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古代玩玩》花可

49、诗圣

　　深秋，连日来的阴雨让整座帝都弥漫着潮湿腐朽的气息，朱雀大街两侧的树叶落尽，光秃秃的枝桠在秋风中瑟瑟发抖，像是在预示什么。钱辰站在窗前，望着院子里纷纷飘落的树叶，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不安。这些年来，他在长安以文士身份隐居，表面上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实则一直在密切关注时局的变化。安禄山的狼子野心，杨国忠的专权误国，他都看在眼里，却无力改变。
　　秋雨初歇，钱辰前往书肆。街道上积水未干，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途经务本坊时，他看见一些士子围在国子监外，观看新贴的告示。雨水将告示打湿，墨迹有些晕染，但仍能看清“征召”、“戍边”等字样。人群中一个身着青衫的文士引起了他的注意，他面容清癯，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忧色，满是忧国忧民的哀愁。
　　钱辰问道：“不知这里发生何事？”
　　那文士回过头，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说道：“朝廷的征召令，又要征兵了。”
　　这种忧国忧民的气质，饱经沧桑的面容，钱辰似乎猜到这人是谁了，明知故问道：“敢问尊姓大名？”
　　杜甫说道：“在下杜甫。”
　　钱辰激动地行礼道：“久仰诗名，写的那首《望岳》可谓千古绝唱。”
　　杜甫说道：“不过是意气罢了。”
　　一队骑兵疾驰而过，马蹄踏过积水，溅起浑浊的水花。为首的将领大喊道：“奉旨征兵，所有壮丁集合！”
　　人群中一阵骚动，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扑倒在地，哭喊道：“你们已经征走我几个孩子了，如今就剩下这一个了。”
　　杜甫扶起老人，说道：“将军，这位老人已经献出几个孩子了，可否网开一面。”
　　那将领扬鞭，在空中发出清脆的响声，说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再敢多言，以妨碍军务论处。”
　　杜甫取出一个破旧的荷包，将里面的铜钱都倒在老人手里，说道：“保重，这些钱或许能打点一下，在军中谋个差事。”
　　钱辰说道：“不知可有闲暇？前面有家清静的茶馆。”
　　二人来到茶馆，茶馆里人不多，几个客人在下棋，传来棋子落盘的声音。杜甫告诉钱辰，这些年来困守长安，参加科举不第，献赋干谒无果。
　　杜甫说道：“那年考进士，李林甫搞了个野无遗贤的闹剧，所有考生落第。”杜甫苦笑着摇头，”如今只能在城中靠朋友接济度日，偶尔替人抄书写信，勉强糊口。可叹的是，朝中杨国忠专权，边镇安禄山拥兵自重。我在范阳看见安禄山在营中私铸兵器，囤积粮草，居心叵测。”
　　钱辰心中暗惊，此时距安史之乱爆发还有数月。他不动声色地问道：“何出此言？如今不是四海升平吗？”
　　杜甫说道：“你有所不知，我路过渔阳见到安禄山在范阳囤积粮草，操练兵马。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只见权贵的车驾招摇过市，金装玉饰，华盖如云。侍卫粗暴地推开挡路的百姓，卖菜的老人躲避不及被推倒在地，菜散落一地。杜甫站起身，衣袖带翻了茶盏，滚烫的茶水溅湿青衫，说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如此下去，天下必乱。”
　　这句话如同惊雷般在钱辰耳边炸响，他知道这是传诵千古的名句，竟是在这样的情境下脱口而出。这句话蕴含的愤怒与悲悯，穿越千年时空，依然震撼人心。
　　此后钱辰与杜甫时常往来，登慈恩寺塔，远眺长安城郭。站在塔顶，杜甫指着远处连绵的宫殿，沉痛地说道：“重重宫阙，可知其中一顿饭，够贫苦百姓活多久？”
　　游曲江池时杜甫注意到乞讨的孤儿，当即写下“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的诗句，在诗末感叹“炙手可热势绝伦，慎莫近前丞相嗔”。
　　杜甫时常带着他的诗稿给钱辰看，其中不少诗作都流露出对时局的深深忧虑。在一个雨夜，他带着刚写就的《兵车行》来找钱辰。“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的诗句，仿佛让他亲眼看到生离死别的惨状。
　　杜甫说道：“这些诗虽没人看，但总有一天会有人明白。”
　　钱辰说道：“自然如此。”
　　杜甫说道：“我终于得河西尉的官职，但我不想去。”
　　钱辰说道：“这是为何？河西尉虽是小官，但总算是官职。”
　　杜甫说道：“河西尉是要鞭挞百姓的武职，我宁可穷困潦倒，也不愿做这等事。”
　　他取出刚刚写就的《官定后戏赠》，“不作河西尉，凄凉为折腰”的诗句道尽了他的心声。
　　最终，杜甫改任右卫率府兵曹参军，一个管理兵器库的小官。他苦笑着说道：“虽俸禄微薄，但至少不用做违背良心的事。”
　　然而，命运的转折来得悄无声息。这年冬天，安禄山果然在范阳起兵，十五万叛军如洪水般南下，所到之处，城郭为墟。消息传到长安时，正值天宝十五载的新春，整个京城却不见往年的喜庆，反而陷入一片恐慌。市井间流传着各种可怕的传闻，说是叛军所过之处，鸡犬不留。
　　钱辰立即前往杜甫在长安的住所，一处陋巷中的小院。推开吱呀作响的门，发现已是人去楼空。院子里散落着几卷诗稿，在寒风中瑟瑟作响。旁边居住的百姓告诉他，杜甫早已逃离长安。
　　钱辰站在空荡荡的院落前，捡起地上《春望》的诗稿：“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墨迹被雨水打湿，模糊了一片。钱辰心中涌起怅惘，这位伟大的诗人终究还是要经历这场浩劫。
　　没过多久，钱辰也离开长安，开始流亡生涯。他一路南行，所见皆是触目惊心的景象：荒芜的田地，焚毁的村落，流离失所的难民……这一切都让他理解杜甫诗中忧国忧民之情。
　　钱辰流落至凤翔，此时凤翔已经成为朝廷所在地，街道上挤满了逃难来的百姓。他在街头偶然听见有人在吟诗：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这熟悉的诗让钱辰心中一震，他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文士正坐在街上，面前铺着破纸，上面墨迹未干。虽面色憔悴，但钱辰还是一眼认出杜甫。他比在长安时更加消瘦，原本合身的青衫现在空荡。
　　杜甫抬起头，愣了片刻，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在街边的一个破旧茶棚里，杜甫告诉钱辰，他去年被困长安，亲眼目睹了叛军的暴行。他冒着危险逃出长安，一路经历千辛万苦才来到凤翔，路上见到太多悲惨的事。
　　杜甫说道：“那些胡兵简直不是人，我亲眼看见他们当街杀人取乐。有百姓不肯交出最后一点粮食，被叛军杀了。陛下已经在此设立行在，我如今在朝廷担任左拾遗，房琯大人被贬了。”
　　钱辰知道房琯是杜甫的至交，因兵败被贬。杜甫因为上疏营救，如今自身难保。他说道：“以后有什么打算？”
　　杜甫说道：“我要去鄜州，我要把这一路的所见所闻都记下来。”说着拿出诗稿。
　　钱辰接过诗稿，只觉得手中沉甸甸的，诗稿上面写着《悲陈陶》、《悲青坂》、《春望》等诗。每首诗都饱含血泪，记录着这个时代的苦难。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
　　“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
　　杜甫吟诵《兵车行》中的诗句。
　　钱辰送杜甫踏上北归之路，秋风萧瑟，落叶纷飞。钱辰望着杜甫瘦削的背影消失在雾里，钱辰知道这位诗人正在用他的笔，记录这个时代的苦难。他的诗将成为珍贵的记忆。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也翻动着钱辰手中的诗稿，那上面的每个字，都像是用血泪写的。
　　杜甫在溪边建了一座草堂，虽然简陋，茅草铺顶，竹篾为墙，总算有了安身之所。即便在这样的困境中，杜甫依然心系天下。这年秋天，一场狂风暴雨掀翻了草堂的屋顶，杜甫在漏雨的屋中写下了《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是他的心愿。
　　钱辰充满敬意，在这个动荡的时代，多少人只顾自己的安危，杜甫把百姓的苦难放在心上。他的草堂虽然简陋，却比那些朱门广厦高贵。
　　窗外下着雪，天地间白茫茫一片。钱辰整理杜甫赠他的诗稿，他那首《北征》，在灯下吟诵：“靡靡逾阡陌，人烟眇萧瑟。”
　　“所遇多被伤，呻吟更流血。”
　　“夜深经战场，寒月照白骨。”
　　“潼关百万师，往者散何卒。”
　　他泪如雨下，这位伟大的诗人一生坎坷，却始终心怀天下。他的诗记录了这个时代的苦难，也展现了可贵的良知。在杜甫的诗中，钱辰看到了这个民族坚韧的精神，深沉的情怀。
　　钱辰在笔记中写道：“杜甫一生，穷困潦倒，然其诗篇，堪称诗史。从三吏到三别，他的诗无不饱含对百姓疾苦的深切同情。这个伟大的时代，有诗人用他的笔，为苍生请命，为历史作证。”
　　夜色深沉，北斗七星在天空中闪烁。在这个动荡的时代，杜甫的诗会如同北斗七星一般指引前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