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月悠然》伐如是鱼

6、第六章

　　一向对艺术节没什么兴趣，每年都看着林苒苒跑上跑下，忙前忙后。似乎很快乐。殷越无从体会这种快乐，也无力理解，看累了，就打了个呵欠，干脆利落地趴在桌上睡觉。
　　梦里昏黄灯光，漆黑小巷，垃圾满地，而自己坐在垃圾的正中央，看头上苍蝇飞舞。
　　殷越笑笑，似乎从那一次开始，自己就没有做过正常的梦。
　　有时候会梦见鬼魂，有时候是冰冷的海，最后的结局永远是死亡。开始还会害怕，后来知道怎样都只是梦，便不在意，甚至感到异常的安宁。再后来，他开始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只有醒过来那一刹那，会因为剧烈的头痛而感觉到存在感。
　　着魔一般，在睡与醒之间徘徊，只为了知道自己还活着。
　　“你参不参加？”清醒过来的时候，殷越忽然听见自己笑着对祁攸说话。参加什么？他一时反应不过。
　　“啊，”眼前的女孩子神情犹疑，像是不明白问题的动机，“不太……”又朝讲台上的老师看了一眼。殷越跟随她的眼光看去，扫过黑板旁边艺术节的张贴，好像才真正明白。
　　“参加吧，”他故作顽劣地一笑，“你长得一脸很会唱歌的样子。”
　　“诶？”祁攸一怔，然后是忍不住笑了，“你这人。哪有这种逻辑。”
　　殷越保持着温和的笑容，但没有再说话。他对祁攸使眼色，在地理老师即将发怒之时，面对黑板露出了一脸虔诚。

　　祁攸越来越不懂乖戾的邻座。可以让你感到温暖忍不住靠近，也可以让你感到寒冷不自觉推开。是因为自己孤独得太久，产生了奇异的幻觉吗？
　　祁攸最后还是依照邻座的设想报了唱歌。苒苒兴奋地说：“我们一起唱嘛！‘恋之风景’会不会？”祁攸摇摇头。苒苒转转眼珠，又问：“那么——‘蓝颜知己’？”“是陈倩倩的吗？”“你会啊？那就这首了！”
　　这就是苒苒。坦率而直接。没什么顾虑，按自己的想法，快乐地活着。
　　自己是多么向往这种纯粹明朗的心境！可是不能！
　　邻座似乎对艺术节没什么兴趣。睡。醒。不知期间是否有梦。邻座单调地过着日子。
　　和自己一样的消极。
　　韩洛又来找祁攸了。“小青梅，你是不是要唱歌？”
　　“你怎么知道？”诧异他的神通广大。
　　“当然。”挑眉。满满得意。这种自恋的神态祁攸看了倒也不觉得别扭。或许，自己是真的把他当朋友了。
　　想到这里，祁攸看着他的脸，眉目分明，虽然还不至于像殷越那样，据说有很多女孩子喜欢，可是眼前这个干净的男孩，的确是很不错的。对，就是干净。
　　如果殷越时常还能让祁攸沉湎不好的回忆难以自拔，那么韩洛似乎总是能让自己快乐一点。不过，遗憾了，不是你的青梅竹马。
　　于是，笑意自心底荡漾开来。回神时对上韩洛的眼，直透心底：“祁攸，你的眼神，是对我吗？”
　　什么意思啊？祁攸错愕地看着韩洛。

　　“谁要艺术节彩排的入场券？”此话一出，班里立刻炸开了锅。
　　“这边这边！”“我要啊~~~~~”“喂臭小子帮我拿一张！”“插队可耻！强烈鄙视插队！”…… 蜂拥而至，紧靠讲台第一排的座位瞬间“叠”了三层。
　　没场地的学校，硬要折腾什么艺术节。殷越走出教室，迎面撞上韩洛。
　　“嘿！是你！”对方莫名热络地招呼，“晚上看彩排不？”
　　“不关你事。”扫了无聊人士一眼，径自往前走。
　　“是没票吧，呵呵。”韩洛眉毛一扬，“自然，祁攸亲亲都把参赛者的赠券送我了嘛～”
　　殷越站住了。
　　“真可怜呐～”韩洛得意洋洋，“不过，我倒是很乐意施舍你其中一张DI～”
　　“票。”殷越只是凛然地说了一个字。
　　彩排并没什么好看，所有的节目只有节选，即使如此，身边的小情侣依然看得津津有味。匝巴匝巴一边啃着爆米花，一边谈笑和打闹。
　　殷越有点无奈，好像赌气似的，就干了这么不理智的事。明知道韩洛在炫耀，还是眼都不眨跳进陷阱里，真不像是“殷越”该有的作风。
　　不过这样远远看着，听祁攸和林苒苒的歌声，感觉并不差。
　　走出小礼堂的时候，低头看表，七点，交通阻塞的时段。这么想着的时候下起了倾盆大雨。和狼狈的众人一起站在屋檐下，余光看见不远处的祁攸和林苒苒。
　　走了过去。
　　“祁攸，一起回家吧。”
　　女孩子愕然地抬头，看看身边的同伴，“我和苒苒一道走……”
　　殷越看向林苒苒。她侧着头，然后笑了，“也罢，祁攸你跟他走吧。我自己回去。”
　　“可是……”祁攸神色有些犹疑。
　　“滚吧滚吧。”林苒苒把祁攸推向殷越，乐呵呵笑着。“我老婆又不止你一个。”
　　祁攸没再说什么，撑着伞走向殷越，殷越则是接过了伞，撑着。
　　两人在雨中走着，不知为何谁也没有说话，就这样走过莲池，走过图书馆，最后是落叶满地的校道。
　　“伞还是移过去一点吧。”祁攸的声音。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把伞倾向了祁攸一边，自己的右肩却是在淋雨。殷越忍不住轻笑了声，“我无所谓，你别着凉就好。秋雨带寒气。”略停，不知为何又问，不太经意的语气，“你和韩洛很熟？”
　　“也还好。”
　　殷越笑笑，“我的票是他给的。”
　　身边的人沉默了一阵，“我以为，你对这些没有兴趣。”
　　“是啊，我也不知道。”殷越看着校门外闪烁的车灯，“原来是这样啊。”
　　“骗你作甚。”
　　“呵呵，那就好。”殷越转头看她，“我以为被你讨厌了。”
　　祁攸蓦然抬头，眼神中有很明亮的光。
　　殷越的语气温和得有些不真实，“如果我做了什么过分的事，请告诉我。”
　　“我，不想伤害你。”

　　祁攸对上殷越的眼，在这微凉的夜，一切都变得不可预知。两人默默并肩，离校外的光源愈发贴近。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啊。
　　这样的殷越，像是回到最初，那个有和煦笑容的男孩，他脸色明亮如阳光覆落，哪怕此刻眉目在融融秋夜不甚明朗，可是……
　　祁攸的心突然揪紧了。
　　当自己不知不觉被这样的暖意牵引，失神地缓缓碰触的时候，眼前人突然变了天，把那份美好撕的粉碎。支离破碎。四分五裂。残破不堪。疼痛难忍。
　　犹记得伤人的过往。本不该记得那样牢固深刻，偏偏死死咬住不放。
　　我想要幸福，幸福是不是真的不是一阵来了又去的风。
　　祁攸伸出手，试图拿过伞：“我，我来撑吧。”
　　她选择忽视殷越句子的涵义。越是想，越是不敢想。
　　可是殷越似乎没有给她逃避的机会。他的手固执地握着伞，然后再度开口：“祁攸，你……”
　　祁攸看见了熟悉的公车，她几乎像看见救星一样冲过去，忘记了自己的伞。
　　下刻，她已经在车上。殷越来不及阻止什么。他只是看着车上的她。
　　祁攸无声地说：“再见。”
　　车子启动，开离。祁攸渐渐看不清殷越的表情。
　　不，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真正看清殷越的表情。
　　或者说他的心。
　　回到家，祁攸看见妈妈，和一位陌生的叔叔。他们看见自己，竟然莫名其妙地局促。
　　祁攸探询似的看向妈妈。
　　妈妈轻声说：“祁攸，你愿意，妈妈给你一个爸爸吗？”
　　祁攸红了眼眶，她看着陌生的叔叔，他走向自己，抚摩自己的头发：“可以吗，孩子？”
　　她在下一瞬没有犹疑地蹲下，开始流泪。
　　妈妈慌乱地过来抱紧祁攸：“对不起，我就知道太突然，我……”转身对男人说，“我们，我们算了吧。”
　　“不要，妈。”祁攸出声，抬眼看见叔叔，他的不安和紧张收纳眼底，“我希望，能有个好人照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