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特·卢卡斯》猫找猫

7、争论

　　今天收到父亲和伊丽莎白的回信：玛利亚已经能顺畅的阅读一些童话故事；家里的母猪下了一窝小崽子，父亲决定卖掉一些；班纳特先生待在书房的时间越来越多，班家失去管束的几个小孩越来越无法无天，伊丽莎白不得不经常外出，以躲避妹妹们的争吵，因此更加觉得外面的鸟语花香何其美丽；简出落得亭亭玉立，舞会上男士们从不放她空闲，总是邀约不断。朗伯恩就像一个世外桃源，特别是我现在，像个无头苍蝇一般寻找出路的时候。他们平静琐碎的生活是一种巨大的诱惑，来伦敦路上的那个想法又冒出来，我有些躁动不安。走出房门，我觉得我得找人谈谈。
　　威伯福斯，威伯福斯……我在各个房间寻找他的身影，一刻不停。这一个月，威伯福斯也变得忙碌起来，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外面，回来之后立刻钻进书房。上个星期我和他打过一次照面，脸色很不好，人也瘦了，经常皱起眉头沉默不语。我问话，他总是心不在焉。皮特和克拉克再也没有出现，但我隐约觉得是与上次他们的谈话有关。但如果相关政治，我一个毫不精通英国历史的人，不便插手过问。
　　“就是现在！威伯福斯！就是现在！”刚踏上三楼，我就听到一个男声，几乎咆哮似的吼着。我认的这个声音，是托马斯•克拉克。“威伯福斯，你是个基督教徒，我们所有的人都是平等的，都是上帝的孩子，这是耶稣之言！那些人在等待我们去解救他们，每耽搁一天，就有更多的人死去！威伯福斯你也看到了，那些人生活在水生火热中，没有食物，没有干净的水，日夜劳作，即使黄牛的生活也比他们强上一百倍。”
　　“可是皮特说得没错，我们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必须一击即中。这一个月里，我去了伦敦的工厂和码头，我希望找到一个能够出庭作证的奴隶。可他们都害怕，没有人愿意出庭。再等等，再等等，托马斯，只是书面上的证据不够，我们需要一个强有力的证人。”威伯福斯的声音显得很疲惫以及烦恼。我还是没有明白他们到底在策划什么，需要奴隶作证？
　　“我再去其他港口找找，请你尽快说服首相大人，废奴运动必须有他的支持才能成事。答应我，威廉，一切尽快。“废奴运动？我还不知道英国是八十几就已经开展废奴运动了，美国还要等上好几十年，才有南北内战，解放奴隶宣言。工业革命初期，英国就有废奴运动的苗头了？
　　“托马斯，我的心情同你一样急切。皮特本身也十分赞同废奴，他只是希望我们更有把握些。”威伯福斯停了一下，重复一遍适才托马斯的话：“我保证，一切尽快。”
　　接着，谈话结束，我避之不及被开门的威伯福斯撞见。他面露惊诧，却没有说什么。随后走出来的托马斯匆匆朝我行礼，便急速离去。
　　“威伯福斯，我很抱歉。原本我有些事想找你谈，结果无意中听到了你们的谈话。但是我发誓，绝对是无意的，抱歉。”说老实话，一开始的确是无意的，后来却是好奇心驱使，没有离开，因此我倍感歉意。
　　“没关系。”威伯福斯的脸上渐缓，维持往日的笑容说：“你原本想对我说什么，夏洛特。”
　　“那已经不重要了。我刚刚听到你们提到废奴运动？”
　　“夏洛特……”威伯福斯露出为难的表情。
　　“威伯福斯，我们已经认识七年了，相信我，我不是那种不识相的人。”
　　威伯福斯有些尴尬道：“是的，我们在想办法帮助那些奴隶们。也许你不能理解，但是只要听过他们悲惨的遭遇，夏洛特，没有人不为他们动容的。而我，身为福音之子！如何能够无动于衷？”
　　“亲爱的威伯福斯，我的朋友，这世上最虔诚的上帝信徒，你是心肠最软的人。请不要小瞧我这个乡下丫头，作为你的朋友，我绝不是来劝阻你。相反，我以你为傲！这么问你，是想为你排忧解难。我想，也许我能帮的上忙……”虽然还没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既然知道威伯福斯烦恼之事，王其或许能为他提供一些有用的证据。
　　“帮我什么？”威伯福斯问。我正要回答，被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仆人推门而入，毕恭毕敬地说：“威廉•皮特先生来了，正在客厅等候。”
　　虽然距上次见面已有月余，但一听到威廉•皮特的名字，脑海中立刻就浮现出一张苍白的脸和坚定的双眼。说不上来为何，对于他我总下意识的排斥，感觉很危险，有一股强烈的压迫感。难道是身为丑女的本能？随威伯福斯走下楼，我预备马上离开公馆，先去找王其，设法取得他的信任。无论如何，如果能在英国解放现有奴隶，想必也是王其所乐见。到时，他就无需附庸我，可随意在伦敦行走，甚至于回国，也不是不可能。
　　或许跟我这整个月，过于沉迷伦敦的时尚有关，这次，我细细打量了一下威廉•皮特的穿着打扮。没有香粉，没有发膏，没有胸垫，没有夸张得像小丑一般的神奇装饰。正如前世大多数高管领导，他衣冠楚楚，没有半分值得挑剔的地方。我俩的态度与上次相反，面对我的细细打量，威廉•皮特对我显得漫不经心全无兴趣。三人彼此做足礼数之后，他并未聊起正事，只与威伯福斯闲话一月来的琐事，偶尔问起我对伦敦印象如何等等。我知他在等我走开，于是想威伯福斯告离，让仆人套车准备外出。
　　“夏洛特，刚刚在楼上，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没有说完？”威伯福斯似想起什么，在我等待仆人被车的间隙问。
　　犹豫一会，我点点头回答：“你对克拉克先生所说之烦恼，也许我能帮得上忙。”
　　“克拉克先生？”威伯福斯从进屋起，第一次正视我，眼里有略微吃惊，旋即他又看向威伯福斯。但那种被探究的不安感又回来了。
　　而威伯福斯听到我的话，先是一愣，然后从惊讶转为惊喜，腾地站起来，速速走到我面前，身子超前俯下像要将我的表情看个一清二楚才行。“你是说……”
　　“克拉克先生，威伯福斯？你还没有放弃？”威廉•皮特说话间十分闲适地靠在沙发上，慢条斯理道：“你知道，你这样做时与整个大不列颠，甚至整个欧洲的商人作对，而仍然选择一战。你让我非常敬佩！可是容我一问，你是否取得了大部分议员的支持？”
　　“议员？皮特，你了解那些议员们的说辞：努力买卖时经济发展的需求。对这些荒谬的理论你也曾予以驳斥：‘需求是每个侵害人权自由行为的借口，时暴君的论点，也是奴隶们深信不疑的。’现在，经过这一个月的走访，我慎重地告诉你，这如你所言，这个借口成了奴隶们所深信不疑的真理。他们不但饱受身体上的折磨，就连精神上也彻底被洗脑，相信所承受的一切，是自己应得的。托马斯与我都意识到，废除奴隶买卖已然迫在眉睫！”和书房中的那场辩论截然不同，威伯福斯现在扮演着克拉克的角色，试图说服皮特。看得出来，这两种顾忌和焦虑也让他备受煎熬。
　　“如果没有议会的支持，你和你的委员会又能做什么呢？听着，我的朋友。为奴隶们立法需要议会，”威廉•皮特走过去，让激动的威伯福斯坐下，拍拍他的肩膀说，“寻求议会的支持，比民众的支持更重要。解放努力将是一项伟大而持久的事业，我们无法一蹴而就，必须耐心法等候。”突然皮特转头看向我，“我并无冒犯这位女士的意思，但……”说到这，他似乎凌厉地瞪了我一眼。等细看，却只找到一双目含温和的棕色眸，“将这样重大的事件依靠给一个女士，是不是很不妥当呢？”
　　“不，皮特你错了。夏洛特是我所见过的女人中，最不乱说话的。她从不评论自己不了解的事。只要有人愿给予帮助，性别绝不是我该纳入考虑的范围。请告诉我，夏洛特，你能怎样帮助我。”我想若不是有着强大的信仰支撑，常人很难不受威廉•皮特刚刚那番话的影响，继而产生一丝动摇。即使作为旁听的第三者，我也觉得皮特说得有道理。要从法律上立案，为奴隶们谋求人权，议会才是威伯福斯该真正努力突破的地方。
　　我略一思索，皮特固然说得没错，可凡事总有第一次，这种事的确需要一个带头人首先提出，至少能让社会关注到这一问题，让这个立案摆在桌面上来。威伯福斯亦是贵族，可见，并非所有贵族和富人都反对废奴。“我月前在码头买下一个奴隶，他是一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被骗到穿上做了奴隶。因此十分仇恨英国……商人，他也许会愿意帮你，但他不会英语，可能交流有点儿困难。”我没有说，真正的困难其实时王其仇恨所有黄毛绿眼的西洋人。
　　“太好了！一个仇恨奴隶事业的奴隶，正是我们所需要的！夏洛特你真是一个天使！”威伯福斯眼中闪着奇异的光，激动之中，他居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请马上带我们区间那位。”
　　“嗯……我很乐意那样做，这是当然的……可是……”也怪我嘴快，只想着为威伯福斯扫除烦恼，没有发觉如果给他们知道，我能讲中文有多么“引人注目”。“他之前受了伤还没好，我把他安排在旅馆里，真要见的话，不如等过阵子，他伤好了，在叫他过来更方便些。一个议员和一个首相出现在吉普赛的廉价旅馆，未免太过打眼。”
　　“受伤？是的，他是个奴隶当然会受伤。”威伯福斯兴奋地在屋里走来走去，马靴敲打地板，伴着壁炉里噼里啪啦木柴爆破声，发出咚咚咚有节奏的沉吟，像一篇乐章高潮即将来临的鼓点，咚咚咚，咚咚咚。“夏洛特，他是我们需要帮助的人，他是一个可怜人。我应当把他接过来，廉价旅馆不适合养病，我们去接他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