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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慧女其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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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慧女其慧
何稷点点头:“你说。”
余淼儿面带桃花的回忆说:“我本是孤魂野鬼,住在这霜苑的水井里,百来年清心寡欲无所事事倒也相安无事。自从凌小姐住在霜苑,栽了好多花草,把我家门口收拾的干干净净漂漂亮亮,我才想起曾经我也是爱花惜花的女子。我时常坐在井边,看着凌小姐亲自栽花、浇水、抚琴、念诗,虽然她不知道我的存在,我却已经把她当做我的朋友了。”
“那你还吓她?”贺若醴没好气道。跟鬼做朋友真可怕。
余淼儿被冤枉了,急道:“公子你先听我说,我真的没有恶意。”
何稷道:“你别理他,继续说。”
“年前刘家来下了定,我知道小姐就要出嫁,以后大概就见不到她了,一时错了主意,就想越过人鬼之别,想要当面祝福她。没想到却把她吓到了,从那之后我就再也不敢露面了,只悄悄的看着她。”余淼儿站起身来,说,“有一日,我顺着井水,来到刘府,想要看看小姐的姑爷私下的为人,没成想这一趟却让我发现了一件左右为难的事。”
何稷问:“是什么事?”
余淼儿叹了口气道:“哎!我顺着水流找到了刘府,才知道他们一家不怀好意,他们已经顾好了百来位杀手,想趁着娶小姐的时候乔装为云虎寨的山贼,屠杀凌家满门!之后再借机剿匪,谋取前程。”
贺若醴歪着头问:“所以你才吓唬凌小姐,就是为了让她憔悴猜疑,让刘家忌讳凌小姐疑神疑鬼而不娶她?”
余淼儿点点头。
贺若醴嗤笑道:“你还真是只笨头笨脑的鬼,你直接告诉凌小姐不就行了?何必这样累己累人?”
“我何尝不想直接告诉凌小姐?是不能说。”余淼儿激动道,“我曾经尝试在梦里告诉小姐,可是我还未将‘不能出嫁’四个字说出口,天雷就直接打到我的井盖上,劈的井盖四分五裂。我知道那是上天在警告我,可我不甘心小姐就这么香消玉殒。李家公子与小姐青梅竹马,两家关系极好,我不明白刘家为何如此狠毒,于是拜托了花花草草,顺着井水多方打探,才知道其中缘由,也知道为什么上天会警告我。”
何稷和贺若醴听得津津有味;崔错对这样的事大概是见的多了,兴趣缺缺,完全是陪客;黍离对人间事不太懂,只是大概知道应该因果循环的事儿,倒也听得仔细。
“事情的起因大概是九十年前,凌小姐的爷爷凌竹才约么二十岁的时候。”余淼儿用手指在桌上悬空做了一个幻境,将自己查来的事情一五一十的一边说一边描述在幻境上。
“别看凌家世代为官,凌小姐凌少爷也不摆那少爷小姐的架子,一家人和和气气的。他们的那个爷爷,凌竹,真不是个东西,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球,整天在狐朋狗友的撺掇下,别说什么偷鸡摸狗了,就连淫人妻女拐卖幼童这样的蠢事都敢做!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整天胡作非为无法无天,邻里街坊、宗族亲戚没有不厌恶他的。
那时候,云松山里的盗匪横行,过路的客人苦不堪言。在那群损友的奉承下,凌竹一个人上了云松山,临行前更在家族祠堂放出豪言,自己是当之无愧的凌家子孙,誓必铲平匪盗,坐上族长之位。
凌竹这一去就是大半年。等他回来之后,官府再派人去云松山,发现那群匪盗果然被凌竹杀的片甲不留。那凌竹也就顺理成章的坐上凌家族长的位置,也一改之前冶荡狎媟的姿态,竟然做起了大善人来。”
幻境的图像停留在凌竹被众人拥戴的笑容上。
余淼儿愤恨的说:“你们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众人摇头。
“他佯装杀人逃犯,也是,他就是这么个混账货,杀人放火的事儿也是驾轻就熟,撒起谎来也是三分假七分真!”余淼儿痛快的骂了一通,用手帕擦了嘴角,又说,“他佯装为世不容,被冤枉的杀人犯,从县衙逃出,求云松山的匪盗收留。说的那叫一个言辞恳切,直直把云松山的匪盗头子说动了。他本就是不安分的坏东西,也不知是怎么长的,好好的凌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败类!”余淼儿越说越气,一掌拍在桌上,拍出五个指头印。
何稷摸摸自己的脸,怪不得被打的红肿了那么久。他倒了一杯水递给余淼儿:“别生气别生气,喝杯水。”
余淼儿端起茶杯怒道:“能不气吗!要不是那个混账,凌小姐至于受这么谢罪吗?”
罪魁祸首不都是你干的!贺若醴看着桌上的五个指头印,把这句话生生咽下去了。
余淼儿恶心的继续说道:“那凌竹本就是为非作歹的一把好手,在山里没多久就和匪盗头子称兄道弟,那瞎眼的匪盗头子甚至还把自己唯一的亲妹许给他。二人婚后倒是如胶似漆,蜜里调油。又过了两个月,夫人有喜。这样的事儿不管放在什么地方,都是欢天喜地的大事,偏生这凌竹是个没心没肺的人渣,他根本看不上这匪盗的妹妹,更不想一辈子做匪盗。他就借有喜这件事,跟匪盗头子说要大摆宴席好好庆祝。那匪盗头子不疑有他,满心高兴的答应了。他哪里知道,这宴席,就是断头席。”
她又啜了一口水,擦了唇边,说:“凌竹提前在宴席的酒水里下了药,酒过三巡,众人喝的云里雾里。他便提起刀,一刀一个的将整个寨子百十来号人都给端了。就连他那身怀有孕的夫人,他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就一刀结果了她。回到松盈镇的凌竹自然成了受众人拥戴的大英雄。可是他却不知道,匪盗头子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儿子,他因扶母亲灵柩回家,没在寨子里,才逃过一劫。当凌竹在寨子里手起刀落大快朵颐的时候,那个孩子刚刚回来,正躲在屋外的柴堆里流着血泪。”
何稷盯着幻境里那张悲恸却不敢发出声音的脸,抬头盯着余淼儿:“那个孩子,姓刘?”
余淼儿点点头。又打了一个响指,幻境随声消失。她断言道:“刘家是回来报仇的。”
“会不会你听错了?可能当时你去的时候他们是在讨论案情呢?刘家是当地的县令,在家讨论类似的案件也不稀奇。”贺若醴说,“而且过了这么多年了,当年的那个十五六岁的孩子怕是早就入土了,谁还会把仇恨记得这么清楚?”
余淼儿摇摇头,轻蔑的笑道:“公子可曾听说过慧女的故事?”
贺若醴摇摇头。
何稷问:“姑娘说的可是慧女复仇的故事?”
“嗯。”余淼儿点头,恨道,“父母之仇尚且不能忘,遑论灭族之灾?”
贺若醴问:“隅形,慧女复仇是什么?”
见何稷陷入沉思,没有要说的意思,崔错接过话头,解释道:“慧女,没人知道具体是谁,只是周围的人都觉得那女子慧黠,就叫她慧女了。慧女性子温柔可亲、端庄识礼,父母家中条件也算殷实,一家子上下父母仆人十七八号人,日子过得也算是其乐融融。谁成想当地有个恶霸看上了慧女,要纳她为妾。那样的恃强凌弱的人,做正房奶奶尚且不愿意,更何况是做妾了。那恶霸便凌虐了慧女全家,父母、仆人无一逃脱。终于把慧女纳回家。而这慧女却似乎完全不记得这样的血海深仇,对恶霸是百依百顺,但凡能讨恶霸欢心的,就是杀人放火也愿意去做。”
余淼儿耻笑道:“周围的人都当那慧女是个忘恩负义见利忘义的人,都唾弃她。只有慧女知道,自己是在忍辱负重。她教恶霸奢华,谗言离间骨肉父母兄弟,又怂恿恶霸结交江湖草莽,干下那杀人的勾当。自己暗地里收集了证据,见时机成熟,一并呈给官府,致使恶霸一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黍离肯定道:“你就是慧女吧。”
余淼儿大方承认道:“是,我就是慧女。正因为我就是慧女,我才坚信刘家绝不安好心。”
崔错不忍心的说:“你就是执念太深,才会这么多年都困在阳间没办法投胎,何不放下执念?”
余淼儿反驳:“你能放下执念回到山里修炼吗?既然自己都做不到,又何必劝解?”
一时之间,屋内鸦雀无声。是的,不管是鬼、是仙、是妖、是人,都是有执念的。
她想要报仇;
他想要找到梦境;
他想要他想起他;
他想要找到他。
谁都没办法摒弃自己的执念,做一个无欲无求的生灵。
‘哗啦’积攒了几天的暴雨一泄而下,打的屋外哗哗啦啦,闪电还是撕裂夜空,天雷依旧滚滚不歇。
何稷依旧沉默不言。
蓦然,何稷站起身来,往霜苑门口站着的凌寒走去。
刚踏出房门,一道天雷打在何稷的脚边。何稷不理,继续往前走。
黍离觉得何稷和平时嬉笑怒骂的样子完全不一样,那一脸正色,不顾性命的样子让黍离胆战心惊。他紧跟在何稷身后。
何稷走在院子里,在倾盆大雨里边走边说:“服璋兄,刘家……”
‘轰隆!’又一声天雷打在何稷身侧,青石板瞬间碎成粉末。
何稷依旧不为所动的向凌寒说:“不怀……”
打着伞的凌寒见何稷淋着雨跑出来,赶紧撑着伞要来接他,不料天雷已经掉了两个下来了。他有点不敢上前,站在屋檐下,挥手让何稷回去:“隅形,快回去,外面正在打雷呢。”
黍离冲出来向何稷吼道:“不能说!”
何稷继续说:“好……”
‘嘭!’一道雷从何稷的头顶批下,何稷身上出现一圈淡红色的光圈将他包裹在其中。他嘴角自信的勾起一笑,果然如自己所料,既然这光圈能保护自己不受妖魔侵扰,必定也能在天雷下保护自己。他张口便要将最后的话说出来。
“意!”
天空一道淡黄色的闪电混着天雷劈下。
五雷轰顶!
黍离见状飞起化作原形趴在何稷头顶,生生挡下了这道雷。
何稷停顿在往前走的的动作上,看到凌寒眼中的惊恐,觉得自己的头顶传来皮毛烧焦的味道。他看到连日在松盈县发生的一切在身边倒退,等缓过神来,自己正站在云松山下的草坪上,贺若醴蜷缩着躺在草地上紧闭双眼,大概是睡着了,崔错蹲在他的身旁帮他按摩。
黍离灰白色的毛烧焦的卷曲起来,灰扑扑黑漆漆的躺在离他不远处的草坪上,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