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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山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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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山鬼
茅屋下,何稷拿着锅铲,翻炒锅里的黍米,黍离兴奋的在一旁盯着看:“文若,我家没什么吃的能招呼你,我给你做黍米饼吧,可好吃了。”
黍离连连点头,闻着锅里香甜的味道,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何稷笑着铲起几块炒好的黍米饼放在盘子里,道:“你在家吃的都是好东西吧,我这儿可就只有这样的东西了,你别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好香。”黍离从盘子里拿起一块黍米饼,滚烫滚烫的左手换右手,直吹气。
“慢点吃,别噎着。”这小公子是不是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怎么吃的这么狼吞虎咽?“喜欢吃吗?”
黍离边啃边点头。
何稷笑笑,真是个孩子。
“我教你做吧,很简单的。你看,在锅里放点油,把晒好的黍米放进去翻炒,炒干了,再把蜂蜜淋上去,等成了一块一块的,就可以用锅铲敲碎起锅了。很简单的。你来试试?”何稷一边说,一边等油烧好,又把锅铲递给黍离。
黍离试探的接过锅铲,站在炉灶面前,锅里剩下的黍米冷不丁的跳起来,吓得黍离扔了锅铲就躲在何稷身后。“隅形,锅会叫!”
何稷好笑道:“这是黍米在油里炸开了。”
黍离冒了一个头,看看锅里。想起沅湘炒菜的时候好像也是噼噼啪啪,吵吵嚷嚷的,有次还差点把厨房给砸了。
夜已过半,黍离悄悄爬起来,在厨房捡了几块剩下的黍米饼,消失了。
回到迷雾山,黍离坐在老槐树的树枝上,荡着腿道:“小灰,浅墨,我回来了!”
“这么快就回来了?”褐褚问道,“也是,山里一日,地上一年,我说你怎么才走就回来了。”
老槐树浅墨问:“学到什么了?”
“碰到一个凡人,他给我起了字,叫‘文若’。”黍离得意的说,“还教我做黍米饼,喏,就是这个,可好吃了。”
黍离从怀里掏出顺走的黍米饼,扔在嘴里,吧唧吧唧嚼的‘咔嚓咔嚓’。
浅墨说:“沅湘要是知道你吃东西吧唧嘴,又得粗暴的把烟斗扔过来砸你脑门上了。”
褐褚飞到黍离身边,扬起就是一翅膀扇在黍离得意摇头晃脑的脑袋上:“学什么凡人起表字?而且我们都是天生地养,学下厨干什么?还有你看看你这吃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要让沅湘知道了还不掀了你的皮?”
黍离抱着脑袋翻个筋斗,跳到另一根树枝上:“沅湘也经常下厨做吃的,怎么就不能学下厨了?”
褐褚蔑视道:“你也不看看沅湘的修为,再看你的修为!沅湘手上的材料是凡人蠕虫能拿得到的?凡人的东西吃多了会肚子疼的。”
“你凶什么凶,我再去学就是了,反正离考核还有好几天呢!”黍离咂舌,“也就是浅墨可怜,天天对着这么暴躁的你,小心嫁不出去!”
“滚!哪儿学的乱七八糟的词语!”不等褐褚飞来啄他,黍离已经跑的没影儿了。
春菲已尽,初夏新暑。
何稷在屋里,坐在床边看书。
嗯?自己刚刚不是才春光暖暖,和黍离在路边吗?怎么一觉睡醒就是蝉鸣声声,自己在夏日里默读圣贤书了?
黍离的脑袋突然从窗边冒出:“隅形!你在干嘛?”
何稷笑的温柔,合上书,说:“那日早起就不见你,是回家了吗?”
黍离不言语,挠挠后脑勺,从前门走进来。
何稷侧身问:“又跑出来玩了?有没有跟家里人讲?”
“嗯。”黍离还是不回答,趴在桌上翻了几页书,看不懂,“这是什么?”
肯定又是偷跑出来了的!何稷心道,看着黍离的脑袋跟着书页转来转去,“你不识字?”
黍离摇头。
何稷拿起毛笔,说:“我教你写字吧。”
“好呀。”黍离也有样学样的从桌上拿起一支毛笔,学着何稷的样子拿着。
何稷拿了一张纸铺开,写道‘花阴、文若’两个字,说:“你看,这是花阴、文若,就是你的名字。”
黍离受教的点点头。
黍离坐在何稷让开的位置上,毛笔顶着下巴,问:“那你的名字怎么写?”
何稷摸摸黍离的脑袋:“你先把你的名字写会了,我再教你写我的名字。”
“好。”黍离便低头认真的临摹了。
何稷只拿了一本《尚书》,拉了一根小板凳,坐在黍离旁边,就着白日的光线看书。
屋内一人静默看书,一人乖巧写字。只听得屋外的树上知了阵阵鸣叫。
“隅形,为什么要读书?”黍离问,“我也经常看到沅湘在看书,可是他说学的多了不见得是好事,所以都不教我。”
沅湘大概是文若的家人吧。
何稷放下书卷,解释道:“读书能明理、知礼,能从书里学到好多东西。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钟栗。你现在不明白,以后我多教你读书,你就知道了。”
黍离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一晃过去了一月多,已是酷暑难耐。
何稷穿着单薄的衣衫,坐在窗前,点着灯花,一手摇扇子一手翻书。裤腿儿已经挽起,胸前衣襟略微敞开,依旧是汗流浃背。屋外的蝉鸣不断,嚷的何稷心烦意乱。
突然,蝉鸣不闻、静谧无声。
黍离嘴里叼着不知道什么东西,跳到窗前,献宝道:“隅形,有没有觉得安静点?”
何稷点点头,说:“是安静了,刚刚蝉还叫的厉害,突然就没声了,不仅如此,就连蛐蛐、蛙鸣都没有了。”
黍离叉着腰,嘴边挂着的半截蝉,口齿不清的说:“我刚刚爬上树把叫的最厉害的那几只蝉吃了,还去池塘边和草丛里逮了几只叫的厉害的□□,警告他们要是再继续叫就吃了他们!”黍离得意道,“看他们还敢乱叫,打扰你看书!”
看的何稷慌了,敢情着嘴巴厉害挂着蝉呢?慌得何稷扔了扇子就要翻过窗户去把黍离嘴里的蝉抠出来:“蝉怎么能吃?还去爬树!屋前的银杏树这么高,摔下来怎么办?你快把蝉吐出来!”
黍离本以为何稷会夸奖自己,没想到竟然有点生气。他愣愣的、乖乖的站在窗前,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了:“已经很吞下去了。”
何稷趴在桌上,半截身子挂在窗棂,叹了口气,坐回位置,拿起刚刚扔掉的扇子继续扇,笑道:“小傻瓜,以后不准上树去吃蝉了。”
黍离站在窗前,说:“隅形,你笑起来真好看。”
一叶落而知秋,片片银杏片片金。
黍离端着小簸箕在院子里喂鸡,蹲在地上对鸡说:“你们快快长大,等隅形卖了你们好上京赶考。”
吓得家鸡们看着满地的粮食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踟蹰的用鸡爪刨地上的泥土。
隔壁的周大娘端着满簸箕的石榴走进小院,见黍离和家鸡说话,笑道:“文小若,喂鸡呢?”
黍离见有人进来,起身毕恭毕敬的回答道:“周大娘,隅形去田里了,没在家。”
周大娘笑着把手上的石榴递给黍离:“没事,这是新摘的石榴,给你送点来,我记得你喜欢吃水果的吧。”她满脸横肉堆笑的皱纹满布,把黍离从头到尾打量的仔细。
黍离被盯得有点难受了。忙丢下喂鸡的小簸箕,接过周大娘的石榴,鞠躬说道:“谢谢周大娘。”
“哎哟,真是懂礼貌。”周大娘捂嘴笑道,“我家孙女,今年十四了,也是一副可怜见的模样,你……”
“隅形,你回来啦!你看,这是周大娘送来的石榴。”见隅形到了家门口,黍离打断了周大娘的话,迎上去,把石榴端给何稷看。
“有没有好好道谢呀?”隅形摸摸黍离的头顶。
黍离得意道:“当然有!”
何稷走进院子,也向周大娘道谢,寒暄了几句,周大娘推脱家中还有事,便走了。
何稷把锄头放在门边,问:“周大娘还说什么了?”这周大娘,是一个出了名的吝啬鬼,怎么会没事往自己家里送东西,她不是最瞧不起自己是个穷酸书生吗?
黍离站在银杏树下:“正说她的孙女,你就回来了。”
果然不怀好意,估计是觉得黍离像是大户人家的公子,想借着孙女沾亲带故攀亲戚吧。
何稷放好东西,脱了外衣,换了件干净的衣服,从屋里出来:“以后见到周大娘,能躲就躲。知道吗。”
黍离在银杏树下欲言又止,整理了话语,对何稷说:“隅形,银杏叶落了,冬天要到了,我要回家了。”
何稷俯身捡起一枚银杏叶,吹吹叶片上的灰,递给黍离:“送给你。”
黍离把银杏叶放在手上,看着何稷。
何稷又问:“还回来吗?”
“会的。等明天春天我就来。”
“好!”
?
刚刚不是在看书吗?怎么突然又在院子里了?
这个场景,和之前自己梦中的一样,梦中的那人,也是一袭白衣,站在银杏树下,捡起一枚叶子送给了谁。黍离说他也梦到了,梦里有一颗银杏树,有人送了他一片叶子。
之前猜测是自己被天雷劈中,所以黍离才做了和自己一样的梦?那现在到底是在谁的梦里?要怎么样才能回到现世?现世?现世是什么?为什么回想不起来?
是了,黍离咬碎了我的石头,然后,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完全没有半点印象?
山外已经是菡萏香消、万物凋零,一片颓败;迷雾山中却依旧是山清水秀、花草茂盛,一幅芳草碧色。
黍离趁冬季来临前,辞别了何稷,返回迷雾山,在山里寻觅了半天都不见浅墨和小灰的踪迹。离开了何稷,总觉得一个人孤零零的,不知道往哪儿走,索性便在山里漫无目的的渡步了。
山腰处的瀑布还是挂了一线急流,激起的水雾弥漫在碧水潭的半空,粉白相错的合欢花扇随着水雾上下翻飞,跌落在水面随水漂流。粉白的木芙蓉不落气势的与合欢争奇斗艳,落在水面倒是一副清水出芙蓉的样子。
水边的大石头上,淡棕色衣衫的浅墨跪直了身子,为褐褚的鬓间插上一只瑶花,两人止不住的唇间浅笑。
黍离拍手打趣道:“哟,好一副郎情妾意的画卷!”
没料到会有人打扰,更没料到会是黍离。褐褚红了脸,不好意思到:“一会儿不见,怎么你也学的文绉绉的了?”
黍离觉得几月不见,褐褚真是应了那句‘时隔三日,当刮目相看’这句话了。捂着肚子笑的弯腰:“噫!你居然也会脸红。”
浅墨跪坐在一旁,冷不丁被黍离看见这样的样子,也着实有点不好意思,耳朵烧的通红,又故作镇定道:“你这次又学了什么回来了?”
黍离笑的够了,在浅墨旁边找了个空位坐下,捡起手边的小石头往水里扔:“我学读书认字了。”
浅墨拉着褐褚也坐在石头边,六腿悬空的打在石头上:“读书确实是好事,只是仙灵飞升后便能通识四象,所以大家都不会刻意去花时间学习,有读书学习的时间都宁愿拿去修炼。”
“所以说黍离是个傻的。”褐褚翻了一个白眼,“平日里修炼就偷懒,到处找动物打架,你还能指望他坐下来看书?这会儿估计是哪根筋搭错了,还是心血来潮吧。”
黍离也不理会,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好了,不跟你们讲了,我先回家了,不然沅湘会利落的剐了我。”跳下石头,又说:“你们继续甜言蜜语,我不偷听!”
褐褚抓起一把泥土往黍离扔去:“死花阴,去一趟凡间,变得更加讨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