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敲棋子落花生》泠凪

63、谋缘

　　第六十三章 谋缘
　　“几位请进。”淡缕拉着何稷，将落觞几人请进洞府，又在门口设了结界，避免有小妖进出靠近。
　　“果然是别有洞天。”贺若醴不禁感叹道。
　　从外面看，不过是一个只容许一人侧身经过的石头夹缝。石缝藏在从石壁上垂下来的常春藤，甚是隐蔽，不仔细查看，根本看不出有这样一个石缝的存在。而且看起来黑漆漆的，不知道的人大概会以为这是天然形成的一个石头裂缝吧。
　　进入石缝，别开生面。桌椅石凳，茶奁茶壶，妆台铜镜，绣床纱帐，应有尽有，整一个小姐的绣门闺房。看得出应该是精心收拾过的，床边的高几上的石榴花都是才放的，花枝都还在来回晃动。
　　“你倒是收拾的有心了。”贺若醴大概看了下这洞府，介于这淡缕也是位姑娘家，也不好仔细查看，寥寥几眼，只看了个大概。
　　淡缕用茶碗砌了几碗茶，一次放在桌上，又说：“承蒙公子谬赞了，先来喝杯茶吧。也比不上凡间上好的茶叶，也都是些野菊花泡的，图个清爽解渴吧。”
　　淡缕亲自捧了一碗，恭敬的送到落觞面前：“上仙尝尝。”
　　“多谢。”落觞礼貌性的谢道，端起茶碗，轻轻起开碗盖子，一股菊花特有的清香扑鼻而来。确实是清幽雅致。她动动肩膀，说：“黍离，出来喝茶。茶汤清澈淡□□花成朵不散，就像在水中绽放一样，又香又好看。”
　　黍离虽然也想喝，可是就是不知道怎么地，心里闹别扭，一副自闭鼠的模样。闹了个脑袋出来，看着落觞手里的花茶，内心的思想斗争异常强烈。
　　何稷悄悄的把淡缕拉到一边不知说了什么。
　　淡缕拿着茶盘，遮住小半张脸，偷笑着，又整理了面容。转身端了一叠菊花糕、艾草糕、米糕、青团出来：“上仙，尝尝糕点吧。这菊花糕、豌豆黄、米糕都是用新鲜的菊花艾草做的，清香可口，甜而不腻。这青团是我们这儿特有的糕点，是用新鲜的艾草做的。我还在里面加了馅儿，做成了红豆的、芝麻的、肉泥的、蛋黄等各种馅儿。上仙定要试试才不枉这一趟。”
　　黍离眼睛发亮，‘倏！’的钻出来，化为人形，坐在落觞身边，盯着桌上的糕点。
　　落觞用手挡住偷笑的嘴唇，清清嗓子：“咳咳！黍离，你吃吃看，好不好吃。”
　　“好！”见到好吃的，黍离哪儿还记得自己不喜欢眼前这个淡缕。咬了一口青团，心里只觉得能做出这样美味的姑娘，一定不是坏人了。
　　何稷怕黍离噎到，端了菊花茶，吹了吹。试试温度，不烫，把茶递到黍离嘴边边，说：“喝口茶，一种只准吃一个！多吃了一会儿该不舒服了。不准噘嘴！”
　　黍离嘴里咬着青团喝着茶，不方便说话，鼓着腮帮子表示不满。
　　何稷控制了茶杯的方向，防止喂的太快把黍离呛到。
　　黍离抬抬下巴，意思不喝了，何稷这才放下茶碗。
　　“好了，说回正事。”何稷和黍离眉来眼去的，落觞也不理会，“淡缕，你也坐下，说说这黛山女妖。”
　　“是。”淡缕应声在落觞身边就近坐了，崔错和贺若醴也端着茶碗，坐在一边，都等着淡缕说话。
　　淡缕升起桌上的小炉子，把水壶放在上面烧，说：“我只知道我出生的时候，花大奶奶就已经在黛山附近威名远播了。因为她给自己起名花辞树，手段极其厉害，大家都叫她花大奶奶。那时候我不懂事，也就真的以为她是庇佑黛山生灵的好妖。后来我修成人形，有了修为，才知道里面的门道。”
　　贺若醴问：“是什么？”
　　“我们做妖的，讲究的就是行善积德，褪去原身修成人形，晨露沐浴，享天地灵气，看破红尘，摒弃七情六欲才能飞升。”淡缕一边说一边竖着手指头。
　　崔错点点头，何稷和贺若醴才确认了。
　　淡缕继续说：“可是那花大奶奶啊，大概是修炼了快七八百年的时候，还没有等到飞升的机会，就忘了修炼本就是枯燥无味的了。一时不知道在哪儿听说了仙缘渡的传说，你们知道仙缘渡的吧？”
　　众人点点头。
　　淡缕看那水壶里的水烧好了，把小炉的风门关上一点，说：“花大奶奶把黛山一带的小妖都聚集在一起，勾引了四面八方的书生上山；又在四周设置了的结界，任凭那些肉眼凡胎的书生怎么绕路，总还会回到黛山上来。等他们一来，花大奶奶也不管那些书生是不是仙君转世，都必定要被剜心剖腹，啖肉饮血，造下杀孽无数。倘若遇到那些经商的、打猎的、路过的，她就遣我们让那些人迷路也好，跌落山崖也罢，总是要让他们涉险，她再出来施以援手，救人于危难之中，过一把被众人膜拜的瘾儿。只是每每做坏事她都不是亲自动手，而是遣我们这些小妖出手，所以天谴总是降临在我们身上。每次天谴一到，我们好不容易修成的修为，便会被夺去几分，而花大奶奶却毫发无损。”
　　何稷分析说：“这样你们的修为差距越来越大，就更加迫于她的淫威，不敢不从了。”
　　“可不就是这个理。”淡缕悔不当初的说，“要不是帮着她作了那样的杀孽，以我的修为，怎么会落到这样的地步？你来了黛山九次，加上这次是第十次，其中六次都是遇上我，就单单在你身上的杀孽，就已经是五条人命了，也是我自找的。”
　　落觞将茶碗盖子打开，捧着茶碗闻着香味：“只是遭到天谴，不至于如此，我看你枝叶黄绿，妖气涣散，倒更像是……”
　　崔错惜字如金的说：“灵脉受损。”
　　淡缕面如土色：“灵脉受损？”
　　贺若醴疑问道：“壮崔，灵脉受损是什么？”看淡缕那副深受打击的样子，应该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吧。
　　崔错解释说：“灵脉与金丹相连，灵脉一旦受损严重，就会牵连金丹。要知道妖者靠的就是一颗清澈的金丹，如果金丹受到污染，轻者遁入魔道，重者灰飞烟灭。”
　　贺若醴总结道：“就像人体的心脉和五脏，如若心脉受损，有时候就会牵连五脏六腑都受损，可谓是一损俱损的道理？”
　　崔错满意道：“对，容与果然一点就透。”
　　黍离也有些不忍，毕竟吃人嘴短，又是这样好吃的糕点，提点道：“你自己都没意识到，说明灵脉受损还不严重，对方只是在一点点蚕食。至于是谁，用何种手段，我想你稍微细想就会知道了。她那样无情待你，你又何必继续装聋作哑委曲求全下去？”
　　是谁？除了花大奶奶还能有谁？没想到自己为她伤天害理的事情做尽，逗引书生、欺负良善百姓、制造机会让花大奶奶出风头、享宗庙，却换来这样的结局。我只是想自己的子孙有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她又是何苦来？淡缕满脸啼笑皆非。
　　平日里自己的根和花大奶奶的根交叉生长，自己也不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原来那花大奶奶从来都是不怀好意的，从根本上夺取自己的修炼成果，绞杀自己的根系，可不就是从源头解决自己吗？或许等到自己没什么利用价值了，就要被弃若敝履了。
　　淡缕跪在落觞脚边，哭着乞求的说：“请上仙救救我。不是我贪生怕死，实在是舍不得我的子孙们。如果只是我一个，大不了拼了这条命，和花大奶奶同归于尽了，可是我的子孙是无辜的啊，请您救救他们。”
　　落觞摇摇头：“你七情六欲未绝，无法割舍子孙福荫，要飞升也难。”
　　淡缕心下作了决定，毅然恳求道：“我的根系与花大奶奶纠缠成网，只求上仙助我脱离，淡缕万死不足以报大恩。”
　　落觞不忍：“你可要想清楚了，要与她的根系脱离，就要斩断被缠绕的根系。对你来说，如受凌迟之刑。”
　　落觞竟然也露出那样不忍心的样子。凌迟之刑？何稷心想，大概植物的根系就和人体的四肢一样，要断去根系，就如同把活人的四肢断去。人只有四肢，淡缕的根系千千万万，想想觉得浑身疼。
　　何稷有点同情眼前这位淡青色的姑娘了。看她对落觞谄媚奉承的样子，本是嗤之以鼻的，不过现在看来，大概她只是想要为自己的子孙谋一条出路吧。
　　黍离叹了口气，看着桌上的青团，想到：落觞说的对，淡缕虽然并不像看起来那样阳光活泼，她心里装着的苦并非常人能体会的。她能喜欢花茶，做这样的糕点，把家里收拾的这样清新，看得出是一位热爱生活的姑娘，却被逼着作了刽子手，午夜梦回，也不知道是何等的落寞。
　　黍离恻隐之心萌动，说：“你带着你的子孙去列姑射山吧，那里的山神是一位极和善的公子。山上有很多的葛叶杜蘅，最适合你这样的藤蔓生长了，别在这黛山助纣为虐了。”
　　淡缕连忙拜了几次：“谢谢上仙！谢谢上仙！”
　　落觞挑眉看了一眼黍离，说：“我还没同意呢，你又给我找事！”
　　正在拜谢的淡缕动作一愣，抬起花容失色的脸庞，看着落觞。
　　落觞经不住这样梨花带雨的委屈样儿，说：“好了好了，既然吃了你的茶，帮你一把，我们就算两清了。只是丑话说在前面，一旦你断了根，灵脉大损，金丹会不会受到波及我不能保证。而且如果断的根太多，金丹很可能就此破碎，你要赌一把吗？”
　　淡缕斩钉截铁道：“要！”
　　落觞本来是想吓吓淡缕，让她知难而退。谁都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根和花辞树的缠在一起，如果淡缕的根断了十之八九，她大概就不能活了。她心心念念的子孙，到时候也没人帮她看顾了。如果她现在假装不知道灵脉的事，先帮自己的子孙找到出路，就像黍离说的，先把子孙送到列姑射山安顿好，再回来断根，怕是会更有保障。淡缕担心的，大概是怕自己撑不到那个时候，或者是自己根本没办法把自己的子孙送出黛山吧。如果可以送走，应该早就送走了。
　　淡缕将一个半透明的常春藤球交到落觞手里，说：“之前我不走，是因为我的修为低，碰到高深的道士和尚，自保都困难，更不能保证子孙的安全了；再者，花大奶奶的根系与我的根系交缠，不管我去到哪儿，都会被她找到，我不敢带着我的子孙冒险。这是我的子孙，还请上仙先帮我保管，若上天怜悯，断根后还留有残躯，自当带着子孙远离这是非之地，从此做一个好妖；若是不幸，那也是我罪孽深重，命该如此。到时候还烦请上仙将我的子孙带走。凡人说杀人偿命，祸不及妻儿，这也是我唯一的挂念了。”
　　落觞迟迟不肯接过常春藤球，黍离看不下去了，拿过常春藤球，说：“吃了你的糕点，这点小事我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