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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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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
黑板右方的挂钟,秒针细碎的舞步,拉下的青绿色窗帘。
午休的班助趴在讲台上,好梦正酣。
百无聊赖,合上历史课本,同桌枕着右臂,只露出一个安静的侧脸。
殷越忽然不确定自己在做些什么。
他想毁坏眼前这个人的一切。
给予温暖,然后冷冷丢弃,自己只消一旁观看就可。一边等着,一边想像玩具绝望受伤的模样,快意得笑出声来。
祁攸在于晴微面前露出苍白脸色的一瞬,殷越感到异常的恼怒。
这种感觉,仿似为手中的气球充气,满心期待,只为亲手拍破的一响,却突然发现旁边出现一根细小的银针,然后气球飕飕漏气,迅速萎缩干瘪,就算依然可以充气,也再没有原先的圆满以及漂亮。
而他只想要极致的东西。
殷越看着眼前熟睡的祁攸,即使在梦中,表情也不是轻松愉快的。眉心微蹙,怎么也舒缓不开。如此看来,那个叫于晴微的态度嚣张的小孩所带给她的,不是三言两语能够概括的影响。
他听到于晴微说bastard。那是私生子的意思。
他看见祁攸清晰可见的颤抖。
殷越能猜到一些,但并不能懂,而这微小的部分,却最终让他对折磨祁攸的计划失去了兴趣。
相反的,他开始看到一个叫于晴微的女孩子,眼中掠过冷冷的笑意。
祁攸一直以为,于晴微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由于她的母亲是自己母亲无话不谈的好友,于是在小时二人就相识。初次见到于晴微,祁攸被她的好客和热情所包围,继而衍生温暖和亲近的好感。虽然熟悉后发现她与自己的认知似乎有些偏差,但是也从不多虑。人前人后,她总是对自己很好的。
真正意识到自己并不为她所欢迎还是在初三的时候。由于自己一向都清冷少语,身边没什么朋友,跟于晴微形成鲜明对比,而她有时的颐指气使自己也不放在心上,所以当班主任推荐自己参加校内的形象大赛的时候,于晴微毫无预期的那句:“不过是bastard,有什么资格跟我争!”狠狠刺伤了自己。原来,她一直都没把自己当作真正的朋友。
后来于晴微索性撕破脸,公开和祁攸为敌。不过在两人母亲的面前,倒是很有默契地保持着好朋友的画皮。于晴微的一切太完美,完美得让祁攸诧异她为什么会这么排斥自己。这种毫无铺垫的对立总是让祁攸缓不过神,甚至于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于晴微是这么说的:“我这人很相信直觉。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是我对手而非朋友。所以有的东西,似乎不用说的很明白。”
祁攸知道,自己跟她,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或者说,自己跟其他所有的人,都在两个世界。
触怒,而不知所以。也许,自己的存在,就是彻头彻尾的悲哀。
而苒苒,是不是也会永远待在自己身边,还是南柯一梦,梦醒成空?
还有他,能不能也给予自己持久的温暖,自己靠近,再靠近,会不会也被灼伤?
梦中的祁攸,眼泪潜逃出紧闭的双眸。
坐在楼道的角落里小睡,不想竟被好管闲事的级长发现,絮絮叨叨念经一般,殷越不堪其扰,在自习课最后一分钟自动走回教室,一眼看到坐在座位上垂头丧气的祁攸。料想是发生了什么事,不动声色地坐下,装作不经意地问,“她又来过?”
祁攸点点头。尽管前几日因着林苒苒的缘故败兴而归,于晴微来访的次数却日益频繁,每次一脸鄙夷地丢下几句话,然后转身就走。这样的举动在殷越看来不外乎两个字:幼稚,换作是他,别说在意,连正眼也不会给一个。然而身边的人因为这样幼稚的行为而伤心,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为什么不反抗?”殷越叹口气,揉揉祁攸的头发。“谁说,我骂回去了,”祁攸突兀地笑了,表情却比不笑时来得难看,“这次,我叫她滚了呢,是不是很有型?”说罢她眼眸中的光又黯淡下去,“只是……怎么还是这么冷呢……”
殷越一直看着她,自己手中柔软的发丝,眉毛,无神的眼睛,耳廓。
他感到有种怒意突袭上胸口,它来得凶猛,在他的血脉里横冲直撞,不知该从哪宣泄出去。
“够了吧你。”他收回右手,冷冷地说。
祁攸怔住,难以置信地抬头看他,似乎想从他的表情上寻找到什么可以让自己安心的信息。
“哭哭啼啼的,真恶心。”他毫不掩饰语气中的鄙夷,甚至还想更剧烈一点,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把他浑身上下的不适感通通甩尽。“要死快死,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
祁攸微微诧异地瞪大眼,眼前这个人,真的是殷越吗?他面色冷峻,隐含着莫名其妙的怒意和轻视。这种凛冽的神色居高临下,让人窒息。
“你只要知道我对你好,就可以了。”这是很久以前,他对她说的。
祁攸不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只是突然发现,自己牢牢地记住他们之间的种种。此时此刻,她心下已经没有疼痛的感觉,她只是笑着说:“是吗,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啊。那么之前,你也只是,忍耐着我吧。我知道,我一向不受人喜欢的。”然后看着殷越,直到他狠狠偏过头,没有说话。
下课铃适时响起,祁攸起身,收拾东西。殷越一窒,还没有放学,她又打算逃课了吗?仿佛看出殷越的心思,祁攸似乎在对空气自言自语:“你说的对,我不该在这里丢人现眼的。”
祁攸没有理会苒苒来自身后的疑问:“小攸,你去哪里啊?”她只是累了,想不到用什么好面目对待这个关心自己的人。
她拎着书包来到操场最僻静的角落。她记得,曾在这里看到殷越。那个时候,他还是对自己展现着友好的暖意。只不过短短的光阴,就被切碎了。
自己,也许真的是很没用的人。自嘲地笑笑。开始抬头看天。
我还剩下什么。
“嘿,青梅。”哦,是那个自认的青梅竹马。看来刚上完体育课,眼尖地看见自己,于是过来。
他在祁攸面前蹲下,试图用手揉乱她的头发。祁攸别过头,因为这个举动让她想到另外的那个人。
“遇上什么事了吗?”一向都很痞的一个人,突然变得奇怪地严肃和认真,祁攸有些不知所措。她习惯性地举起沉默的武器对付他。
韩洛没有在意。他自顾自在祁攸身边坐下,拿出一个小饰物:“为什么你会不记得我呢。当我以为找到你的时候,我还以为这是注定的缘分呢。”
祁攸疑惑地看着那个似曾相识的饰物,突然想起,在苒苒家看过。想到这里,她突然明白了什么,不禁梨涡微陷轻浅一笑。
“你有没有想过,你会认错人。”祁攸微笑着问韩洛。韩洛不期然看见她的笑,有些怔然。然后开口:“我哥们提供的可靠情报,我想,应该不会错的。”
呵呵,祁攸突然很想笑,也这么做了。这么相信一个人,这种感觉很棒吧。
“那个——韩洛啊,如果,我真的不是你的青梅竹马,还能成为朋友吗?”祁攸似乎不经意地问。然后听见身边男孩认真的回答:
“会的。”
刚才殷越给予的伤口还在渗血,不过,祁攸学会了如何止血。而且,她似乎知道,应该如何让自己,勇敢起来。
话虽如此,但是殷越伤人的表情和话语如同一记重重的耳光,还是打的祁攸头昏目眩。
莫名其妙地,祁攸开始无视他。
每天到了学校,把书包扔在桌子上,然后就是长久的沉默。上课的时候盯着黑板目不转睛,下课找林苒苒天南地北地聊天,不过殷越知道她纯属没话找话。他像了解自己一样了解祁攸,而她并不是多话的人。
殷越平静地看她,如同看一个闹别扭的孩子,由她去,并不真正在乎什么。
有几次林苒苒透过祁攸投射过来带着无奈的目光,他也选择笑笑然后忽视――只有这个忽视,才是真正装模作样的。
“你管管她吧。”前往美术室上课的时候,林苒苒不动声色地走到他身边,丢下这么一句话。
“真关心朋友呐,”殷越露出一个轻佻的笑容,右手环住林苒苒的肩膀,逼她停下脚步。
他呵呵一笑,在她耳边说:“抱歉,这是我和我女人两个人的事情。”
“殷越,不要这样。”林苒苒甩开他的手,抬头正看入殷越的眼眸,蓦地低下了头,匆匆离开。
殷越站在原地,忽然很想笑。
从那件事后第一次对自己说话的林苒苒,第一次直视自己的林苒苒。
一边欣喜若狂,恨不得时间停止,一边狠狠地把她赶走,只为心中无法释怀的恨意。
是的,他恨她,恨得咬牙切齿,恨得痛入骨髓。
但是他爱她。
他一直认为自己接近祁攸,只是因为自己的肮脏,所以讨厌这个世界上一切干净的东西。
现在他看着林苒苒的背影,忽然想起他那天贸贸然靠近,是因为看见祁攸一直和她在一起。是她在乎的人,是她会笑着说话的人,是她想要保护的人。
其实他和祁攸一样,表面上潇洒脱俗,到头来什么也放不下。
“小苒。”他说。他的语气轻柔,就如同在以前他面对林苒苒的模样,温情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