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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亚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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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船进入大洋上空,海面正酝酿着一场风暴。深灰色的云层低垂,几乎触及浪尖,闪电在□□深处无声地明灭。狂风掀起巨浪被撕碎成水雾,让海面笼罩在一片苍茫之中。这是海洋最狂暴的一面,纯粹而原始的蛮力。
翻腾的海面之下,深海里有一个巨大的结构。
星痕响起声音:“目标坐标位于大洋中脊裂谷海底,初步扫描显示基底表面覆盖着沉积物和珊瑚礁。”
赵锋调出增强扫描图像,一座黑色的观测站静静地矗立在深海里,周围散落着附属结构,整体布局像一座沉没的城市。观测站表面隐约可见发光的纹路,那些纹路在深海的绝对黑暗中勾勒出复杂的几何图案。
陈河说:“这种天气,任何船只都无法靠近。”
星痕响起声音:“飞船具备深海潜航模式,但深海环境对隐形系统构成挑战。水体会吸收和散射部分扫描波,但也会暴露异常的质量和能量反应。建议在风暴掩护下下潜,减少在水面的时间。”
控制台上浮现出新的操作界面,这一次的符号组合前所未见,那是代表“流体适应”、“压力平衡”、“深海导航”的复杂阵列。经过前几个站点的训练,团队已经能大致理解这些高阶功能。
齐飞说:“深海模式。”
飞船外部开始发生变化,船体两侧的鳍状结构展开,形态从适合空气动力学的流线型,转变为适合流体推进的曲面。船壳表面的符号纹路像深海生物的发光器。船首和船尾延伸出细长的探测阵列,如同深海鱼类的触须。飞船内部的模拟重力场调整,以补偿深海高压环境带来的压力。
飞船以近乎垂直的角度俯冲,扎入汹涌的海面。入水的瞬间,世界突然安静了。风暴的咆哮被隔绝在水面之上,取而代之的是深海那种厚重的寂静。光线衰减,从水面透下的天光很快便消失不见。飞船照明系统启动,在船体周围形成球形光域。
他们向下沉去,起初还能看到海洋生物,成群的发光水母像移动的星云,巨大的皇带鱼如银色缎带般滑过,好奇的抹香鲸用声波探测这个突然出现的物体。
下潜到一定的深度后,光线完全消失。只有飞船的探照灯照亮前方区域。压力读数持续上升,飞船内部依然稳定。
这里的生物形态变得怪异,全身透明的樽海鞘,长着发光诱饵的鮟鱇鱼,像幽灵般漂浮的深海章鱼……
他们终于接近海底,深海平原在灯光下展开,灰白色的沉积物,热液喷口冒着黑色的烟柱,叫不上名字的生物在热泉周围形成奇异的生态系统。
观测站矗立在海底,近距离观察下异常震撼。观测站的表面并非完全光滑,而是覆盖着精细的雕刻,是功能性的传感器阵列。
观测站的基座有巨大的入口,呈等边三角形。入口内部黑暗,连飞船的探照灯都无法穿透。
陆谨说:“检测到主动扫描信号在识别。”
观测站的入口深处亮起光,像一双在黑暗中睁开的眼睛。紧接着,一个声音在飞船的通讯系统中响起:“未登记访客,检测到播种者飞船标记信号,身份验证流程启动。”
控制台上浮现出复杂的验证界面,林雅迅速输入从昆仑山观测站获得的权限编码,齐飞取出生物样本胶囊,通过气闸送出。入口墙壁突然亮起的光芒如水流般蔓延,勾勒出通道的轮廓。
观测站响起声音:“验证通过,欢迎来到亚特兰蒂斯观测站。”
飞船缓缓驶入通道,他们行驶进主厅。如果之前的所有站点都可以用宏伟来形容,那么亚特兰蒂斯观测站可以被称为神迹。
这是难以估算规模的空间,中心悬浮着巨大的晶体核心,内部流转着光。以核心为原点,无数透明的管道和平台呈放射状延伸,连接到空间的边缘。边缘处是层层叠叠的建筑结构:实验室、居住区、观测台、储藏库……一座悬浮在空间中的城市。
惊人的是在墙壁上显示着画面:地球的全球气候系统、地壳活动、海洋洋流、生物迁徙路径……
这是一个控制室,一个观测站,一个数据库,一个海底世界。
飞船停泊在延伸出来的平台上,平台自动与飞船气闸对接,形成密封的过渡舱。
观测站响起声音:“观测站经过大气环境优化,适合人类活动,温度适宜,压力正常,无有害物质。”
他们走出飞船,踏上平台。这里的空气带着海洋的咸腥,重力感觉比地球表面略轻,可能是重力场的微调。平台延伸出的通道通向控制台。在那里,全息影像正在等待。
观测站响起声音:“上一次访问这个观测站是万年前,那时播种者正在准备撤离。”
林雅说:“你是谁?”
观测站响起声音:“我是亚特兰蒂斯观测站的管理系统、数据库守护者、以及地球观测网络的协调中枢。我的指令是保存知识,等待继承者,并在必要时提供协助。但指令中有一个矛盾:保存知识意味着隐藏,提供协助可能意味着暴露。”
齐飞说:“收割者的侦察单位已经接地球,我们需要激活昆仑山观测站的物理护盾发生器,但是关键部件。其中意识协调模块的制造材料,据说在这里。”
观测站响起声音:“原材料储藏库中有库存,但是护盾是暂时的。收割者下次来护盾就会失效。”
齐飞说:“所以我们需要知道所有选项,昆仑站给了选择,我们需要数据,以及播种者文明现在的状态。”
空间显示出一幅星图,星图是银河系,从银河系延伸出一条虚线,穿过数千光年的距离,指向银河系的另一个星系。
观测站响起声音:“这是播种者星球的坐标,但根据收到的最后定期联络信号推算,播种者文明可能已经不存在了。”
齐飞说:“什么?”
观测站响起声音:“播种者文明与收割者的战争持续了很久,我们离开时战争已经进入消耗阶段。根据模型推演,如果播种者战败,现在应该已经成为废墟。如果播种者战胜,他们可能已经进化到了我们无法理解的形态。”
星门求救这条路,可能通向一片废墟。
赵锋说:“护盾呢?”
观测站响起声音:“护盾时间有限,而收割者侦察单位的标准扫描周期很长,所以成功率很低。而且一旦失败,护盾的异常能量特征会直接暴露地球的科技水平,收割者会立即召唤主力舰队。
齐飞说:“记忆投影呢?”
观测站响起声音:“记忆投影技术从未实际测试过,理论模型显示,携带者记忆进入收割者思维场后,成功说服收割者重新评估的概率无法计算,因为没有先例。而且需要自愿者,不是牺牲,是记忆的彻底消散,或者永恒的囚禁在思维炼狱。”
控制台区域陷入死寂。只有中央晶体核心缓慢旋转的低鸣,和深海压力场外隐约传来的、不知名生物的悠长呼唤,每一条路都充满绝望。
周敏说:“播种者留下这么多科技,难道没有留下其他有效的反击手段?”
观测站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在空间中投射出数据流。
观测站响起声音:“有,但播种者认为这条路更危险,所以加密隐藏,只有满足条件才会解锁:第一,继承者到齐。第二,收割者确认接近。第三,继承者知道所有选项。”
观测站响起声音:“激活播种者留在地球上的文明重置协议。”
空间亮起新的画面,那是散布的装置。
观测站响起声音:“这些装置联合作用,可以在地球生物圈中释放基因病毒。病毒会精确作用于高等生物的结构,将其重置到原始状态,保留基本生存技能,但抹去所有高等认知、语言能力、复杂工具使用记忆。简单说,让人类文明倒退回石器时代早期。”
林雅说:“为什么?”
观测站响起声音:“因为收割者只收割有潜力威胁宇宙平衡的文明,而倒退到原始状态的文明会被判定为无威胁,从而从收割名单中移除。”
齐飞说:“如果那样,所有艺术、科学、历史、情感……会全部消失。
陈河说:“这很残忍。”
观测站响起声音:“至少种子还在土里,可以重新发芽。”
对他们来说,每一条路都通向不同形态的地狱。
“我们需要时间决定。”齐飞最终说,“但在那之前,我们需要意识协调模块的零件。无论选哪条路,护盾至少能争取一些时间。”
观测站响起声音:“储藏库区域有防御系统,需要临时解除。”
零件取回的过程比预期顺利,储藏库防御森严,在观测站的协助下,拿到了稀有晶体。齐飞留意到储藏库深处有一些被密封的容器,标签上写着“文明重置病毒”。
他们在档案库发现记录厅,能亲身体验播种者与早期人类接触的历史片段。她们看到播种者以发光形象出现在原始人部落,看到播种者尝试与人类沟通,看到播种者引导人类避开灭绝性的自然灾害……
林雅找到了一段珍贵的战场数据:播种者舰队与收割者的一次小规模遭遇战。数据显示,收割者的科技完全碾压,但他们的战术有一个奇怪的特点,极度厌恶不可预测性和混乱。
它补充道:“但这是最像人类的选择,而不是最理性的选择。理性计算会告诉你,重置的存活概率最高,虽然是以文明消亡为代价。”
控制台上,地图自动展开,悬浮在主控室。地图没有显示地球,而是切换到银河系。
苏岩说:“这是银河系星图。”
地图继续变化,光点之间延伸出纤细的光线,连接成覆盖银河系的网络。地球是其中一个节点。银河系星图开始变化,地球的光标分裂出虚线,每一条都指向银河系的行星:金星、木星、水星、火星、土星……
观测站响起声音:“播种者的护盾矩阵分布在银河系。”
图像显示,这些星球各有特殊装置。当装置同时激活并协调运行,可以在银河系形成巨大的信息场,让银河系从外部观察者眼中看起来像毫无文明迹象。
赵锋说:“不是隐藏星体,而是隐藏星系。”
观测站调出一份清单:金星装置悬浮在云顶高空平台的共振发生器,因极端大气腐蚀和硫酸云侵蚀,能量传导效率不足。
木星装置在冰下海洋深处的液态工作舱,因冰层运动导致位置偏移,与轨道中继站失去同步。
水星装置位于卡洛里盆地边缘的聚焦透镜阵列,因为陨石撞击导致关键晶破损。
火星装置埋藏在奥林匹斯山下方地壳深处的量子纠缠节点,因火星地核冷却导致地质应力变化,节点室结构出现裂缝。
土星装置环绕土星光环运行的微型卫星集群,因环物质碰撞失联,集群网络出现漏洞。
他们聚集在主控室,看着星图上遥远的光点,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渺小,他们将要驾驶这艘外星飞船去修复那些古老的装置,为了给地球争取存在的机会。银河系修复之旅在那些人类从未踏足的地方,启程地球文明为生存而战的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