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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小汤的问询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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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夜里突然下了一阵雨暴雨,带着隆隆的闪电,把城市洗刷了一遍。
上午十点,汤照眠坐在使馆的会客厅窗边的位置,明晃晃的太阳照耀着庭院。昨夜那场雨变成了草木上欲滴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着晶莹的亮光。
她拿起面前的大理石茶几上的那杯精致的咖啡杯,看着杯子里倒映着玻璃窗亮光的水面,在杯子的边缘抿了一小口,美式咖啡的苦涩瞬间传遍全身。她泰然自若地把咖啡放回了咖啡碟上,暗自决定不再喝第二口。
她对面坐着一个叫Leo的男人,伊万诺夫的“秘书”,会说很多种语言,已经跟随伊万诺夫多年。伊万诺夫的死没有为这个男人带来什么哀伤,他的神情镇定自若,举止如常。
汤照眠觉得没什么不合理。Leo和伊万诺夫的关系,本质上,至少从表面看来,只是雇佣关系。据说在当代,很多受过伤的打工人心里满是怨怼,要么戴假名牌首饰,企图通过玄学的力量“克”老板,要么诚心发愿,盼着老板暴毙。
那她自己呢?她盼望局长暴毙吗?似乎不会,她只是觉得他可疑,自从发现是刑天者为他支付巨额账单以后,她就觉得他不论做什么都很可疑。
开会迟到很可疑,下班不直接回家很可疑,让她调人去给伊万诺夫当保镖这件事情很可疑,甚至连呼吸都很可疑。
冯原知道他父亲正在做的一切吗?汤照眠转过头看了一眼冯原。冯原很像刚进入警队的她,顶着警校优秀毕业生的光环,放弃了在办公室里的岗位,主动申请到外勤岗,每天风吹日晒,走在刑事犯罪的第一线,朝不保夕。
“那他为什么会坚持要办酒会,而不是在成交以后立刻让对方把画带走?”冯原问。
Leo想了一下,一脸不情愿地说:“邀请函已经发出去了。”
“还有别的原因吗?”
“不知道。”
“案发当天,伊万诺夫是否是因为要在艺术馆跟潜在的买家见面,才没有去跟Ana一起出门购物?”
“据Ana说是的。”Leo说,“但我觉得更像是在敷衍她。”
“什么意思?”
“你知道的,”Leo笑了笑,“男人想获得一些自己的时间。”
冯原看着Leo,似乎是在加工Leo话里的信息。
汤照眠接过了话头,问:“根据你前面说的,购画合同已经签署过了,伊万诺夫为什么还在寻找其他买家?”
“当然是为了卖个更好的价钱。”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合同只是签了,又没有进行公证,而且是涉及现金的交易……汤警官,这种事情,你们应该比我更懂吧?”
“那据你所知,他为什么要卖这幅画?”
“我怎么知道?我只是个跑腿的。”
汤照眠看向冯原。冯原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Leo先生,我们依法暂时扣押画作本身、画作交易合同和交易钱款,扣押时限为30天。请您配合我们做相关交接。”
Leo扫了一眼文件,从椅子上起身,“请稍等。”
走出使馆已经是上午10点半,空气有些闷热。他们驱车去了一间开在市中心的律师事务所。这间事务所在海港CBD某幢摩天大楼的第60层。
电梯不能直达,她们在抵达50层的时候,换乘了通往高层的电梯。汤照眠茫然地看着屏幕上逐渐往上跳动的数字,想起了自己曾经被罚写的检查和那个所谓的律师协会主席耀武扬威的嘴脸。
电梯门打开,他们走出电梯,“天寅律师事务所”的大字横列在了左手边的正门前。大字下站着一个唇红齿白穿着职业套装的女人。
汤照眠和冯原两人上前说明了来意。
“宋总和时总已经在会议室里等您们了。”女人仿佛是游乐园里故弄玄虚的引路人,带她们穿过了几道门,然后走进了一间明亮的有着高大落地窗的屋子。
时月白站在床边的酒台前,手里握着一只酒杯。
宋天寅热情地迎上来,请他们入座在会议桌前。
“咖啡还是茶?”宋天寅笑着问。
“我们自己带了水。”汤照眠晃了晃手里的矿泉水瓶。
“汤队啊。”宋天寅感叹了一声,不知道是嘲讽还是敬佩。
时月白不紧不慢地走到桌前,坐进椅子,低头整理了一下裙子的边沿。
“好久不见啊,汤队长。”时月白说。
“好久不见。”汤照眠看了看时月白又看了看宋天寅,从文件袋里拿出录音的设备,放在了桌上,“录音可以吗?”
“当然。”宋天寅说。
“10月23日晚上,你从伊万诺夫那里用现金购买了一幅名叫《剑》的画,对吗?时小姐。”汤照眠问。
宋天寅笑了笑,“汤队很豪爽,上来就直奔主题。”
“请回答问题。”
时月白轻飘飘地“嗯”了一声。
“你之前认识伊万诺夫先生吗?”
“不认识。”
“你为什么想要购买这幅画呢?”
“因为喜欢。”
“举办时装秀那天,你的行程是什么?”
时月白想了一下,“试衣服,化妆,吃饭,然后去时装秀。”
“下午2点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我在BLOOM,大概是刚醒。”
“有人证吗?”
时月白笑了笑,“有。”
“你跟吴缺在什么时间会面的?”汤照眠追问。
一来一回的问询进行了半个小时。
空调里呼呼的冷风吹着汤照眠的头顶,她拿起桌上的矿泉水瓶,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
当冯原把扣押文件拿出来的时候,宋天寅接过文件,低头扫了一眼上面的文字。
“汤警官,冯警官,我正式向您们警方提出《非必要扣押异议》。”宋天寅说。
汤照眠微微皱了皱眉。
宋天寅打开了自己面前的文件夹,放到了两个人面前。
“这是经过公证的交易合同,交易资金的银行取款记录,以及这笔资金的合法收入证明。以及我作为交易见证人的自述,上面加盖了我的印章。还有,最后那些是交易前后的画作状态细节照片。希望您们在出具尸检报告排除画作与伊万诺夫先生的死因关联以后,立刻将画作交换给我们。”
汤照眠把面前的文件合上,笑了笑说:“当然。”
“我再提醒您一点,合同当中有明确条款,在支付全额款项后即取得画作所有权,后续的展出和酒会都不会影响物权的转移。”
“嗯。”汤照眠点点头。
“我和我的委托人对伊万诺夫先生的死感到很抱歉。”
“嗯。”汤照眠结束了录音,从桌上起身,向时月白伸出了右手,“谢谢配合。”
“我的荣幸。”时月白笑着说。
汤照眠转过身,黑着脸走出了会议室。
午饭时,汤照眠回了警局,她跑去法医室发现蓝伊一不在办公室。打电话给蓝伊一,蓝伊一说她在警队后门的小公园里吃三明治。
汤照眠挂了电话,在一条刚被蓝伊一擦干的公园长椅上找到了蓝伊一,她身边摆着一只密封盒,里是一排精致的三明治。
“吴缺做的?”汤照眠盯着三明治,坐在了长椅上。
“嗯。”
“她真是个艺术家。”汤照眠说着,掏出手机,对准密封盒,拍了一张照片,然后从里面拿起一角三明治,咬了一大口。
“这个火腿是昨天做的那个吗?”汤照眠问。
“嗯。”
汤照眠咽下一大口三明治,把一瓶可乐夹在腿中间,单手拧开了瓶盖,然后举起瓶子喝了一大口,“啊!气死我了!想想就来气!时月白这种商人,真的是。还有那个Leo!妈的!”
蓝伊一笑了笑,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小口,她很喜欢全麦面包的粗粝质感。
“我以为他要去拿材料了,但他出去打了个电话,回来就说自己什么文件都不能提供,妈的!烦死了!”
“宋律说的倒是没错,如果尸检排除了关联,我们没有理由强行扣押这幅画。更何况,从目前的调查结果来看,这幅画确实跟伊万诺夫的死没有直接关系。”蓝伊一说,“扣押虽然是标准流程,但绝非必要动作。”
“伊一!你怎么向着她说话!谁才是你的好姐妹!”
蓝伊一别了别嘴,看着远处在草丛里蹦跳的喜雀。
“你怎么不说话了?伊一!回答我,谁是你的好姐妹!”
“不必为此生气,他们就是喜欢这样。”
“喜欢怎样?”
“喜欢仔细阅读规则,然后成为那个解读规则的,不能被规则禁止的人。没有人需要急着拿这幅画去做什么,但他们就是喜欢这种感觉。你越生气,他们越得意。”
“我急!我觉得在调查结束之前都应该扣留下来,万一结论出现反复呢?”汤照眠生气地攥紧了拳头,看着手里的三明治,咬了一口,一边嚼一边说,“这三明治味道真不错。”
蓝伊一笑了笑,又拿起了一角三明治。
“我在回来的路上做了个假设。”汤照眠说。
“什么假设?”
“Leo和时月白,是他们这种跋扈的态度提醒了我。”汤照眠说,“如果伊万诺夫没死,这幅画的主人有可能就不是时月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