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钱十三

13、顿悟

　　我拿出那本厚重的黑皮日记本，我把它翻开，阳光带着飞舞的微尘浮在发皱的纸面上，黑色的字迹带了一丝透明。我继续看下去，请你们安静，请知道的人别说。

　　7月2日晴
　　今天我来到学校，假期过了几日，满眼望去人去楼空。我绕操场跑了几圈，感觉出了汗，就回去吃早饭。回去的时候在路上见到你，去补习班，跨坐在自行车上，一脚撑着地。你问我：又起那么早？我说是的，你带着笑意打了一个慵懒哈欠，在灼灼夏日中还是如同一只花斑猫。
　　你很像花斑猫，我特意去抱了三叔家的猫来照着画，它总是动来动去没有半刻安宁。连这也像你。

　　8月2日晴
　　你说你总是起不早任何闹钟都叫不醒你，我就当你的人肉闹钟。你说请客谢我，都一个月了还未兑现。还真容易看出你就是这么幼稚，我拿篮球砸你那一下子是故意的，可我并未用力，我用了力你还能站在那里？你有时候幼稚又小气。算了邻里邻居的，我不跟你计较。明天继续。

　　8月16日晴
　　我不就是一次没叫你，拖了一个多月的人情债反变成我请客。请了你多少次我自己也记不清。又不是再没有下次，你至于拼死地灌酒么，活该。你哪里喝得过我。
　　不过我发现这样有个好处，你喝高了比较好相处，起码不再吱吱喳喳个没停，像妞儿一样烦人。真难得你不说话，可是你怎么能哭，真吓到我了，吓得不轻。我都不敢问你，无非就是那么几档子事。
　　做兄弟你不高兴能把我叫出来喝酒打屁，这还是你女朋友都没有的待遇。我该得意么？操。

　　9月2日该死操蛋的还是晴
　　你真够拽，就这么走，多潇洒。
　　好歹同学这么多年，好歹跟我说一声怎样？他们都懂你女朋友懂你女朋友的朋友也懂，就我不懂，亏你说我们是兄弟？■■的兄弟。
　　我知道总会有长大总会有分别，我没想过是在这么早。太平洋那么大，况且，移民的还有谁会回来？

　　7月2日晴
　　这个暑假安静了。

　　6月16日晴
　　我想我考得还不错。我要去的那个学校，据说和美国常春藤的联系多密切密切的。算了，你知道常春藤个屁，我知道你这种鸟人出国镀金都还是鸟人。
　　竟然觉得没书读没试考也有点无聊。我很久不出去玩了，都不知道漫长的暑假还能干什么了。

　　11月16日晴
　　我做到了。全额奖学金。其实并不难，我现在总是能很专心地去做事情。因为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想了啊。我1月左右就要走，突然真有点舍不得。

　　1月2日晴，雪
　　多久没见雪了？很久很久。总觉得记忆里都是夏天，都是他妈的阳光明媚一身汗臭。我知道你的电邮。我早就知道了，不过发电邮是不是太逊了？我还知道你也在威斯康辛，哈哈。见到你，我要先狠狠揍你一拳，好吧，顾念旧情，不打脸。

　　我合上日记，合上剪报。断裂的不止是那架波音737，可是还有什么呢，还能有什么呢。
　　就像心脏里有根弦突然断了。崩的一声。那一处顿时空了出来。我好像明白了什么，那一处便空寂地沉了下去。
　　真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