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敲棋子落花生》泠凪

75、崴嵬

　　第七十五章 崴嵬
　　大排心里很开心，很温暖。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关心自己，教导自己，还吃到了那样好吃的东西。他觉得自己真是掉进了金窝里了。但是也不能辜负大师兄的期望，自己一定要好好去书斋学习！
　　四师兄也特别好，告诉了自己好多观里的注意事项。比如师父痴迷炼丹，大师兄游戏嬉闹，观里大小事务都是二师兄主持；比如绝对不能叫三师姐的道号，全观上下叫了三师姐道号的基本都没好下场。大师兄被拧断了胳膊，二师兄被打的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就连师父都被揍了个熊猫眼，曾经国公府的小厮来送东西，唤了一句‘大胸道姑’，就被二师姐一个眼神吓的当场尿了裤子；比如虽然师兄弟们年纪来历都不一样，但是大家都很团结，关系就像亲兄弟姐妹一样；再比如大师兄虽然看起来无所事事，一点都不正经，但是书斋里的所有书，大师兄都能倒背如流……还有很多很多……
　　大排抱着大象的道袍，甜甜的沉迷梦乡了……
　　一日，大象不知哪儿来的突发奇想，想要做梅花糕。
　　带着师兄弟们祸害了水音观的后山，把能摘的腊梅、红梅都摘了个遍，但凡开了一片花瓣的都不放过。犹如行军蚁过境、铺天盖地的蝗虫洗劫一般，满山扑鼻的清香只剩下从花瓣上掉落沾了花香的雪花；白雪红梅、暗香隐隐，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
　　师兄弟们挎着花篮，满载而归，又霸占了观里的厨房，撸着袖子就开始这轰轰烈烈的事业。可惜一个二个不是成日家泡在书斋就是和大象胡闹的糙汉子，手脚不协调，烧火都能把厨房烧没了。
　　唯独二师兄大地，平日就帮着不靠谱的大师兄管理师兄弟；帮着不靠谱的师父打理事务，倒还是一副管家的模样。便拉着四师弟大肉和七师弟大竹动手了，其余的人在惯会使唤人的二师姐大胸的招呼下烧火、劈柴、打水，忙的不亦乐乎。
　　一场如日中天的梅花糕盛宴，三师姐说甜味不够还要加糖；小师弟说辣味不够加点辣；五师弟说没有麻味儿怎么入口；九师妹来点酸味比较爽口；大师兄说不能没有咸味儿……
　　师兄弟们七嘴八舌，最后祸害了整座山的梅花糕出炉了。
　　大师兄使唤二师兄尝，二师兄使唤三师妹尝，最后这个艰巨的任务就落到了小师弟头上。小师弟没有可以推的，只能硬着头皮尝一了口，不想被大师兄塞满嘴。高饱和的酸甜苦辣咸充斥了整个嘴巴，差点要了他的老命。
　　大象心道，幸好自己还是大师兄，不然真做了小师弟，怕就要命丧当场了！
　　第不知道多少次的突然奇想糕点又失败了，本着要孝顺的心，大师兄解散了师兄弟们，自己端着精致的小点孝敬师父去了。
　　大象端着梅花糕，用脚敲开了炼丹房，熟悉药的清香扑面而来，他把糕点放在小桌上，凑到丹炉便问：“师父，丹炼的怎么样了？”
　　李解坐在丹炉边，一边扇火一边看书：“还能怎么样，就这样呗！虽然不能长生不老，延年益寿美容养颜还是没问题的。”
　　大象四处看看问：“怎么你亲自扇火了？缘修呢？”缘修经常都在丹炉帮师父忙，今天怎么不见了？
　　“我让他先去用膳了。”李解答道，卷着书又说，“你来帮我看看，我就是按照这一章的说法炼的，怎么炼出来的和书里写的不一样？诶，你过来看啊！”
　　“你的这些炼丹书有哪一本是我不能滚瓜烂熟倒背如流的？看书的封面，你翻了几页我就知道内容了。”大象无所事事的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这些炼丹的书，左不过都是些人参鹿茸石兰杜若，就这些名贵的药材，除了能养身之外，能炼出长生不老药，我跟你姓！”
　　李解合上书页，也坐在大象旁边：“你又知道了！大家都是这样炼丹的，怎么就不对了？况且也没见过你炼丹，就知道说说！”大象非常有悟性，可是只对自己喜欢的东西有异于常人的悟性。就说书斋里的书，但凡关于炼丹的书，他都滚瓜烂熟，可是其他书确实甚少见到他看过。难不成他又悟出了什么东西？
　　李解问：“索性最近炼出来的丹都不合我意，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想法？”
　　“你就为这事饭都不吃？”大象深感吃惊，指了指桌上精致的梅花糕说，“这是二师弟让我给你送来的，边吃边说。”
　　李解点点头，看糕点长得还不错，拿起梅花糕。
　　大象屁股往门边移动了点，说：“我看神仙都是仙风道骨、刀枪不入的，自然不用吃你这凡间的药物维持仙体。我觉得不如加入黄金朱砂、胡粉石胆、雄黄沯石，这朱砂烧炼时间越久，能生出越多的变化，而黄金无论怎么烧炼，也百炼不消、万古不朽。家事人服用了这些东西炼制的丹药，自然也能像朱砂黄金那样得享长久，长生不老。正所谓‘服金者寿如金，服玉者寿如玉’！”
　　“你这么个炼法，哪儿能吃……呸！这是什么东西？什么怪味儿？咳咳咳……”李解第一口吃梅花糕，并没觉得有什么太大的怪味儿，只觉得好像没有梅花的香味。又想着是大地让端来的，也就被心疑。哪知道连着两三口下去，腹内翻江倒海，五内俱焚的感觉波涛汹涌而来，才知道自己又被大徒弟坑了。他连连灌了好几杯茶，嘶哑了喉咙指着已经逃到门外的大象说，“你这个小兔崽子！给为师站住！”
　　“我傻啊，我还站住？”大象作了鬼脸，在门边露了半张脸说，“你不是不相信我炼的出来吗？我这会儿就去炼，等飞升了你别来求我！”
　　李解喘着大气嘶吼道：“你……咳咳，你要是炼出来，呼……飞升了，我这水音观跟你姓！”
　　“一言为定！”大象的声音飘荡在走廊。

　　“快走快走，大师兄要试吃丹药了！”二师兄在书斋招呼道。
　　五师弟兴趣缺缺：“真的假的？这才几天呢，就炼出来了？我还是不去了，我这一章还有几页没看完呢！”
　　四师弟拖过五师弟的书，说：“一会儿看也不迟，要是错过飞升就可惜了。”
　　三师姐摩拳擦掌，和师兄弟们兴奋的说：“好家伙，吵吵嚷嚷了大半个月了，我今天倒是要看看他到底炼出来了个什么东西！”
　　二师兄边走边嘱咐：“好歹也是大师兄第一次炼丹，就算炼的不好大家也别太过分啊！”
　　“放心，我们绝对不会落井下石的哈哈哈！”三师姐笑的灿烂，边走边呼唤小道们一起去看西洋镜。
　　其余师弟师妹们拍着胸脯保证道：“就是就是，二师兄放心吧！”
　　二师兄扶额心道，这群猴子！不往死里落井下石才怪！
　　小师弟在房间里抱着大象的道袍做早课，一听到外面的喧哗，赶紧冲了来，逮着人就开问：“怎么样，大师兄吃了吗？”
　　三师姐到底是女孩子，对发饰装扮也是天生的留心，拉着大排一边整理头发一边问：“大排，你哪儿来呢？怎么头发都乱了？”
　　“在房间，嗯……一听到就跑来了。”大排一时口快，差点说出自己在房间干嘛了，急忙转移话题。
　　大肉摸摸大排的额头说：“你放心，还没吃呢。”
　　大排掂着脚看了看，问：“咦，怎么没见到大师兄？”
　　前殿外的空地上，放了一张桌子，用黑色的布铺着，桌上放了一个茶壶、两个茶杯，并香案香火。水音观的小道们，全都围着，叽叽喳喳的都猜测大象会不会飞升。李解坐在一边闭目养神，却不见大象的影子。
　　不一会儿，大象拿着一个墨漆的宝盒走出来，将宝盒放在桌上，又点了香，向天拜了拜。
　　将宝盒拿在手里，说：“这便是我炼的丹，起名金丹！”
　　说罢，将宝盒盖子打开，一颗金灿灿、圆滚滚的丹药放在宝盒中。
　　李解从未见过这样颜色的丹药，以往大家炼出来的，都是黑漆漆的一个，带了浓厚的药味。而眼前大象炼出来的丹，是金黄的，怪不得要起名字叫‘金丹’，可不就是丹如其名吗！李解弓着背凑近闻闻，还有一股淡淡的锈香味儿，好像还有花香。
　　李解沉迷炼丹，此刻倒是十分想问问大象这丹是怎么炼出来的。他弓着背扭头看着一脸得意洋洋的大象。
　　大象好像是预料到一样，说：“师父你是想问我是怎么炼出来的吧？”
　　李解完全不顾自己是师父，点点头。
　　大象调侃道：“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的嘛。你这是老了？记性不好了？”
　　“真能吃？”李解想起之前大象的确说过，要加入黄金朱砂雄黄石胆的，怪倒是这个颜色。只是这些东西从未有人加入炼丹过，也不知道能不能吃，万一吃死了怎么办？就说水音观也没能抵挡得住大象的命格？这种说辞国公爷能不能罢休？
　　大象倒是无所谓，拿起金丹就要往嘴里放：“我吃吃看不就知道了嘛。”
　　李解忙拉着他的手，悄悄在他的耳边说：“你慢点，这样的东西前无古人，你倒是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就要以身犯险。万一吃出问题怎么办？不如找其他人试试吧？”
　　大象摇摇头笑道：“谁不是自己爹妈生的呢？谁又是二十四个月养下来的？还是能够红刀子进白刀子出的福荫之命？何苦来？大概也是师徒，我也对炼丹颇有兴趣，只是这第一遭炼丹，若是好就好，不好，大不了就去了。我这人生十几年，把别人没享受过的，没见过的都见过吃过了，就算现在让我去了，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李解还是拉着大象不肯撒手。
　　大象把拉着自己的李解的手掰开，继续说：“国师说我命不过二十，今儿个我正好二十，就赌一把吧。”
　　李解劝不了大象，便放了手。
　　大象虽然素来游戏人间，和师兄弟们上下玩耍，混成一堆，但是李解自己是知道的，大象的报复远不在此。若不是养在道观里，而是真真正正打小就在国公府，以他的聪慧，大抵早就已经名满天下了。何至于满腹经纶，却是一副看透了世间生死离别的模样？
　　大象嘴角露出自嘲的笑意。任你是金也多，银也多，功名高，名望深，都抵不过一个生老病死。虽然自己家里富贵已极，可这几年冷眼旁观这官场，饶是父亲那样的地位，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前年上位又换了，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父亲近年来是越发的苍老憔悴了。近日更有小人佞臣，背着父亲在王上面前大进谗言，说这道观便是父亲贪污纳贿存储赃物的地方，自己明则修行，实则看管。父亲是百口莫辩，虽然父亲掩饰的很好，不想让自己知道，可是天下哪儿有不透风的墙，墙倒还众人推呢，何况这样的事？以往的政敌还不大加渲染？
　　不如借由这次金丹的事，若是自己就此交代了，王上便能借次机会查抄道观；若是有命存活？呵呵，怎会有命存活？朱砂石胆都是剧毒的物品，就算勉强活下来，大概也只能奄奄一息了。
　　父亲为了遮风挡雨二十年，自己对家族毫无作为，反倒成了别人攻击父亲的把柄。与其授人以柄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呵……父母亲一定非常不赞同。哀哀父母，生我劬劳，还未能结草衔环，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报答恩情了。
　　愿你们事事顺心，平安健康，快乐幸福，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