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城爱情故事》楚湘云

15、第 15 章

　　春节过后，郑晟的生活发生了一些变化。
　　肖萌提出搭伙吃饭。郑晟求之不得，只是对她提出的入伙金额不满意：“二百五？你就不能换个数？”
　　“那么，三六八？这数好吧？”
　　郑晟也想过搭伙。钱是一回事，一年半吃下来，学校这一圈有多少小馆子，每家菜单有几条，他都数得出来。老美在吃上马虎，洋快餐，原版的还不如中国改良版。美式中餐跟真正的中国菜差距不是一般地大。看着十好几种的肉菜，其实都是肉，鸡肉猪肉或者牛肉，裹粉用油炸过，配上一点点蔬菜，拌上几种酱。所谓台湾烧腊，香港小吃，比一般中餐馆好一些，可吃过几次，就发现他们店里的东西也差不多都是一个味道，味精也加了很多。
　　先前虽然都吃腻了，舌头被千篇就几律的酱料泡得麻木，几家轮着吃，周末跑到远些的高档的馆子打顿牙祭，自觉小日子过得还可以。可从荠菜馄饨开始，跟着肖萌吃了几次清淡简单又变化多样的饭菜，他的味蕾突然觉醒，变得挑剔，不到饿极了，不愿吃那些东西。
　　反正肖萌自己也要做饭，量上多一点，就够他的了。见面分一半，肖萌吃亏，他占便宜占得也不舒服。如果先把伙食费交齐，肖萌不吃亏，他也能吃得心安理得。只不过，这话郑晟自己不好提出来，毕竟，肖萌又不是他什么人，给多给少都可能惹她不高兴。
　　肖萌先提出来了，郑晟实在大喜过望，想了想，还是先还下价：“三百，包括电费。”电费其实不多，倒是每月分账麻烦。
　　郑晟虽然不开火做饭，行情还是知道一些的。美国食品便宜，听老中们聊天时说到过，一家三口，一个月菜钱也就两百多。肖萌不会像那些老中太太那么节省，尽量挑便宜的减价的东西买，却也花不了五六百。他吃得比肖萌多，又不干活，出大头也是应该的。
　　“好。公共区的卫生，你得做一半。卫生间和过道，或者厨房，你挑一样。”
　　厨房是肖萌的领地，郑晟情愿打扫卫生间。
　　谈判成功，可正式施行不到半个月，肖萌反悔了。
　　先前只想着为了不浪费不剩菜，做饭大受限制。做得正好，赶上郑晟在厨房里转悠，分他一半，自己不够吃。做多了，两顿吃腻，还得求他帮着处理。倒不如，正式把他纳入规划，安排起来容易，她还可以放手试验新菜式。就算不好吃，也有郑晟包圆，不浪费。提出那个建议时，肖萌忘了她不是每天都有时间有兴致做菜，更没有认真估计郑晟的胃口有多大。
　　收了郑晟的伙食费，给他做饭就成了义务。她想不想做想不想吃是一回事，另一张嘴是每天都得喂的。
　　项目作了两个多月，出钱的金主要来检查第一步的结果。课程之外，检查分析结果，写报告，准备演示，肖萌忙得每天半夜才回宿舍。
　　郑晟表现得很体谅：“没关系，我自己能对付。”
　　肖萌挺感激，安心忙自己的去了。演示会的前一天，老板过目点头，肖萌自己又从头到尾检查一遍材料，确定没有遗漏错误，一看已经七点多，想起三四天没认真吃过一顿饭，决定早些回去，犒劳一下自己，然后好好睡一觉，备战明天。
　　肖萌印象中，冰箱里应该还有不少半成品，可打开一看，空空如也，只剩下一点生肉生菜。
　　肖萌发了会儿呆，简简单单做了个西红柿鸡蛋面，闷闷不乐地吃起来。
　　郑晟打着饱嗝走进来，见她一付垂头丧气的样子，觉得该表示一下关心：“怎么了？结果不好，被老板骂了？”
　　肖萌摇摇头：“你吃过晚饭了？”
　　“吃了。去老严家蹭了一顿。”因老严太太有意给他介绍女朋友，郑晟本是不想去她家的。冰箱里的储备粮吃光了，肖萌又不回来做饭，出门买皮萨，正遇上老严，热情地要拉他家去吃饭，却之不恭，硬着头皮就去了。好在人家没提那事，和老严聊得还很愉快。
　　“你这几天都是在他家蹭的？”
　　“就今晚一顿。你不是在冰箱里冻了好些饺子馄饨包子？”
　　肖萌更加郁闷：“郑晟，我们拆伙吧，还是各管各的。我把那三百还给你。”
　　郑晟一愣：“为什么？就因为我把冰箱里的东西都吃光了？”
　　“我原先没想到。只我自己，愿意就做，不愿意就不做。收了你的伙食费，做饭变成了义务，就有点没意思了。答应给你做饭的，做不到，害得你瞎对付，找地方蹭饭，也挺失职的。我其实承担不起这个义务。”
　　郑晟小心翼翼地在她对面坐下：“你没失职啊。我这几天吃的都是你做的包子饺子馄饨，还有肉丸子，我觉得挺好啊。今天也不是我想找地方蹭饭，正好碰上老严，被他拉去聊天的。你别想什么义务不义务的，做饭时别管我这人，你做什么，我吃什么，你不做，我自己外面吃，还不行？”
　　肖萌怀疑地盯着他：“你是郑晟么？怎么这么好说话？真的我做什么，你就吃什么？”
　　“ 你才知道？我这人最随和最善良最体谅人最不挑剔。你能吃的，我就能吃。”郑晟有自己算盘，由肖萌包伙，他连牛奶面包都不用去买，基本不用为吃操心。肖萌愿意做饭的日子占多数，而且她的习惯是要储粮的，偶尔真的断粮，出去吃顿皮萨，就当换换口味。总之，他希望继续由肖萌管饭，钱少花，省心，伙食质量也有保证。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他可不想再回头顿顿吃那些小馆子。
　　“我能吃益母草，能吃乌鸡白凤丸，你吃吗？”
　　“你把这两样当菜吃？”抬杠？谁怕谁啊！
　　“你不是什么也不会做吗？饺子馄饨包子都是吃生的？冻的？”
　　“我会煮饺子。馄饨一样是煮。”一般煮了蘸酱油香油吃。郑晟有点得意。馄饨的这个吃法，肖萌多半不知道。
　　“生煎包也被你煮了？”
　　“到底是我傻还是你傻？包子当然蒸着吃。”
　　“丸子呢？”
　　“用微波炉热。”
　　肖萌打量一番：“还行，还不是百分百生活白痴。”

　　肖萌没再提拆伙，郑晟还有点不放心。隔天周末，往家打电话时对老妈说了这事。肖萌不是建议他坦白点，多与家人沟通吗？
　　郑妈妈高兴坏了，不但儿子的饮食有了可靠的照顾，两个孩子已经搭伙过日子，虽然儿子再三说只是朋友，互相图个方便，只要哪天方便到睡一个屋，从小看对眼的儿媳妇就到手了。
　　郑晟当然知道老妈心里打什么算盘，只要她们不瞎折腾让他难做人就行，天高皇帝远，未来掌握在他自己手里。郑妈妈提出要跟肖萌说几句，郑晟痛快地答应了，走到肖萌房间的门口，重重敲了几下门。
　　肖萌不知在干什么，好一会儿才开门，语气不大痛快：“干嘛？”平日里，有什么都是在碰面时说，小门一关，就是各自的私人空间，互不打扰。
　　“我妈要跟你说话，亲自谢谢你。”郑晟把手机递过去。
　　肖萌愣了一下，接过来：“嗨，阿姨，您好！”声音十分柔和乖巧，脸上也浮起文静的微笑。
　　郑晟退回自己房间，留着房门大开，暗地里对自己竖了竖大拇指。肖萌果然习惯在长辈面前装乖，这招压对了！
　　肖萌原地倚着门框听郑妈妈说话，哼哼哈哈地回应着，始终保持着乖乖女的形象：“没什么，不麻烦。您太客气了。您可别这么说。互相帮忙是应该的，我麻烦郑晟的地方也很多。嗯，好的。是，我记住了。好的。我没什么事，您还要跟郑晟说话吧？我叫他。哎，阿姨再见！您多保重。”
　　郑晟接过肖萌还回来的手机，和附加奉送的一个大白眼，面上努力保持淡然，心里乐开了花。在两边长辈那里备了案，肖萌多半抹不开脸拆伙了。你能用的招术，我也能用嘛！以彼之道还至彼身，他是武林高手。
　　第二天，肖萌大张旗鼓地发面做包子。郑晟还挺感动，以为肖萌被老妈灌了迷魂汤，特意照顾他的口味。肖萌是南方人，面食吃得不多且很精细。比起生煎小笼，郑晟倒是更想念喧喧的大肉包子。
　　肖萌找田姐借了蒸笼，一口气蒸了三锅包子，装了好几个保鲜袋扔到冷藏室里。
　　第一顿，郑晟吃得很香。周末两天，吃了四顿包子，才觉得不对劲，陪着小心问：“明天，吃什么？”
　　“中饭，你想带包子还是三明治？晚饭，包子。我回来会比较晚，你自己热着吃哈。”
　　周一晚上，郑晟啃着包子就果汁，心情沮丧。弄不清是因为放了三天，还是因为吃腻了，感觉这包子味同嚼蜡，没有第一天好吃了。瞧瞧冰箱里那二十多个大包子，郑晟的胃口突然就变小了。肖萌自己的午饭一半时间三明治，一半时间用苹果酸奶零食瞎对付，一天至多吃一个包子。这二十几个包子且够他吃几天的。看肖萌那意思，包子吃完前，是不准备做饭炒菜了。
　　第一天，刚蒸好的热包子，郑晟一口气吃了三个，这晚只吃了一个就吃不下了。这么着去实验室，一会儿肯定要饿，临出门前，郑晟打开冰箱看有没有其他可吃的，拿了一个酸奶，一个苹果，看见肖萌酷爱的黑巧克力，顺手掰了一块丢进嘴里。巧克力有提神醒脑的作用，郑晟精神一振，走到门口又回头，再顺了一块才出门，一边提醒自己悠着点儿，别再把肖萌吃得急了。
　　两块巧克力下肚，郑晟的脑细胞重新活跃起来。肖萌才不是乖乖就范的人，这是变着法儿逼他提出拆伙。不上当！大家一块儿把包子吃到底！肖萌比他挑剔得多，就算一天一个包子，估计也吃不了几天。他呢，也该学学肖萌同学，多吃点健康食品。
　　肖萌每天开冰箱，看见包子见少慢，倒是本来相当于她独食的巧克力和酸奶数量急剧减少，沉不住气了：“你不是不吃糖，不爱吃酸奶么？”
　　郑晟怡然答道：“黑巧克力不甜。酸奶有助消化。都是好东西啊！我以前实在是有眼无珠。”
　　肖萌咬着牙，瞪了他好一会儿，气哼哼地站起来：“吃得健康，还该活动活动。半小时后到超市门口等我。”
　　“干嘛？”
　　“我去补货。你负责拎回来。”
　　“你平时不都是周末搭老杜的车，去中国店买菜吗？”
　　肖萌皮笑肉不笑：“原来，大少爷还知道吃的东西不是从冰箱里长出来的，至少需要有人从商店里搬回来啊？！”
　　这个指控很严重呢！郑晟抽抽鼻子：“好吧，我一会儿去超市门口等你。”
　　郑晟提前了一点到，等了一会儿，才见肖萌推着购物车出来。幸好，肖萌是环保主义者，为了减少塑料污染，买东西时自备购物袋。装得满满的两个帆布包还挺漂亮，避免了大小伙提着七八个塑料袋压马路的不雅形象污染市容。提着沉甸甸的两个大包，跟在脚步轻快的肖萌身后，郑晟良心发现：他这么个大个儿，吃得又多，每次都让肖萌买东西搬货，确实有点说不过去。以后，她负责采买，他负责搬运好了。
　　大概看郑晟认罪态度尚好，把买来的东西分类放好，肖萌脸色缓和多了：“鱼，你喜欢清蒸还是红烧？周末来条游水活鱼怎么样？”
　　郑晟口水分泌加速：“好啊，你看着办吧，我都喜欢。”
　　“还是先把包子吃完吧，放太久不好。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受苦人，我们可不能浪费食物。”
　　这包子，还真达到了做一顿吃一周的效果！经此一次，郑晟半年都不想再见包子。
　　好在，肖萌开始给包子做些配菜，今天炒个酸辣肉丝，明天煮个海鲜豆腐汤。郑晟恢复到一顿吃两三个的水平，终于在周六晚饭前把包子全吃完了。
　　看见桌上鲜滑滑的清蒸鲈鱼和朱翠分明的火腿炒芦笋，郑晟好似体会到了红军万里长征到达延安时的喜悦和胜利。这场考验毅力和耐性的斗争，他终于赢了！
　　郑晟很想仰天大笑三声，又不敢惹翻肖萌，苦苦忍耐，强行木着一张脸。
　　肖萌皱着眉盯了他一会儿，突然很温柔地说：“今天的饭菜不合你的口味，是吗？看来，你还是喜欢面食，明天，再包一回包子吧。”
　　“噗——咳，咳。不是的，今天的菜非常好吃，太好吃了，震得我都不知道怎么形容好……”不想受二茬罪的郑晟赶紧狗腿地搜肠刮肚寻找词汇夸奖肖萌的厨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