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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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晟奋斗了小半年，把申请学校的材料寄了出去。然后，就只有等消息。
对结果，郑晟不是很乐观。虽说他的成绩一直不错，赵建又毫不藏私地把知道的窍门都告诉了他，材料准备还算顺利，可他着手得太晚，英语成绩不高，又错过了很多学校的奖学金截止日期。拿不到奖学金，一年两三万美金的学费和生活费不是他负担得起的。他本意是想换个环境，有点自我放逐的意思，倒也不在意学校好坏，只要一个学校肯收他就好，希望要么有奖学金，要么费用低点，打点零工可以对付过去。
没把握会不会有学校录取他，即便录取了，签证签不签得到还是个未知数，工作还得找。回家乡，一切都是现成的。可郑晟现在抱定了不回去的主意，也不想留在学校所在地，思考一番，还是去信请肖珏帮忙。他也不瞒肖珏在申请出国的事。
肖珏很热心，很快来电话。郑晟去实习过的那家公司对他印象很好，愿意用他。再找找，还能有更好的机会。落户口有点难度，可也不是大问题。又仔细询问了他申请出国的情况，给了很多鼓励和安慰，建议他如果可能还是先去读书。目前这个行业，国内的基本都是工厂，核心技术还是掌握在外方手中，如果郑晟喜欢做生意还罢了，留在国内，技术上很难有多大发展。
这半年多，郑晟过得很压抑，已有些自暴自弃的念头。接完电话，感受到肖珏的好意和关心，积攒了很久的烦闷和委屈终于得到一点安慰，闷在被子里悄悄洒了几滴泪，暗自决定要振作起来，不论如何，不能让这位热心关怀的兄长失望。
有些意外地，收到了四分录取通知书。只有一个中部的不见经传的州立学校给了一个半奖。有一所排名五十左右的私立学校，专业排名也颇靠前。郑晟本没想到能被他们录取，有些心动。只是，奖学金一分没有，学费昂贵，一年花费总计四万，只能望而兴叹。
家里对他突然铁了心要去留学很不解，夏紫帮着做了不少工作，有肖萌的例子放在眼前，最后还是一致支持。一年四万美金，郑家无论如何也拿不出来，东拼西凑也只能勉强凑个一万。全家都觉得郑晟应该接受那个半奖。
肖珏建议他选专业最好的学校。就他从弟妹亲友那里得到的信息，好学校项目多经费多前途好，得到奖学金的可能也大，眼下没有，入学后还可以找，就算第一年找不到，第二年也就有了，不过是开始时难些。
肖珏胞弟肖琛已经毕业，有了一份不错的工作。经肖珏介绍，肖琛愿意为郑晟作经济担保。肖爸爸肖妈妈预备女儿出国留学，有一笔大约够一年费用的专项存款。肖萌拿到全奖，不需要动用这笔钱。肖爸爸肖妈妈一直很欣赏郑晟，愿意借给他做学费。
郑晟感激地接受了肖家的帮助，决定去东部的私校。也许老天也决定帮他，签证一签而过。
前路已就，郑晟想在出国前赚点钱，争得陈纬同意又回到酒吧演出。
之前，自己心理上排斥，父母强烈反对，加上准备英语考试和申请材料，无法兼顾，郑晟已经辞了这份工作。但是，这实在是他能找到的报酬最好的工作。毕业前，别人借酒当歌，感叹人生几何，抒发离愁别绪，郑晟除了每周去酒吧演奏两个晚上，还找了两份家教，打了几分临时工。
陈纬有些惊讶于他的坚韧沉着，几次叫陈斌多向郑晟学习。毕业离校后，郑晟想在当地再打一段工，多赚点钱，也好作出国后的生活费。陈纬建议他住到酒吧，不管有没有演奏，关门前帮着打扫卫生，开门前帮着做些准备，外加看店，另外给一份薪水。郑晟欣然接受。不管陈纬到底是什么样人，对他一直不薄，郑晟情愿相信他是好意。
起初，郑爸爸郑妈妈坚决反对他再去酒吧。夏紫开导说：“好歹在国内，环境熟悉，真有什么也还有些朋友可以帮忙。眼看就要出国，以后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现在多点经历是好事。”肖珏听说后鼓励：“脚正不怕鞋歪，不管遇上什么人，把主意拿定了，多加小心。”
再回酒吧，郑晟心境已与从前不同，褪去青涩惶恐，变得沉静超脱，有时也肯应酬一两下。陈纬陈斌都感觉到他身上的温度降了很多，无论对谁都保持着一层疏离，音乐也失去热情认真，变得消沉不羁。
方娅已经是陈夫人，很少再来酒吧。
郑晟突然消失后，段婷婷气恼了几天，在酒吧认识了一个儒雅的画家，虽不如郑晟青春阳光，富有阅历学识，又温和可亲，也就把郑晟丢到脑后。入学后，有了几个追求者，日子过得很是风光。再在酒吧间到郑晟，又被他的酷吸引，然而，听说他马上要去大洋彼岸做穷学生，很可能还要去油腻腻的餐馆刷盘子洗碗，立刻没了兴趣。
没想到的是她父亲段副市长屈尊降贵地请郑晟去见面一谈。段副市长对他的情况似乎很了解，情愿支付他留学期间的所有费用，希望他和段婷婷结婚，考虑到他们的年龄，先订婚，一年后回来结婚，带婷婷出国，届时，段家会一次给他们一大笔款子，足够他们在异国舒舒服服过上几年。
郑晟大为意外，没有多想，婉言拒绝。不论他做何想，段婷婷青春正盛，正在憧憬享受爱情的时候，贸然用一桩婚姻拴住她，未免残忍，何况，他们目前只能算普通朋友。这样的安排，段婷婷不会愿意。
段副市长沉默片刻，勉强笑笑，也就算了，让他忘了这事，不要让那些话传到段婷婷耳中。
奖学金的事果然如肖珏预料的那样。入学不到两个月，有个新来的教授需要一个助研。郑晟在四五个申请人中脱颖而出，得到了这个机会。经济压力解除，郑晟从此过上系大楼和宿舍两点一线的博士生生活，紧张清苦，却也自在安静。
肖萌去的是中部的一所好大学。郑晟从肖珏那里听到一些她的消息，却始终没有与她联系。
郑晟不是嘴甜的人，只会把感激藏在心底。没有肖家众人的帮助和鼓励，他不会选择这条路，也不能实现自己的愿望。肖家人，尤其肖珏，可谓他命中的贵人。肖家上下思想开通，对年轻人很少批判责难，多是启发鼓励，尽量成全，也让他心生亲近。郑晟一直和肖珏肖琛保持联络，想起肖家老老小小的开朗爽快，每每会心一笑。只是，这不包括肖萌。
初三暑假不愉快的相处后，他和肖萌再没见过面。在肖家，每个人第一次见到他，都说：“你就是比肖萌大两个月的那个郑晟啊！” 然后，很自然地就接纳了他，仿佛一个久居外地的家族成员，就像当初他家里都对肖萌感到熟悉亲切，当做家庭编外成员。他和肖家的缘分，来自于肖萌，就连顺利出国，也间接受惠于肖萌。如果不是肖萌争气，自立，不需要靠家里，肖珏肖琛肖爸爸肖妈妈也不会由精力有能力来帮他。可正是因为这些，想到肖萌，郑晟就有点抬不起头来，觉得自己始终输她一头，再想到十五岁时的张狂刻薄，更加羞愧，总觉得傲气如肖萌，只怕在心里看不起他，但愿这辈子都不必再同她照面才好。
然而，事与愿违。第二学期期末，考试还没结束，肖萌发来邮件。她已决定下一年转学到郑晟的学校，听说波城房租贵，宿舍不好找，向这边的熟人请教信息。
肖萌的邮件不是发给郑晟一个，而是同时发给十几个人，估计是她在波城一带的同学朋友。
郑晟其实没有找房子的经验。刚来时，担心钱不够，只打听哪里便宜。正好同系有人住的房子的地下室空着，租金很便宜，他就要了。那地下室别的条件不好还罢了，紧挨着锅炉，晚上吵，睡不好觉。两个月后得到助研奖学金，手头宽松了，正犹豫着要不要另外找地方，同租一个房子的一男一女对上眼，搬去公寓房同居，一楼空出来一间不错的卧室，他就从地下室挪上来，租金加两百。
郑晟还是把他自己的经历，道听途说的消息详细告诉了肖萌，心里觉得对她不会有多大用。印象中，肖萌是讲究生活品质的人，家境好，注意细节，又不缺钱，多半不愿意住这种旧房子，和一群人挤在一起。再说，她那么多朋友，他就是想帮忙，恐怕也轮不上。
没想到，肖萌回信还就托他帮忙找房子，只有两个条件：便宜，不要租约。
打电话时，肖珏解释了他的困惑。肖萌转学的原因是老板换学校。老板倒是想带着她过去，承诺继续给她全奖。新学校自有自己的规定，就算教授有权决定学生，也要费一番手脚。肖萌习惯了中国城市的人潮，在地广人稀的美中待得有点郁闷。老板要去的学校还好，地方更加乡下。更重要的是，肖萌怕了这个老板，不想继续作他学生。
外人看来，老板算比较年轻有为的，论文成果不少，在学生中口碑却很差。入学后没多久，同样自大陆来的师姐就悄悄提醒她，干活别玩命，悠着点儿，在这老板手下，越能干的越别想毕业。之前刚离开的一位师兄，博士做了足足六年半。就他的博士论文，厚厚一本，那些工作放在别处都够两三个博士学位了，可老板总是拖着不让毕业，实在从论文上拖不下去，就从答辩上拖。答辩委员会就那么几个成员，总也凑不到一起，别人都合适的时候，老板就要出差。那位师兄是个温和老实人，要不然也不会老老实实扛了这么多年活，然而，兔子急了也要咬人，被耍了几次，出离愤怒绝望，告到了系里院里。这师兄从老板是助理教授时就跟着，六年多里，老板的论文都有他联合署名，尤其是老半常拿出来说事，用来拿终身教职拿经费的几项成果，说白了，都是他出的活。系里和其他教授心里都有数，做了些工作，那位师兄终于顺利毕业，然而，几年的师生情份断绝，从此离开学术界，从前的功劳尽归老板。
老板原本在竞争系主任位置，这下也黄了。对手得势，日子就不那么好过。学生眼见了师兄的惨痛教训，要么寻思着换地方换老板，要么得过且过混日子，都不肯好好干活。肖萌是新来的，虽然听说了那些事，到底还没亲身体会，抹不开脸，还是老老实实干活。新学生课业重，专业水平低，干不了多少活，不过，肖萌写程序快，显然是个有用的，看着也文静乖巧，不难对付。老板跳槽，别的学生都不要，就准备带着她。
肖萌不是傻子，听说那些事，心里其实也嘀咕。开学没多久，老板娘住了几天院，老板请她帮忙看了几天孩子。肖萌还不知就里，想着能帮忙也是应该的，三个孩子又很可爱，不但辅导他们功课，带着做游戏，还给做了不少好吃的。老板娘非常感激，简直拿她当做了自家姐妹。此后，每次老板家请客吃饭，都会叫上她，老板还会放她半天假，让她先去给老板娘帮忙。这些事，放在别人身上，可以说投缘，想到老板的为人，就有利用她，做免费保姆厨娘的嫌疑了。
肖萌听说老板要走的消息，就申请了三所东西岸的学校，只是时间晚了，拿不到奖学金。系里有个教授教过她的课，对她印象很好，口头承诺让她加入他的项目，给她一份助研，肖萌上门想敲定时，又变卦了。这边，老板天花乱坠地许诺了不少事，鼓动肖萌跟他走。肖萌心下怀疑老板做了手脚，更加不肯落套去做那不知何时是头的学生加保姆。
三所学校都录取了她，但没有钱。兄姐都在西岸，肖萌本来要去那边，就近，有个照应。那个变卦的教授心里过意不去，向录取了肖萌的波城学校一位相识的教授强力推荐。这边的教授给肖萌发了个邮件，说他眼下没法多招助研，但有个与商业公司合作的项目，已签订意向，因为公司财政的原因，要等十月十一月才能敲定，年底或第二年初才能拿到钱，问肖萌有没有兴趣。虽没见过，肖萌读过这位教授的书，也听不少人说起，知道他不但在学术上颇有名气，德高望重，为人和学问都非常好，当下受宠若惊，一口答应。
郑晟得到奖学金后，肖爸爸肖妈妈以为那笔留学专用款用不着留了，就拿去买房子。肖萌是个存不住钱的主，再三叫家里不要担心，她能搞定，只跟堂哥表姐借了第一学期学费，正寻摸着暑假到哪里去打点工呢。这房租自然是能省就尽量省点。肖珏倒是一点不担心妹妹，还开玩笑说：“萌萌也该学着点省吃俭用，省得嫁了人还大手大脚，被婆家嫌弃。”
郑晟交际不广，不知该怎么找房子，只好先在周围打听。很快听说房东的另一栋房子的阁楼空出来，地方不算小，租金只要三百。郑晟住过地下室，觉得太吵潮湿，阁楼冬天可能冷些，夏天可能热些，其他应该还好吧？
郑晟给肖萌打电话，问她的意见。
“阁楼？”肖萌的语气听着还挺兴奋：“风景怎么样？”
“风景？”郑晟努力想着，那栋房子跟他住的地方就隔着两个号：“后面是一栋五层的公寓楼，不过，前面有个小公园。然后，大概就只能看见一片屋顶了。”
肖萌有点失望：“三百啊，在波城是不是很便宜了？”
“应该是吧。我问了几个人，没听说更低的。”
“就这个吧。谢谢你啊！到了以后请你吃饭。”
郑晟笑笑：“别客气！再说吧。”
郑晟帮忙交了押金，定下那个阁楼。肖萌搬来波城的消息，还是在实验室从顾家媛口中听说。顾家媛住在那栋房子里，阁楼待租的消息就是她告诉郑晟的。
隔了两天，肖萌过来找他。郑晟不在。肖萌留下押金的支票请房友转交。
虽然在一个学校，住得又很近，每天乘同一路车去学校，各忙各的，接下来的几个月仍是王不见王。
又是期末，学生们一面忙于应付考试，一面向往着即将到来的圣诞新年，又是紧张又是兴奋。虽然寒流袭来，冰雪满地，气温低下，校园里倒有点热火朝天的意思。
郑晟这学期只有两门课，不考试，一个写论文一个做设计，老板交下来的一件活又总做不对，也是焦头烂额。
夜里十一点，郑晟背了书包走出大楼，被冷风一吹，打个哆嗦，觉得饿了，想起宿舍里什么吃的也没有，拐到通宵营业的校园便利店买了牛奶面包火腿，走到最近的车站搭车。
冷风呼呼的，设计用来挡风遮阳的玻璃篷子起不了作用 。刚走一班车，车站上除了他，只有个女孩。
女孩穿着深色的羽绒服，长及膝盖。下面是防雪的长靴。帽子围脖手套，捂得严严实实。胳膊在胸前绞着，把两手藏在腋下。身体蜷缩着，不时像小虾米一样原地蹦跳。
夜深人静，郑晟似乎还能听见她嘴里牙齿上下打颤的声音，不觉好笑。
女孩的脸本来朝着来车的方向，觉得有人看她，转过来瞪了一眼。
看着像个华裔，郑晟猜测是不是南亚华侨，没经过冻。
女孩的头转回去，又转回来，盯着他看了一阵，突然轻轻吐出两个字：“郑晟？”
郑晟也是越看越觉得面熟，听见这声，终于想起来：“肖萌！”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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