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敲棋子落花生》泠凪

34、山鬼

　　第三十四章 山鬼
　　本来站在银杏树下笑语盈盈的何稷，恍然已经在屋内生了个炭盆，一个人烤红薯，只听得门外响起敲门声。
　　只一刹那，何稷又恢复了温柔的样子，拢了拢棉衣，搓了搓手，打开门。
　　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黍离缩着脖子站在门口，见到何稷开了门，就往屋里窜，蹲在温暖的炭盆边问：“隅形，你在烤什么？好香呀。”
　　何稷也不惊讶，笑笑关了门。转身从里屋的柜子里拿了一件崭新的棉衣出来，又让黍离站起来，细细的给他穿上，拉拉衣角，系好带子。
　　“你不是说春天温暖了再来吗？这会儿还是早春，春寒料峭、乍暖还寒，冷着呢。”
　　黍离也不动手，就让何稷给他穿着棉衣：“咦，我穿着倒还正好合适。”
　　“合适就好。”何稷给黍离穿好衣服，自己拉过一根小凳子，也坐在炭盆边，用火钩钩出一个烤好的红薯，抖落了炭灰，掰开递给黍离：“烤红薯，很香的，吃点暖暖身子。小心烫！”
　　黍离高兴的接过烤红薯，自己顶着寒冷就跑出来，真没来错：“隅形你真好！”
　　何稷用火钩给炭盆里的红薯翻身，嗔怪道：“小傻瓜，怎么不等天暖一点再来？”
　　黍离咬了好几口红薯，嘴边一圈都是黑漆漆的焦炭色：“我在家怪无聊的，就来找你玩了。不过你们人间是真的好冷。”
　　炭盆边的何稷似乎是没听见，还是在继续给红薯翻身。
　　受不了人间寒冷的黍离天天不是躲在炭盆边就是裹着棉衣窝在被子里冬眠。
　　何稷端了一碗汤，凑到炭盆边，递给黍离：“你看你就是体弱，这几天都已经温暖起来了，你还这么怕冷。来，把这个吃了。”
　　黍离不疑有他，接过碗吃了个底儿朝天。
　　“隅形，这是什么？好好吃。”
　　何稷拿过碗，放在一边，拿起手帕给黍离擦嘴巴，说：“这是小鸡炖蘑菇。我今早上上山采的新鲜蘑菇，把家里的鸡杀了炖的，特别补身子，你吃了就不怕冷了。”
　　黍离裹在被子里，转了转圆滚滚的眼珠，家鸡不是要卖了赚钱的吗？又问：“那你吃了吗？”
　　何稷一顿，笑着说“吃了的。”
　　黍离说：“我不信，下次我们一起吃。”
　　“好。”

　　趁着何稷睡着了，黍离又淅淅索索的跑出茅屋，回到迷雾山。
　　半山腰处，浅墨和褐褚身边围了一群小伙伴席地而坐，不知道在说什么，好不热闹。
　　黍离凑上去，问：“你们在干嘛呢？”
　　为首的雉鸡略有感伤的说：“可不就是在猜测仙官要问什么嘛。事关大家的前程，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聚在一起玩了。”
　　金鲤鱼吐着泡泡问：“好一会儿没见你了，去哪儿疯啦？”
　　黍离撒气慌来大言不惭：“刚刚还在你家玩，你就忘了我了。小金你完了，你这记性怎么通过考核？”
　　狗尾巴草还只能化为半人形，拉过自己毛茸茸的穗把玩着说：“我们生来皆具仙缘，不用渡那五雷轰顶、七情六欲的劫难就能修成人形，本以为这是得到了上天的眷顾，哪知道一朝不慎就会满盘皆输？哎……黍离你就好了，你有沅湘。”
　　放在以前，黍离并不会多想，只是现在怎么觉得狗尾巴草说的这话这么酸呢？黍离坐在浅墨和狗尾巴草的中间说：“我还不是要和你们一起参加考核，别说的我好像不用参加考核就可以通过一样好不好？你们要是考不过，顶多打回原形剥夺仙缘逐出迷雾山，好歹还能从头修炼！我要是考不过，沅湘会吃了我的！”
　　花梨木瘪瘪嘴：“沅湘怎么可能吃了你？”
　　菟丝子理理裙摆也挥挥手：“就是，不可能吃了你。”
　　黍离义正言辞到：“沅湘真的很凶，骗你们干嘛？”
　　众生灵皆表示不信。
　　不怕死的狸猫眨巴了眼睛，说“沅湘要是想吃你，哪儿需要等你考核失败？和你打架打输了要被沅湘收拾，打赢了也要被沅湘收拾！都快把你宠上天了？能吃了你？”
　　其他生灵附和道：“就是就是。”
　　狸猫满怀羡慕的说：“浅墨你就好了，在结界升起之前就已经化形了，赋予仙缘后就直接成为迷雾山的山神，完全不用参加考核。”
　　狸猫说得对，沅湘既不会吃花阴，也不可能让花阴通不过考核。浅墨暗想，不料话题突然转移到自己身上。这群小动物，一点都不踏实，就知道投机取巧，可得好好敲打他们。
　　“一千三百多年前，自蟠桃汁滴落山巅，润泽山体，迷雾山升起结界，成为天庭一隅，上接三十三重天，下连地府十八重地狱，成为贯通天地人三界的存在。结界内的生灵生来便具有仙缘，修炼也比凡间生物容易，但是你们也要知道，要得到就要付出代价，天地间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情。”
　　见众生灵听得认真，浅墨满意的继续道：“你们经过七百年能得到仙官考核的机会，凡间的生灵修炼七百年才只是化形不久的低等小妖，他们可是连仙缘是什么都不知道呢！我在升起结界前修成人形比你们辛苦何不止百倍！做人不可贪心，做仙做妖做仙灵也一样。”
　　褐褚也在一旁为生灵打气：“你们通过考核后就是真正的仙灵了，再努力修炼，飞升成仙位列仙班指日可待。要是你们还这么懒懒散散，那就只能去凡间躲过凡人道士和尚，经历千百年沉闷的修炼，历经劫数才能得到修成仙灵的机会。”
　　雉鸡叹气道：“生不逢时，早生几百年就好了。”
　　“早生几百年还不是要考核。”褐褚默默雉鸡低下的头，说，“自从升起结界，因为没有形成规矩，生灵化仙灵，仙灵成仙者无数。天庭怕扰乱天地因果，在七百年前将所有升起结界之前未修成人形的生灵，都集中重新考核。那次考核之后，从迷雾山逐出了成千上万的生灵，过关者寥寥无几。”
　　一众生灵愈加的垂头丧气了：“啊……寥寥无几啊。”
　　浅墨拍拍手：“打起精神来！天谕每七百年考核一次，也是对你们的眷属了。”
　　黍离用手肘膈了下狗尾巴草，鼓励道：“就是嘛，你看我家天天有只猛禽盯着要吃我，我都没有垂头丧气。”
　　狗尾巴草酸不拉几的说：“哪儿能跟你比啊。”
　　呃……黍离僵了下笑意。
　　褐褚笑笑问：“这次你又学到什么了？”
　　黍离故作神秘的说：“兄弟们，听说人间有一道美味的菜，叫小鸡炖蘑菇！特别好吃，吃了还能补身体不怕冷。”
　　空气瞬间冷静，雉鸡化为原形扬扬尾羽，转身打在黍离的脸上，道：“姐妹们，我们走，以后都不跟他玩了！”
　　啊，完了，忘了家鸡是雉鸡的亲戚了。黍离伸出挽留的手，却被雉鸡们转身顺便用尾羽连番抽打，打的手都红了。
　　“雉鸡姐姐，我错了……”
　　浅墨说：“自作孽。”
　　褐褚接：“不可活。”
　　见生灵们都散了，黍离站起身来整理了下衣襟，摸摸被打红的爪子，说：“好了，不跟你们说了，我是偷跑回来的，我走了。”
　　黍离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又跑了，在身后留下一句“沅湘问的话帮我瞒着。”的回音。

　　何稷认真的坐在小院用竹子编背篓。
　　嗯？好厉害的阳光，刚刚不是还在烧炭盆吗？何稷看着手里的竹篾出神。
　　余光扫到黍离出现在门口，似乎已经完全习惯了黍离的神出鬼没。何稷温柔了笑意，继续手上的动作，道：“文若，你来啦。”
　　黍离点点头，蹦蹦跳跳的来到何稷身边。
　　何稷说：“最近村里闹妖怪，你没事别乱跑，知道吗？”
　　黍离蹲在一边玩何稷已经编好的簸箕，问：“是什么妖怪？”
　　何稷又说：“妖怪可不就是妖怪嘛，会吃人的那种。总之你就呆在家里，没事别乱跑，知道吗？”
　　“嗯嗯，知道了。”黍离拿起一个簸箕戴在头上，问，“隅形，你看你编的和我脑袋一样大，带着好不好看？”
　　何稷向黍离挥手道：“小傻瓜，这是过几天七夕节乞巧用的，不是帽子。别这么玩，小心竹签把头刺伤了。改天我给你做一个帽子，你快取下来。”
　　“好呀。”

　　斗转星移，七夕乞巧，鹊桥传情。
　　黍离一个人呆在家里，无所事事。
　　“隅形说出去给周大娘家送竹篓，怎么半天都不回来？又不让我乱跑，不是说有妖怪吗？外面黑漆漆的，自己还乱跑！”黍离抱怨道，忽然听到门板被撞坏，摔在地上的声音。
　　是隅形回来啦！
　　黍离兴奋的打开门。
　　却见小院里，一个人长了蜘蛛的八条腿，撞坏了院门，把何稷压在门板上，张口就要咬下去。
　　何稷看黍离呆站在门前，怕是已经吓呆了，大吼道：“文若，快跑，别管我。”
　　那蜘蛛精哪肯放过眼前的肥肉，压着何稷，又从腹部吐出蛛丝射向黍离。
　　门前的黍离眼见蛛丝袭来，闪身不见了，又腾空出现在蜘蛛精头顶，飞来就是一脚，在蜘蛛精身上狠狠踩了一脚。跳跃到一旁，侧身对着蜘蛛的头又是一脚，把蜘蛛精踢飞在天上。连带着何稷也飞在天上了。黍离暗叫不好，飞起把何稷抱住，慢慢飞下，稳稳着陆。
　　蜘蛛精吐出蛛丝挂在银杏树上，说：“哪里来的小妖精，敢跟我蜘蛛抢人！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能力！”
　　说罢从手里变出两把雷锤，敲击一下，一道紫雷打在黍离的脚边。
　　黍离平日里修炼偷懒又贪玩，一直没能炼出自己的仙器，赤手空拳对阵蜘蛛精略觉的吃力。不过胜在他自小就是迷雾山一霸，整天到处惹是生非，打架闹事。虽然法力修为不怎么样，打架却是一把好手。
　　蜘蛛精见黍离没有兵器在手，自负轻敌，被黍离抓住了破绽，一阵拳打脚踢。打的蜘蛛精挂了彩，那蜘蛛精见自己不敌黍离，虚晃一招，对着黍离喷出毒蛛丝，拿起雷锤对着何稷又是一记雷击。黍离不察蜘蛛精是声东击西，躲过了蛛丝心慌的化作原形腾空飞到何稷头顶，升起结界将自己和何稷圈在中间，抵抗雷击。
　　蜘蛛精见讨不了好处，借着夜色逃的没影儿了。
　　黍离从何稷头顶下来，拉着何稷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了个仔细，确认何稷没事了，站在他面前叉腰的教训道：“你让我不要出去，自己还出去乱逛！你看，招的妖怪吃了你怎么办？”
　　何稷先是一愣，又摸着黍离的头顶温柔的笑道：“这不是还有你嘛。”
　　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何稷面前现了原形，何稷会不会怕自己，不和自己做朋友了？黍离低着头不敢看何稷，问：“我不是凡人，你会不会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