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倾城》田可心

14、14、

　　过了那个春节的这年，左容宣和方唯念就先后要满十岁，方仕坤则满了十五，要中考了。
　　家里两个毛孩子太吵，中考前方仕擎特意抽空回来了一趟，给方仕坤在考场旁一家宾馆开了个房，那几天他就住那儿，不被打扰，安心复习，直到考完才回家。

　　那是方唯念和左容宣的记忆里方仕坤第一次离家。以前他离家也是出门旅行或走亲戚，左容宣和方唯念都是跟他一起的，并没有分开，那不算。
　　于是，方唯念第一次意识到，不管年龄多接近，方仕坤对于自己而言也是大人，过不了几年，他就真的要离家了。
　　平日里她也听长辈们议论过，现在的大家庭再好，却不可能永远都不分家。爷爷奶奶还健在，两对父母平常又顾不上孩子，所以才大家都住在一起方便彼此照顾，以后爷爷奶奶走了，两对父母回来，迟早都会搬出大宅自立门户，到时方巧慧家、方仕擎家、以及方仕坤自己建立的家庭，就会是三个独立的小家了。

　　这个概念让方唯念特别特别失落。
　　她也说不上小家有什么不好，毕竟没怎么体验过，可大家让她待得很习惯很舒适，根本不想改变。
　　而且，方仕坤成家的想象也让她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就算到时不分家，也会来一个陌生的闯入者。那个小婶婶……她会是什么样的呢？会不会不好相处？
　　即便她好相处，到时她也会变成方仕坤最重要的人，方仕坤有空的时候也只会陪她，再也不会陪外甥和侄女，他的时间不再都是他们的，他们也不能对他为所欲为了。
　　这么一想，方仕坤成年和离家的前景让方唯念分外难过和不舍。

　　方仕坤考完中考回来的那天，就觉得方唯念看他的眼神跟以前不一样了，好像藏着什么心事一般。
　　安静下来的女孩子，突然之间就长大了一点。

　　吃过午饭，阿姨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催促方仕坤上楼补个午觉，好好休息。
　　方仕坤从善如流地回到自己的卧室，一时却感受不到睡意。
　　几天紧张的考试之后，自己本来也以为会疲惫至极倒头就睡他个天昏地暗，没想到却是这种感觉——一时间好像空落落的，心里找不到着力点，想不起有什么是很冲动想要去做的，包括睡觉。
　　身后有轻轻的门响，他回头，看到门缝里有一只亮晶晶忽闪忽闪的眸子。
　　“念念？找我？快进来。”他笑了。

　　方唯念把门推开，一脸不太高兴的表情。
　　“怎么了？又跟容宣吵架啦？”他问。
　　“仕坤……”方唯念撅着嘴走过来，没精打采的样子。
　　“谁让小公主不高兴啦？”他弯下腰，探究地看着她的脸庞。

　　方唯念一屁股坐在他的书桌前，双手撑在两侧，小腿一晃一晃的：“仕坤，你是不是再过三年就要离开家了？”她侧目望着他，说完就咬住了嘴唇，有些委屈的样子。

　　方仕坤之前还没想这么远的，此时听她这么一说，还真是！
　　高中就三年，而根据他有限的人生经验，时间是有加速度的，初中的三年就明显比小学的三年快得多，高中想必会更快。
　　他沉吟着点点头：“是啊，我应该还是……考得上大学的吧？”

　　方唯念得到了确认，失望地重重叹了口气：“唉！我们这个家就要散了……”

　　她这句老气横秋的嗟叹令感慨中的方仕坤突觉喜感，噗一下笑出来：“喂，有没有这么严重啊？”
　　方唯念严肃地点点头，很认真地伤感着：“到时你去上大学了，再也不会带我们玩了……”

　　方仕坤也被她带得有点离愁——虽然明明还是三年之后才会发生的事。他的笑容也一下子挂上了勉强，只好掩饰地刮了刮她的鼻子：“小傻瓜！等我上了大学，你和容宣也长大了。你不是他的媳妇儿吗？到时你们豆蔻年华情窦初开，巴不得我这个大龄剩男别回来当电灯泡呢！”
　　方唯念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胡说八道什么呀！”还真生了气一般，起身就噔噔噔走了。

　　方仕坤看着她的背影，门都关上很久了，他还没回过神来。
　　窗外的蝉鸣声声作响，十五岁的夏日午后，多么苍白而寂寥。

　　方唯念的五年级下学期，开始遇到漂亮女孩都会遇到的小麻烦。

　　原本她很安全，这倒是个有点奇异的现象。
　　你们身边有没有这样的女孩？
　　她不是最出众的——学习不是最好，性格虽然不内向但也绝不是最外向最能咋呼引人注目的那种，漂亮是漂亮，但也不是公认的第一美女，家境通常都很好，为人也和善大方有趣，女生们都很喜欢她，没有男生骚扰她，平常明面上吸引男生兴趣的那几个女孩里，并没有她。
　　但你如果认真问起那些男生，他们中的很多人都会告诉你，他们心里真正偷偷喜欢的那个女孩，其实是她。
　　好像她是男生们共同保守的秘密，如同雅典娜，是圣斗士们自有默契联合守护的女神，谁也不可近亵，更不容她遭受外侮。

　　方唯念确实具备小女神的所有条件。
　　妈妈蓝玥本身就是大家闺秀，与当地许多普通母亲理念不同。或许因为方家是做服饰配件出身，比一般人更了解时尚，方唯念不但所有衣服都是品牌货，有一种说不出的高级好看，从不穿与大家撞衫的大街款，并且从小学四年级起，妈妈就只带她去当地贵妇才去得起的美发沙龙，她的发型也没做什么过于成熟的打理，只是刘海精心剪齐，一条又长又厚的马尾也剪齐，发梢自然内扣，可爱又洋气，像大城市的小童星，又有一种日本女童的整洁乖巧与精致考究。
　　他们所在原本是一座县城，后来升级为县级市，主要条件仍是县级水平，人民群众都还没太摆脱传统遗留下来的土气。而方家每个周末都派车将方唯念送到40分钟车程外的地级市师从艺术学院的教授学习手风琴，每学期的音乐考试只有她是能轻松听准所有10个音，还能给老师当助教、用小朋友能听懂的解释讲透乐理的。
　　大家也都知道她家住的是全城最好的别墅之一，据说里面装修得就像电视剧里才看得到的那样。她的爷爷是人大代表，爸爸是政协常委，小叔方仕坤和表哥左容宣也都是学校里出类拔萃的人物。
　　这样的家庭，就是传说中的名门贵族了吧？
　　而她，在学校里——甚至当地，都是鹤立鸡群，长出淤泥亭亭的莲。

　　小学生还不懂社会阶层，却已会本能地自惭形秽，至少跟方唯念同年级最了解情况的这些男生是这样。
　　不过也有一种可能性，就是他们还小，还没到被荷尔蒙刺激得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时候。
　　比他们高一级的学长就不一定了。

　　有一天课间，方唯念收好作业交给老师，回到座位上时，同桌男生一脸没回过神来的表情望着她：“刚才……有个人，应该是六年级的，突然过来跟我说，他要泡你……”
　　方唯念和同桌的座位靠着走廊的窗户，外班的人过来说话很方便。

　　还没等方唯念反应过来，前后两桌的男生都凑了过来，如临大敌：“什么？！六年级的谁？”

　　这件大事很快就传遍了全班，人多力量大，方唯念的同桌说不出那人的名字，但说得出某些特征，大家凑一块儿一对，很快推断出了这个胆敢惦记他们女神的狂徒是谁。
　　当下男生们兵分几路，有去隔壁班知会左容宣的——虽然没人知道方唯念其实是他的童养媳，但既是表哥，当然比闲杂人等更有义务和热心罩着表妹；也有去那个六年级男生的班上打听情况的，左容宣收到消息也立刻带着一应兄弟一起去了六年级。
　　很快，他们就带回了最新消息：确实是那人说的，而且那人还说，要在一中等着方唯念！

　　一中不是重点中学，只是他们所就读小学的学区所对应的中学，大多数同学将来都是要上一中的。
　　方唯念满心害怕，紧张地想：我一定一定，要考上三中！

　　三中是方仕坤就读的重点中学，应该是那个人考不上的。
　　而且三中生源好，到时即便有人追求，应该也不会是这种让人不舒服的方式。

　　此时十六岁的方仕坤正要从高一升入高二，他每天早上六点就要到校早自习，七点二十到七点五十有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是让这群吃不饱的半大孩子出来吃早餐的。
　　方家宅子离他们三个就读的学校都不远，方唯念本来每天是跟左容宣或者同班同学结伴走路上下学的。听说了方唯念被人盯上的事情之后，方仕坤担心左容宣年龄小护不住她，每天七点二十下课就赶回来，骑车把方唯念送到学校，再赶回去上课。
　　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方唯念上了三中。

　　小学的最后一年多里，女同学们都特别羡慕方唯念，比以前还要羡慕。
　　她有个好宠她的小叔啊！每天骑车带她经过早餐摊点的时候，他停下车去给她买早餐，她连车都不用下，就坐在后座上等着，真是千金大小姐才能有的福分了。
　　关键是她小叔并不是个无趣的大人，而是个很好看的大哥哥，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