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来物》花可

9、昆仑

　　飞船划过夜空，昆仑山的雪峰在月光下浮现出冰冷的轮廓，在稀薄的星光下，静静匍匐在世界的边缘，覆着万年不化的雪，星图上的光标稳定地指向那里，像一道由冰雪与岩石铸就的古老城墙，也像一道等待被跨越的最后门槛
　　飞船以隐身状态紧贴着山脊飞行，下方是刀刃般锋利的雪线、墨蓝色的冰蚀湖、以及被狂风雕刻成怪异形状的岩柱。这里的海拔很好，空气稀薄，连光线都显得冷冽锐利。
　　星痕响起声音：“目标坐标位于主峰冰斗下方，地表扫描显示，入口被冰川覆盖，冰层结构稳定，内部有非自然空洞。”
　　苏岩说：“冰川规模很大，形状规则，是标准的半球形穹顶结构。冰层下方有金属反应，无法分辨细节。”
　　赵锋说：“冰层里有东西在吸收探测波，不是自然物质，是主动屏蔽材料。”
　　飞船悬停在冰斗上空，这里是被三面陡峭岩壁环抱的洼地，底部是平整的冰层，表面覆盖着积雪，在阳光下很刺眼。没有任何人工痕迹，只有风吹过雪面留下的波纹。
　　陈河说：“融化冰层会引发坍塌，而且动静太大。”
　　林雅说：“回响给的访问密钥里包含冰层共振频率，也许不是物理进入，而是让冰层允许通过。”
　　她将那频率数据输入飞船系统，控制台上浮现出一组复杂的波形图，开始向外发射声波脉冲。冰面开始微微震动，表层的积雪被震得簌簌滑落，露出晶莹剔透的蓝冰。蓝冰深处浮现出发光的纹路。纹路形成巨大的光环，光环内冰体透明，允许飞船通过。
　　星痕响起声音：“通道开启。”
　　飞船缓缓下降，沉入那片透明的冰层。他们进入了冰层下方的空间，昆仑山观测站像一座堡垒。
　　周围是武器阵列，四周分布高塔，塔身布满晶体炮管和能量聚焦器。高塔环绕的中心，悬浮在空中缓慢旋转的多面体，每个切面都在不同角度反射着冷光。而在武器阵列周围，站立着守护者，形态酷似机器人，所有守护者都处于静止状态。但飞船进入后，它们的传感器光点同时亮起。
　　守护者响起声音：“检测到未授权入侵，身份验证倒计时开始……”
　　齐飞说：“访问密钥。”
　　林雅迅速输入记忆库给的那段编码，飞船外部发出充满复杂谐波的声波。
　　所有守护者的同时转向飞船，它们的传感器光点闪烁，像在交流。
　　守护者响起声音：“确认识别编码，权限等级为研究员。但载体为未知飞行器，特征与登记样本不符。”
　　齐飞说：“我们是继承者，在神农架观测站得到编码，并指示我们来此寻求帮助。”
　　守护者的传感器光点闪烁，显然在进行计算和数据库比对。
　　守护者响起声音赋予访问权限有效，仅限于信息查询。物理资源调用、系统控制、防御协议变更等需要标记携带者的生物密钥样本。”
　　齐飞想起哀牢山观测站给的那个胶囊，他取出胶囊送到守护者面前。
　　其中一个守护者伸出工具，提取微量组织样本。
　　守护者响起声音：“标记验证通过，允许访问基本信息库及非核心设施。昆仑山观测站为战略防御，内置自动防御协议优先级高于访问权限。任何被视为威胁的行为都将触发反击。”
　　守护者恢复静止状态，高塔中的一座突然射出一道扫描光束，在飞船前方地面上投射出一条发光的路，绕过武器阵列，通向空间边缘的通道。
　　飞船沿着发光的路缓缓飞行，通道尽头是控制室，设备处于低功耗状态。
　　周敏说：“可以出舱了吗？”
　　星痕响起声音：“守护者未禁止，建议保持谨慎。”
　　控制室像是战术指挥中心，墙壁上是昆仑山观测站的立体结构图，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符号和数据。另一面墙则显示外部环境监测：冰川厚度、地震活动、大气成分……
　　还有一个独立窗口显示太阳系星图，边缘有缓慢移动的光点。光点旁标注着播种者的文字：“未知物体，轨迹外源，速度亚光速，预计抵达内太阳系时间。”
　　赵锋说：“他们可能快要到了。”
　　林雅已经扑到主控制台前尝试激活系统，守护者给的基础权限允许访问部分数据库，她很快找到了昆仑站的核心功能清单。
　　“这里有主要系统，行星环境扫描与预警阵列、地球记忆护盾协调节点、物理护盾发生器原型机。但是好像缺失部件。”
　　齐飞说：“缺失什么部件？”
　　数据流滚动，显示出一份零件清单。大部分都是飞船工厂可以制造或替代的常规材料：高纯度零点能水晶、时空曲率稳定锚、意识链接协调模块……
　　赵锋说：“零点能水晶飞船上可能有替代品，我们的动力核心就是类似原理。时空曲率稳定锚，听起来像是飞船推进系统的衍生技术，也许可以改造。”
　　齐飞说：“记忆库就是协调节点，但记忆库正在消散，模块可能需要激活或替换。”
　　林雅调出护盾发生器的工作原理图，那是一套极其复杂的系统，原理是在地球外围制造一层空间透镜，让任何从外部观察地球的扫描都只能看到经过处理的图像。简单说就是给地球套上一个巨大的隐形斗篷，让收割者看到的是原始文明的假象。
　　赵锋说：“护盾需要能量，按这个规模，需要的功率巨大。”
　　齐飞说：“收割者的侦察单位会停留多久？”
　　数据查询结果显示期间会对目标行星进行全方位扫描，从地质构造到生物活动，从电磁信号到文明痕迹。如果发现污染证据，会标记为待清楚，并召唤主力舰队。
　　林雅说：“如果我们能在侦察单位扫描期间用护盾覆盖地球，就有可能争取时间，收割者主力舰队不会为低潜力原始星球专门折返。”
　　齐飞说：“但护盾不完整，缺关键部件，能量也不够。”
　　控制室的另一个屏幕自动激活，显示昆仑山观测站深处区域，在地图上被标记为禁区。
　　画面中是一个巨大的环形结构，环体内侧布满复杂的晶格和能量。环形结构是空的，地面有凹陷，凹陷中心有柱状接口。
　　齐飞说：“这是什么？”
　　林雅说：“这是星门，或者说是星门的框架。”
　　齐飞说：“什么是星门？”
　　林雅说：“播种者原本计划在地球建立的跨星系传送点。但迫降和收割者的威胁让计划中止，只建好基础框架和定位系统。缺失的核心部件可能就是为星门准备的，可以临时转用于护盾发生器。”
　　数据库记载，星门的完整状态可以将物质或信息瞬间传递到数千光年外的播种者星球。但框架状态只能发送基本的求救信号或数据包。
　　齐飞说：“我们可以尝试收集零件，激活护盾发生器，骗过收割者。或者我们可以尝试修复星门框架，向播种者星球发送求救信号，他们能收到，并且愿意回来帮忙。”
　　陆谨说：“他们可能会把收割者引过来，求救信号可能被收割者截获，暴露我们的位置。”
　　守护者响起声音：“检测到已查阅星门数据，根据协议现在提供播种者撤离前留下的信息。”
　　主屏幕上开始播放一段记录，画面中播种者站在星门框架前，其中一个播种者用他们的语言说：“致未来可能发现此处的继承者，如果你们看到这段信息，说明我们失败了，收割者来到太阳系。也说明你们成功了，文明存续并发展到能够理解这些技术的阶段。”
　　另一个播种者说：“护盾发生器可以隐藏地球，但只是暂时的。收割者的侦察技术会持续，星门可以求救，但播种者文明是否还存在，是否还能响应，都是未知。而且信号可能被截获。因此，我们留下了别的办法。”
　　画面显示出一份设计图，那是一个装置，结合了护盾发生器和星门框架技术。
　　“记忆投影仪的原理是将携带者的记忆通过星门框架发送到概念空间，收割者文明的边缘。在那里，携带者可以直接与收割者的决策逻辑进行对话。可以用你们的文明特质，去冲击他们的理性逻辑，尝试让他们重新评估地球的价值。我们知道这听起来疯狂，但根据我们对收割者的观察，这是唯一可能从根本上改变他们判断的方法。他们的逻辑体系无法处理真正的不可预测性和非功利崇高，这些东西会侵蚀他们的评估算法。但记忆投影很危险，携带者可能无法恢复记忆。选择权在你们，无论选择哪条路，愿星光照耀你们的决定。”
　　控制室陷入漫长的沉默。
　　护盾是拖延，星门是求救，记忆投影是自杀式的外交尝试，而他们需要为人类文明做出选择。
　　齐飞说：“我们需要更多数据，护盾的成功率，星门的信号强度，意识投影的具体风险，还有我们现在能凑齐多少零件。”
　　赵锋说：“零点能水晶可以用飞船动力核心改造，需要研究星门框架的结构，看能否拆下部分组件。”
　　林雅说：“模块的制造蓝图是完整的，但需要特殊晶体，只在亚特兰蒂斯观测站有库存。”
　　亚特兰蒂斯是地球上的最后一个观测站。
　　齐飞说：“所以无论如何，我们都得去亚特兰蒂斯观测站，那里有最后的零件，也可能有最后的答案。”
　　守护者响起声音：“亚特兰蒂斯观测站为播种者在地球的主要科研与指挥中心，数据库完整。但该站点在撤离时启动了高级防御协议，访问风险极高。根据记录，该观测站的指令集可能包含矛盾。因为该观测站被赋予保护站点和等待继承者的双重指令，但在长期隔离运行后，可能发展出非常规的逻辑路径。”
　　所有人脸色凝重，但没有人退缩。
　　齐飞说：“我们先收集这里能用的东西，然后去亚特兰蒂斯观测站，拿到所有信息和零件再决定。”
　　齐飞和林雅继续研究数据库，寻找可能有用的信息。赵锋和陆谨在守护者的监督下，小心翼翼地拆解那些精密设备。苏岩和周敏在检查昆仑站的环境系统，确认是否能作为紧急避难所使用。
　　星痕响起声音：“检测到外部能量波动，来源近地轨道。特征匹配收割者侦察单位，刚刚进行高精度扫描。扫描为广谱模式，覆盖整个行星。本舰隐身系统有效，未被直接锁定。但扫描的深度和精度高于预期，收割者的技术比播种者预估的进步更快。”
　　齐飞说：“我们马上去亚特兰蒂斯观测站。”
　　守护者们注视着他们带着零件返回飞船，当飞船准备离开时，那个一直与他们对话的守护者突然发出非标准通信，直接投射在飞船上：“无论做出什么选择，你们的特征是唯一的武器。”
　　飞船升空，穿过冰层通道，进入昆仑山凛冽的天空。冰斗的发光纹路缓缓熄灭，冰层恢复原状，重新封存在寒冷中。
　　星图上的亚特兰蒂斯的光标开始闪烁，像是通往深渊的入口，也像是万物归一的终点。
　　飞船朝着海洋飞去，他们身后昆仑山的雪峰在夕阳下像一座烽火台，默默注视着这艘承载希望的飞船飞向最后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