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0、河鼓怨 ...
-
第五十章 河鼓怨
“黍离,我们去牡丹亭玩吧。”贺若醴一上马车就原形毕露,如释重负一样把端了半天的架子抛到九霄云外,就开始骚扰黍离。
黍离毫不犹豫的拒绝:“人家掌柜的不是说牡丹亭闹鬼吗?不去!”
何稷无视贺若醴兴奋的表情,说:“你要去刚刚怎么不让掌柜的带路,这会又想去了。”
“人家说了那么半天,不就是想让我们去嘛,我们不去多对不起人家。”贺若醴坐直身子,看了一眼崔错,“对吧!”
崔错正经道:“对。”
“对个屁!”何稷不赞同,“我觉得就是那个吴运搞出来的,不然哪儿有鬼怪出来还选择性看人的。”
崔错抱胸说:“应该不是。”
“我也觉得不是。”贺若醴也赞同的说,“他没必要故弄玄虚。”
何稷不怕死的撺掇道:“万一是逗弄你去了牡丹亭,安排了美人娇娘,想要巴结你呢?到时候春宵一度,米已成炊,他可就攀上你这门子亲戚了。”边说眼神边瞥了崔错好几遍。
贺若醴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何稷,说:“隅形,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呢?”怪不得黍离天天说你是傻书生,果然是傻!
“州府送的女子,连姬妾都做不了,他花这份心思干嘛。”崔错解释说,“而且你眼前这位郡王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
闻言,何稷帮黍离把披风往胸前拢了拢。防备的看了贺若醴几眼,又看了他身边的崔错,略微放心了,又说:“那牡丹亭的事是真的?”
崔错答:“应该是。”
“他想要好名声,自己又办不好,猜测你身边有能人异士,所以想利用你帮他功成名就。到时候事情了了,功劳算他的;你要是出事了,他还能打着你的名义将牡丹亭端了,到时候照样能解决牡丹亭的事,还能在朝廷里也博一个美名!”黍离耸了肩膀说,“索性除了他的心腹,没人知道你这个破郡王在扬州府,而且还要去牡丹亭。这种事你也要做?有没有脑子?”
贺若醴满脸的赞赏和不可思议,揉揉黍离的脑袋,激动地看着何稷:“哇塞,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你家耗子这么聪明!”
何稷得意的说:“我家耗子可聪明了,你没法比!”
“滚开,我不是耗子!”黍离摇头晃脑的要躲开贺若醴的爪子,“你们凡人真麻烦,直接求你帮忙不就得了。你身边不还跟着一个傻书生捉妖大师嘛!”
“耗子,这你就不懂了吧。”贺若醴换了个位置,和黍离并排坐了,肩膀搭在黍离肩上,“为官之道,讲究的就是说不清道不明,还能顺理成章不露痕迹的请君入瓮。至于到底最后谁在瓮中捉鳖,嘿嘿,不到最后关头,都没办法揭晓谜底。”
“贵人,西郊别院到了。”马车外跟随的小厮提醒道。
贺若醴依旧搭着黍离,答道:“去牡丹亭!”
“贵人,西郊别院到了。”马车外跟随的小厮又提醒道。
赶车的车夫随后又小声的和那小厮说:“里面一直没声音,难不成是睡着了?”
贺若醴一拍脑门,说:“哎呀,忘了壮崔开了结界了。”
壮崔?什么鬼称呼?何稷看崔错颜色不改,难道贺若私下就是这么叫他的?传说中的爱称?噗噗噗!贺若醴你这个口是心非的笨蛋。
崔错撩开马车帘子,说:“去西郊牡丹亭!”
“贵人,那西郊……”小厮为难的想要拒绝,被崔错看了他一眼,便噤声了。
果然是来自万兽之王的压迫!何稷心道。
崔错放下帘子,外面便传出马车夫颤抖的声音:“旺总管,真的要去牡丹亭?这天可都快黑了啊……”
“让你去就去,这车里坐的贵人,可不是你我能得罪的起的!”那小厮原来是吴运的近身小厮,如今已然是吴府的总管了,他又对身边跟着的人说,“赶紧去告诉老爷,说贵人去牡丹亭了。”
“是。”跟着的小幺得令便往别院的马厩跑去。
“这牡丹亭有这么可怕?”何稷听着外面的动静,略有不忍让马车夫赶车了。
贺若醴笑问:“你怕?”
“小生倒是不怕,就是怕某些人晕倒了,又要辛苦人家壮崔扛回来!”何稷揶揄道。
贺若醴想起上次自己被慧女吓晕,大为窘迫;崔错听到何稷嘴巴里冒出‘壮崔’二字,将手一横,灵桧金棍便卡在何稷的脖子上了。
何稷举起双手,连连道歉:“小生错了小生错了,崔护卫饶命!”又求救的的看了黍离。
黍离不予理会,掀开马车小窗的帘子,看外面的雪景。
傻书生,早说你迟早会被崔错打死的!
牡丹亭实则是一处供人闲游的园林,院内亭台楼阁、舞榭歌台,流水潺潺、白雪皑皑,也看不清花圃种了什么花,枯树是什么叶。一座亭子倚水而建,那便是牡丹亭。那亭子竟有半幅是悬在水面的,当真是似亭非亭似榭非榭了。牡丹亭外有一条青石子路通往院内,另一条则是葡萄藤架的回廊。这浓冬腊月,也不见葡萄枝叶凋零;前几日的大雪也丝毫没有挂在葡萄叶尖,通通穿过葡萄藤,在架子下积的老厚。垂下的绿枝俨然是白茫茫一片的牡丹亭中一道亮丽的风景。亭边的水面粗粝粗糙,应该是已经结冰了,在拱桥边才有轻轻的流水声。
冬日里黑夜来的早,眼前已经略微借着雪景,大概看个明白。何稷走到葡萄藤架下,伸手摘了一片叶子,说:“这叶子是真的!我还当是绢花呢。”
“大冬天的,怎么会有葡萄藤?”贺若醴拍拍葡萄藤架的柱子,问崔错,“难道是妖怪或者真的是离魂孤鬼?”
崔错摘了一片叶子,放在鼻子边闻闻,摇头道:“没有妖气,离魂孤鬼使的是障眼法,没办法将葡萄藤维持成这个样子。”
“是仙气!”黍离从葡萄藤架走过去,站在牡丹亭里,在亭子里晃了一圈,摘了帽子,解开披风,说,“你们从葡萄藤架子下走进来。”
三人不明就里,也照做了,踩着黍离的脚印,走到牡丹亭。
“好温暖啊。”何稷感叹道,扯扯衣襟,说,“怪不得你一走上来就脱披风,原来这么温暖。”
贺若醴被眼前的景物惊呆了,他面对院子不动,只伸出手在空中招呼何稷:“隅形,你快看!”
“看什么…啊…”何稷转过身来,和贺若醴站在一起,面对着院子,也是一副目瞪口张的模样。
从牡丹亭看出去,一片繁华。亭前是一片牡丹,左边欧碧、白玉、御衣黄、香玉、姚黄间错成簇,右边墨池、酒醉杨妃、魏紫、墨魁、洛阳红争奇斗艳;青石子路和葡萄藤架中间,是一片白玉、白雪塔、香玉、与白芍药鱼目混珠;堤岸是重瓣橘粉水仙;岸上是一排西府海棠、垂丝海棠有序而立;院中山石嶙峋、廊檐蜿蜒,假山怪石把牡丹亭局促在一隅,只能隐约看到红槭、银杏、贴梗海棠、香樟、梧桐、玉兰、合欢等高达的树叶、花朵在石上摇曳;金丝海棠、红花檵木作为篱笆,分别将各花圃分开。
正是应了那句千朵万朵压枝低,花间留连戏蝶时时舞,树梢自在娇莺恰恰啼。
“这,刚刚不还是银装素裹,白雪一片吗?怎么?”何稷傻站了好一会儿,等他回过神来,身边的贺若醴已经和黍离、崔错坐在亭中的石凳上了。
石桌上白玉宝鼎香烟袅袅,绿斗茶奁成套放在石桌上,另还有几碟瓜子、杏仁、桃酥。
“这些东西你们变的?”何稷坐到黍离旁边,手肘柱在石桌上,指着桌上的东西,问道。刚刚进来的时候桌上是没有东西的吧,何稷回忆起。
崔错否定道:“不是,一进来就有了。”
何稷略有不信的问:“黍离,真的是神仙?”
“是神仙。”黍离信手便拿了一块桃酥,尝了一口,对贺若醴说,“罐子里有茶,这些个茶奁茶杯你会用吧!”
贺若醴反问:“你什么时候见过我自己动手了?”崔错会意认命的捣弄茶奁充当小厮了。
“你就这么开始用人家的东西,也不经主人家同意?”何稷不放心的制止,又见黍离毫不在意的啃桃酥啃的欢快,皱眉抢过黍离叼着的桃酥,道,“耗子你别啃了,等会儿主人家来了小心卖了你!”
“怕什么,放在这儿不就是让吃的嘛!”黍离从何稷手里咬过桃酥,只留下小半截剩在何稷的手中,“这桃酥味道还不错,你们试试?”
黍离嘴唇的触感还留在何稷指尖,心中略有一动,把剩下的半截桃酥扔到嘴里,说:“味道是不错!诶,不对,耗子你这不对!不经人同意就吃人家的东西,没礼貌!”
“你怎么跟沅湘一样罗里啰嗦的?”黍离白了一眼何稷。这书生怎么越来越会唠叨了?口吻活像沅湘,动不动就教训我?
何稷正要开口问什么,不妨崔错却放下茶壶,站起立在一边,恭敬的说:“恭迎上仙。”
“来了。”黍离也应声看向贺若醴身后空空的葡萄藤架。
一位穿着靛蓝云锻的青年,提着两个大酒坛子,手里拿着一个朴素的小酒壶,脸色略有红晕,眼神迷离的出现在亭子。他看了本不应出现在亭子里的几人,打了个酒嗝,略有诧异,之后又转而笑着摇摇晃晃的走到何稷身边,手肘压在何稷肩膀上,说:“隅形,你怎么在这儿?花阴也在啊?”
“你认识小生?”何稷纳闷的看着那人,又看看黍离,见那人有些醉意,忙起身扶着他,“我等未经允许误闯入贵地,还请见谅。”
“哪儿这么文绉绉的?”青年扬开何稷扶住他的手,把手里的两个大酒坛子递到崔错手里,“小妖,拿着,还挺重的。”
崔错抱着酒坛子,放下也不是,又不敢还给对方,两下为难。
黍离倒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说:“河鼓你又耍酒疯?怎么?趁沅湘不在家就来扰乱人界吗?”
“花阴,我,我心里苦啊……”河鼓也不只是真醉还是假醉,在崔错眼前消失,又出现在黍离面前,在黍离身边凭空变出一张石凳,挨着坐下,抱着黍离的手臂,无比娴熟的把脑袋靠在黍离的颈窝。
“是是是,你心里苦。”黍离竟然用手顺顺河鼓的头。
什么情况?何稷在一旁看的一脸纳闷,心里略有不悦,这差别对待也太大了,自己对耗子这么好都没这等待遇。耗子可不喜欢和人接触,平时自己往耗子身上一靠,不是一脚踹过来就是一巴掌拍下来的,要是换了贺若醴直接就是扑空。这个河鼓为什么这么熟练就往耗子身上靠?耗子还一脸,一脸宠溺?死耗子,看我不说克扣你的小鱼干,直到你认错!
扭头又看了一眼呆站在一旁抱着酒坛子不知所措的崔错,大概他也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一来就往人身上抱的破神仙吧!
贺若醴在一旁恨的牙根痒痒,哼!看来不是我一个人郁闷我就放心了。
何稷又笑的如沐春风、通情达理,把黍离拉开,自己坐在黍离的位置上,勾着脖子失去黍离颈窝的河鼓说:“看上仙似乎郁结于心,郁郁寡欢。不若说讲出来,大家帮上仙出出主意?可知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小生虽才疏学浅,但这位小妖和郡王也是见多识广的,定能为上仙分忧。虽说上仙不比凡人,不会生老病死,可如若心情郁结,也不好受不是?”
一定又是看上了河鼓的故事,贪财书生!黍离在内心腹谤,也不拆穿,仍由何稷去套话。他想崔错招招手说:“你站着干嘛,来坐着呗。他都喝成这样了,哪儿能记得你有礼无礼?同样是仙,对我怎么就不见你这么恭敬?”
崔错把酒坛子放在亭柱边,坐到贺若醴身边,也不回答黍离的话。
“河鼓,你果然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