling握着刀的手问。
Riesling转头看了一眼汤照眠,笑了笑,“算是认识吧。怎么了?”
“我突然想起来时装秀那天,你好像跟伊万诺夫坐在一起。”
“嗯。”Riesling把金黄的猪皮放在了汤照眠的盘子上,“准确地说我是跟时月白坐在一起。”
“她认识伊万诺夫吗?”
“这你要去问她。”
“我的下属跟我说,那天时月白在一层陈列《剑》的房间里跟伊万诺夫有过短暂交流,你应该也在场吧?”
“你是在对我做正式问询吗?汤队。”
“当然不是。”汤照眠笑了笑,“只是突然想起来了这件事了而已,你的问询时间是在明天下午。冯原跟你约好了吧?”
“嗯。”Riesling指了指盘子里的猪皮,“这些够了吗?”
“够了。”汤照眠拿起盘子,走回了餐厅。
蓝伊一正在Hannah聊着塔罗牌。
“你是什么时候学了塔罗牌?”蓝伊一问。
“去年,在南欧旅行的时候,认识了一个新朋友,我们后来就一起旅行,我从她那儿学会的。”
“塔罗牌?”汤照眠端着盘子坐在了桌前,“是用来算命的吗?”
“也不完全是,”Hannah说,“它更像是你的潜意识,当我们专注于某个问题的时候,随机抽出的牌会反应我们内心深处的想法。”
汤照眠摇了摇头,“我完全没法相信任何神秘学。”
“你没听过那句话吗?潜意识决定着我们的人生,我们却称其为命运。”Hannah说,“这可不是神秘学,这是心理学。”
“在我看来都一样。”汤照眠用刀叉切着盘子里的猪皮,“我更不相信来生,不相信人死了以后会在另一个世界里继续现在的生活,人死如灯灭,死了就是死了。”
“有意思,”Hannah说着看向了蓝伊一,“你呢?姐,你相信吗?”
“我相信未来是既定的。”蓝伊一说,“也相信未来是不可知的。但人是否有来生是另一个话题。”
“吴缺呢?”
“嗯?”Riesling放下酒杯。
“你相信命运吗?”
Riesling闪着清澈的眼睛点了点头,“我相信人都是会死的。”
“您真是哲学家。”汤照眠说。
蓝伊一笑着点了点头,“自然死亡对每个有机体来说是既定事实。”
“你们最近看新闻了吗?”Hannah说,“有的地方把女性也纳入了强制征兵范围。”
汤照眠点点头,“看了,那些国家人口比较少,这么做也很合理。”
“如果是按照抽签方式服役,你们会更愿意抽中还是不抽中呢?”
“我挺愿意当兵的。”汤照眠说。
“我不太喜欢这种环境。”蓝伊一摇了摇头。
“有意思,”Hannah说,“女性因为生育原因需要离开职场一两年,都会因此受到就业歧视,服役可是需要离开三年的。”
“不能做这种类比,”蓝伊一说,“社会通常是渐进式发展的,生育歧视很严重的地方,自然也不会很快推进到把强制征兵范畴拓展到女性里来,除非是出于人口比较少这样的,极端忽视个体的宏观考量。”
Hannah点了点头,“我很好奇你们会怎么看待女兵问题,我姐显然认为这跟性别平等有关。”
“当然,女性是否参与强制征兵,本质上就是一个性别议题。我认为这只是形式平等,而非实质平等。在这个系统里男性掌握主流话语权,我认为和强制征兵一同推进的还有体制改革,让这个环境对女性更加友好,拥有平等的晋升机会和战斗序列和非战斗序列的选择机会,否则这就只是增加了女性成为暴力受害者的可能。”
汤照眠点点头,“伊一说的有道理,但我认为没有必要改变系统。伊一也说了,这个系统本身就是暴力机器,这是它的根本性质,是无法被改变的,就像咱们警察队伍,要服从,要效率,要强硬,充满了大家认为的男子气概。这个系统很男人,但是很有效。我接受的训练也是在教会我适应这个系统的要求,我也相信并不是每个男性都天生很强硬很符合这个系统的要求,他们也是被训练成这样的。”
Riesling在一旁吃得津津有味。
“所以,”Hannah说,“你认为女性应该军队化,我姐认为军队应该女性化。”
蓝伊一拿起了酒杯,“不确切,但也可以这么认为。”
晚饭进行了很久,她们聊着天,四个人喝下了两瓶红酒和一瓶香槟。
Hannah在沙发旁,给汤照眠演示塔罗牌。
蓝伊一左手戴着悬臂带,站在洗碗机旁边,看着Riesling把盘子整齐地摆进了洗碗机里。
“你在想什么?”Riesling弯下腰把叉子放进卡槽里的时候突然问。
“在想工作的事情。”蓝伊一说,她的爱人总能发现她情绪的流动,哪怕是她片刻的走神,也会立刻被她捕捉到。
“你知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什么时候最专注吗?”
蓝伊一笑了笑,“你在指控我刚才走神。”
“我只是感到遗憾,我没有足够的魅力让你一直注视我。”
“宝贝,”蓝伊一拉着她的手臂,捧着她的脸,吻了吻她的嘴唇,“我会一直注视你。”
“你保证?”
“嗯,我保证。”
“放下胳膊吧,你的胳膊应该好好放在悬臂带里。”
Riesling在浴缸里泡热水澡的时候,蓝伊一端着一杯泡着柠檬片的水,推开门走了进来。
“给我的吗?”Riesling看着被蓝伊一放在桌上的水杯。
“嗯。”蓝伊一说,“晚上酒喝得太多,你需要补充水分。”
蓝伊一坐在了浴缸外的地毯上,正对着Riesling,手搭在浴缸的边沿。Riesling漆黑的眼睛里闪动着蜡烛的亮光。
蓝伊一看着她,抬起手,把她脸颊上湿漉漉的头发挽到了耳后。
“吴缺。”蓝伊一看着她的眼睛,低声叫着她的名字,声音柔软。
“嗯。”Riesling垂下头,在蓝伊一的手腕上留下一个吻。
“你是谁啊?”
Riesling看着蓝伊一白皙的手腕,微微一怔,然后抬起头,看向了蓝伊一。
“你让我感到很亲密,但又很陌生。”蓝伊一说。
Riesling看着蓝伊一琥珀色的眼睛,没有说话。
“我们才认识不到两个月。”蓝伊一的指尖轻触着Riesling轻薄的嘴唇,“我就已经没有办法想象没有你的生活了。”
蓝伊一的指尖从嘴唇滑落到她肩膀上的疤痕,轻轻抚摸着,“如果你准备好了谈论你的一切,我随时都在。”
“嗯。”
Riesling握着蓝伊一的手腕,吻落在她洁白的手臂上。
虽然今天家里留宿了两个客人,但在大家互道晚安各自回到房间以后,就安静得出奇。
Riesling趴在床边,背对着蓝伊一,睡得很沉。
蓝伊一睡到一半,觉得口渴,起身,蹑手蹑脚地踩着台阶,到楼下去喝水。她拉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一瓶冰水,拧开盖子,举起瓶子喝了一大口。
客厅的茶几上摆着Hannah的塔罗牌,那些精致的卡片在被月光照亮的客厅里显得极为神秘。
蓝伊一坐在沙发上,看着面前摊开的卡片。
其中一张卡片上,画着一个被单腿倒吊在树枝上的男人,背着双手,左脚背在被悬吊的右腿之后。他穿着蓝色的上衣,红色的裤子,头顶发着金色的光。
蓝伊一看着卡片下的一行字,“THE HANGED MAN”,倒吊人。
蓝伊一想到了那具鲜红的尸体。她拿起这张牌,蹑手蹑脚地爬上了阁楼,打开阁楼的小灯,坐在电脑前,等待电脑开机的时候,她低头看着面前的这张卡牌。
她打开搜索框,在上面敲下“THE HANGED MAN”这几个字,然后点下了搜索按钮,目光在页面上的文字之间迅速滑动。
“牺牲与理想。”
“崇高的殉道者。”
“无法摆脱已经做出的选择,只能继续走下去。”
蓝伊一在看到“易骨折”三个字的时候,对着发亮的屏幕笑了一声。她又另外打开了一个页面,敲下了伊万诺夫的名字,然后点下了搜索,跟伊万诺夫相关的新闻都已经是标着年份的“旧闻”。
蓝伊一靠在了椅背上,拿起了桌前的两张照片,其中一张是她拍下的现场照片,另一张是博伊斯的《遭雷劈的雄鹿》的陈列照片。她翻看着照片,从桌上站起身,走到了记事板前。
她看着记事板上的照片,又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这两张照片。
她转过身,坐回了桌前,拿起那张“倒吊人”看了看。
一种奇怪的知觉告诉她,伊万诺夫的现场有些不同。
他与她追踪的那些精良的杀手所创造的几乎是突破了人类极限的“奇迹”截然不同,这个现场是鲜红的,愤怒的,散发着“杀戮暴力”的气息,它被装在一个“艺术品”的盒子里,但却四处透露着远古的野蛮。
蓝伊一不喜欢这种野蛮。这样的“杀戮暴力”就只是暴力,与艺术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