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古代玩玩》花可

52、黄袍

　　刺骨的寒意无形地浸透了后周，陈桥驿的军营并未像往常一样平静，反而陷入了紧绷。篝火依旧在寒风中摇曳，映照着士兵们脸上的决然神情。仿佛堆积的干柴，只待一粒火星，燃起燎原之势，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钱辰听着士兵营帐外面的脚步声、刻意压低的交谈声、兵甲的碰撞声。他知道历史的车轮正按照他熟知的轨迹，无可阻挡地向前碾压。那种明知山崩地裂即将发生，参与其中的感受，让他不断出汗。他想起邓妮问“陈桥兵变”的模样，一丝苦涩而复杂的笑意掠过他的嘴角，真相往往比想象的戏剧。
　　突然，营帐外响起嘈杂的喧哗声：“时辰已到，行动！”
　　“去见点检！”
　　“吾辈破敌立功，谁则知之？不如先立点检为天子，然后北征！”
　　“立点检为天子！”
　　呼喊声由远及近，由零星变得汇聚，迅速膨胀成汹涌澎湃的声浪。钱辰所在的营帐帘幕被掀开，带他入队的士兵探进头来大喊道：“全部随我去营帐前，今日有天大的富贵。”
　　营帐内的士兵拿起兵器，鱼贯而出，融入外面那如同沸腾潮水般涌动的军队。士兵们从各个营帐中涌出，有的士兵衣衫不整，甲胄歪斜，脸上亢奋。他们手持兵器，簇拥着赵匡胤，呼喊着目标一致的口号，向那座象征着最高权力的中军大帐方向汇聚。士兵们裹挟着巨大的能量，钱辰身在其中，感觉自己像一叶扁舟，被历史的洪流推着身不由己地向前。
　　他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他看到不少军官非但没有制止这看似哗变的行为，反而活跃在军队中，传递着心照不宣的信号，暗中鼓动躁动的能量引向既定的方向。他看到赵普和楚昭辅等人已经站在大帐门口，看似面色沉静，但内心激荡。石守信、王审琦等高级将领按剑而立，守在帐门两侧，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人群，既是维持秩序，也像是在等待关键时刻。
　　士兵将大帐围得水泄不通，喧嚣声震耳欲聋：“点检为天子！”
　　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汇成一股不可抗拒的洪流。就在人声鼎沸的时刻，大帐那厚实的毡布帘门缓缓掀开缝隙。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于此，只见赵匡胤步履虚浮地走了出来，他站在大帐门前，似乎被眼前群情激昂的场面惊住了，眼神中似乎充满困惑。
　　赵匡胤说道：“尔等聚集于此，鼓噪不休，意欲何为？惊扰圣驾，该当何罪？”
　　他这番故作不知的斥问，如同往滚油中泼了一盆冷水。士兵在短暂的凝滞后，爆发出更加狂热的声浪：“诸军无主，愿奉点检为天子！”
　　“请点检顺应天命，拯我等於水火！”
　　山呼海啸般的声浪达到顶点的刹那，早就侍立在旁边的赵普，朝身后使了个眼色。待命的石守信、王审琦等大将，如同接到明确的指令，一拥而上。几人配合默契，有人扶住似乎因震惊而站立不稳的赵匡胤，有人从旁边士兵手中接过明黄色的衣袍，那并非工艺繁复、纹章精美的帝王衮服，那是形制相对简单，早已秘密备好的黄袍。
　　赵匡胤说道：“尔等这是要陷我于不义吗？”
　　石守信等人几乎是用近乎挟持的姿态，将那件象征着至高皇权的黄袍，披在赵匡胤身上。
　　“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黄袍加身，军营如同被点燃的火药，彻底沸腾爆炸。士兵们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声嘶力竭地高呼，脸上充满癫狂的喜悦和找到归属般的释然。明黄色的衣袍，在天光与周围跳跃闪烁的篝火映照下，散发出夺目的光，仿佛真的承载了那虚无缥缈却又令人敬畏的天命。
　　钱辰清晰地看到了这历史性的一幕，他看到赵匡胤在被披上黄袍的那一刻，眼神中掠过难以言喻的神情，有如释重负，有僭越担忧，最终所有情绪都被大势所趋的威严取代。他看着眼前狂热的将士，声音沉痛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说道：“尔等自贪富贵，立我为天子。能从我命则可，不然，我不能为若主矣！”
　　这历史性的一幕在后世记载的历史书上或许只是冷静客观的寥寥数语，但身临其境的钱辰，却能感受到他神态所蕴含的精妙尺度与智慧：既在天下人面前表明被迫的姿态，洗脱篡逆的嫌疑，又以新皇帝的身份确立了自己至高无上的权威。
　　万众欢腾，秩序混乱的时刻，钱辰作为参与者，敏锐的观察到一个穿着不同于其他士兵，像是地方驿卒或探子模样的人，正神色惊慌地牵动一匹备好鞍鞯的马，看样子是想趁机溜出军营，将消息传递出去。
　　钱辰分析利弊：若让此人将陈桥兵变的消息泄露，虽未必能从根本上扭转乾坤，但必然会引起城内忠于后周势力的警觉和抵抗，造成不必要的混乱和流血，给这“和平禅代”蒙上阴影，也为新朝的稳定性埋下隐患。
　　历史不容有失，钱辰来不及多想，甚至顾不上权衡自身安危，他立刻对旁边激动的将领说道：“有奸细想趁乱溜走。”
　　士兵凝神一看，脸色骤变，他深知此事关系重大，若被此人逃走，他们这些负责护卫的士兵都难逃干系。他立刻招呼士兵：“拿下！”
　　钱辰利用灵活的身手和周围士兵的掩护，接近了那名驿卒。在他即将翻身上马时，钱辰从后方扑上，用有效的办法合身一撞。那驿卒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撞得失去平衡，从马镫上摔落下来，重重地跌在地上。钱辰顺势压上，精准地夺下他腰间装有书信的信筒。
　　那名被制住的驿卒，眼中充满了惊恐和绝望，很快就被迅速赶上来的士兵堵住嘴，悄无声息地拖离了现场，消失在营帐的阴影里。
　　将领快步走过来，看了一眼被钱辰递上的信筒，又看了看地上挣扎的痕迹，他拍了拍钱辰的肩膀，赞赏道：“你又立一功，回头定为你请功！”
　　甚至在不经意间，他的目光与刚刚完成“黄袍加身”仪式、正被众人簇拥着的赵匡胤眼神交汇。赵匡胤那深邃的目光似乎带着一丝了然。
　　这一刻，钱辰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不再仅仅是一个冷眼旁观的见证者。他这两次看似偶然的出手，已然在历史画卷上留下了虽微不足道的一笔。他被动地，却又无可挽回地卷入这段历史。
　　接下来是赵匡胤稳定军心、确立规矩的时刻。他站在高处，黄袍加身，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说道：“少帝及太后，吾皆北面事之，公卿大臣，皆我比肩之人也，汝等毋得辄加凌暴。近世帝王，初入京城，皆纵兵大掠，擅劫府库，汝等毋得复然，事定，当厚赉汝。不然，当族诛汝！”
　　这番话，恩威并施，掷地有声。既安抚了可能存在的后周旧臣，避免了不必要的动荡，也严明了军纪，杜绝了兵变辄大掠的恶习。将士们闻言跪拜，异口同声地表示听从号令，秩序被建立起来。
　　钱辰看着黄袍加身，在片刻之间完成从统帅到天子身份转换的赵匡胤，心中充满复杂难言的情绪。野心、时势、人心等种种因素交织在一起，共同铸就“黄袍加身”的传奇。他见证了一个时代的终结，另一个时代王朝的开启。这不仅仅是一件黄袍的重量，也是一个时代的起点。
　　阳光刺破厚重的云层，金红色的光芒洒满了陈桥驿，也照亮了这支即将挥师南下的军队。士兵们脸上洋溢着对富贵的憧憬和对新朝的期待，在将领的命令下整队。他回头望了一眼那片曾经喧嚣鼎沸，此刻满地狼藉的营地。钱辰跟随着回师的队伍，迈开脚步。队伍如同解冻的江河般向南移动。脚下的泥土还带着夜间的湿气，留下清晰的印痕。
　　赵匡胤骑在马上，黄袍在晨风中微微拂动。队伍路过土坡，汴京城的轮廓隐约可见。城郭巍峨，炊烟袅袅，夹杂着市井的喧嚣，他知道眼前的平静很快就会被打破，这座都城即将迎来变革。军队踏入城门，黄袍加身的消息传开，这座城市的命运都将改变。而他这个来自现代的见证者，正走向这场变革的中心。
　　脚下的路在延伸，历史的画卷正在徐徐展开。脚步声像是为这个王朝敲响的鼓点，沉重而不可逆转。钱辰将目光投向远方那座都城，他觉得自己不再只是个旁观者，而是这个历史的一部分。
　　汴京城，那座繁华的帝都，正在等待新皇帝到来，等待新的时代到来。而他深入历史，见证荣耀与悲怆的旅程，已经拉开惊心动魄的序幕。他转身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那既不可知又仿佛早已被历史书记载得清清楚楚的未来。前方的道路，弥漫升起的炊烟，也弥漫着未知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