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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初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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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冬天第一场雪,来势汹汹,毫无预兆地骤冷。所有人都还穿得单薄,仿佛尚未准备好过冬。早起下意识避开过厚的冬衣,心里总觉得还是暖的,但一出门,白色粉末飘落鼻尖,撒盐一般,街上薄薄一层白被踩得黑水横流,这就是初雪。
老有人拿我和冰块儿形容,圈内都说谢三冷面冷心,没人融得了我。在城市里飘着,疯是必然的。但我烦那些逢场作戏虚情假意,我不信那些廉价□□,我只要我心中难以言绘的盛景。
可我得承认初雪是我见过最乖巧不过的男孩。
我在画室里闭门不出几天几夜是常有的事,初雪一次次拿热乎的饭菜准时来敲我门。我烦了摔饭盒把他推出去警告他别靠近我,他静静打扫一切次日又来。
从未有人关心我饮食起居,他竟然除外。
我开始吃他带的饭,我开始照他说的喝牛奶代替药早睡。我跟他到街边篮球场上,二十多年来第一次笨拙地接触这种运动。我玩他带来在我画画时消磨时间的游戏碟,我听他弹吉他,生平第一次听了摇滚音乐会。
那是初冬第一场雪,初雪说:“三儿,今天应了我的名字。”
我问他:“那又怎样?”
初雪咏叹一般说我的名字,少年的手臂和体温贴了上来,他吻了我。
我笨拙至此弄伤了他,他也未叫痛安静地点了烟趴在窗边看雪。我倚在床头,感觉曾有他的温度,他的侧脸晶莹剔透,人如其名。
这个人进入我,如润物细无声。
“三儿,我过两天要去美国了。”他偏头说。
“什么?”
“我申请的大学通过了,我要进常春藤啦。”他笑笑,“也许以后都不会回来了。”
“你是什么意思?决定了吗?”
初雪歪着头看着我,如我第一次见到他一般年轻充满活力的挑衅。
“三儿,你到底喜欢过我吗?”
我闭上眼睛揉我的太阳穴。
停药后久未复发的头痛突然如洪水一般攫住我的思维,我头痛得可怕,我在抽屉里寻找我的药丸,即使是LSD也好,谁给我幻觉,请给我温度。
“三儿?你在听我说话吗?我要走了。”
人如其名。
以为还是温暖的,其实这就是寒冬的先兆。
我吻着他冰凉的嘴唇,画刀不曾离手,画布上的残阳终于开始绚烂,这正是我想画了很久的景象,终于今日得以呈出。
初雪的血也是温暖的,他的唇却是冰的。我吻着他,问他:“你以为我的心在哪?你的心又在哪?”
画布上血色漫溢。窗外开始飘雪,暖气片后传出轰鸣。
初雪过后,又是一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