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6、谷雨 ...

  •   第九十六章 谷雨
      天河边人声鼎沸、人头攒动,就算是大朝会也不如现在的天河热闹,毕竟大朝会恪守规矩,可不能乱说话。这会儿天河边站满了仙家仙女仙童仙灵,仙家们叽叽喳喳小声讨论,仙灵们大着胆子去撩拨喜鹊,伸出爪子,看看四周的仙家,不敢僭越,又胆怯的把爪子缩了回来。喜鹊们虽然被挂在半空,可都是深受西王母庇护来搭桥的,自然是半分不敢怠慢的。
      何稷带着丹初和花阴,老远就看到天河站无虚席,无法下脚,挤了老半天都没挤进去。
      何稷站在仙群后,怒其不争的鄙视道:“真是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不就是喜鹊嘛,又不是没见过,真是没见过世面。”这些仙家深谙明哲保身的门道,平时对事情都是避之不及,深怕拂了一身云雾,今儿个怎么会这么主动的整整齐齐的在天河边集合?这西洋镜有这么大魅力?
      花阴留着口水盯着漫天的喜鹊,目不转睛,觉得那不是喜鹊而是自己的早餐中餐晚餐甜点下午茶糕点夜宵……他舔舔嘴唇,轻轻扯了何稷的衣襟,直说:“书生,你这办法真厉害啊,早知道我就早点认识你了,以前我抓喜鹊可难抓了,总是饿肚子。”
      “这个阵仗,一般的仙家大概都没见过……”丹初站在何稷身后,瞠目结舌,竟然忘记打趣花阴身为苍鹰却捉不住喜鹊的趣事儿了。昨儿个自家公子说要钓喜鹊,自己根本没把这事儿当回事,想着大概是公子借机和花阴放风筝玩,自己昨晚辗转反侧的一直在思索怎么帮公子把喜鹊找回来。没想到今天一早,公子用过早膳就带着自己去找了花阴,说要回收喜鹊。自己还半信半疑,那种傻办法顶多能钩到几只傻喜鹊,可是天河的上空真是让她不得不叹为观止。
      天河上空是惊悚的咧嘴的仙女脑袋、马车的车轮咕噜咕噜直转,也就只有那只叼着青笋的苍鹰风筝看起来比较正常了。风筝下,漫天的喜鹊顺着风筝线被固定在半空,张开了翅膀不管怎么扑腾都没法飞离。嘴巴好像怎么也没办法离开鱼钩,倒也不妨碍它们一只二只叽叽喳喳吵个没完,站在岸边的仙家都在头顶撑起一片结界,结界上满是鸟粪。那些个仙家平日里个个都说自己冰清玉洁、洁身自好,断不能染了污秽之物,这会儿倒是把自己置于污秽之物以下也毫不在意了。
      不知道谁吆喝一声:“正主儿来啦!正主儿来啦!”
      随着吆喝声,仙家群指指点点、评头论足,却也自动让出一条康庄大道,直通何稷脚边。何稷看着突然空出来的道路,乐的自在,摇了折扇,好一派风流倜傥,就着拿着折扇的模样,略微欠身,道:“各位仙友今日怎么如此空闲,整整齐齐的来这天河边散步?莫不是想来看本君的笑话的吧?”
      一个声音从仙家群中传出,人声鼎沸,也没法分清来源:“清芷霖君的笑话哪儿用亲自来看?不消半日,满天神佛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就是就是,自从位高权重的您飞升,可让我们位卑足羞的仙家多了多少茶余饭后的谈资哈哈哈哈。”
      “可不是,现在的仙界对您可是如数家珍,可惜敝帚难堪。”
      “你们懂什么!人清芷霖君是凡间国公家的公子出身,从小耳濡目染,自然是深谙长袖善舞、左右逢源的道理。那国公爷龙阳泣鱼,霖君再作冯妇又有什么好说的?不过都是自家的身子。”
      “唉!清芷霖君,不知卧榻如何?”
      丹初怒极,平日里这些仙家背地里怎么议论诋毁自家公子自己不是不知道,只是好歹碍于天庭规矩,还没有人敢当面僭越,再加上公子也是一向不介意,还劝着自己和花阴,自己就忍了。现在这些道貌岸然的仙家竟然当着公子的面就敢说这些,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嘴碎难听的。满眼扫去,都是些散仙,并没有在供职的,这些仙家果然是闲出毛病了,不过区区散仙,自己就可以应付了。丹初怒目而视,袖子下握紧了拳头,向前迈了一步,从牙齿缝里硬生生的咬出几个字:“你们!”
      却被何稷一把拉住手腕,丹初看着何稷,何稷轻轻摇摇头,依旧是往日的平淡。
      “哎哟哟,恼羞成怒了,看来传言不假。”
      “好好的丹初姑娘,跟着他也是糟蹋了,当初那么多仙家求娶,丹初都拒之门外,这会儿倒不顾礼义廉耻的跟着他暖床。哼……”
      “你少酸了,也不照照天河看看自己,你哪儿有人家风流倜傥,人家可是连大司命都能染指,连大司命府上人都能勾搭上,你凭什么和别人比?”
      “我是仙,人哪儿有资格和我比?何况一个娈童。”
      何稷将黑了一张脸的花阴挡在身后,将玉骨展开挡在自己的嘴边,掩去了半张脸,只剩下笑弯了的一双眼睛,清澈的声音从玉骨下传出:“各位仙家说的倒也是新奇,倒是可以编成一本书来说了,定能座无虚席。只是啊……”何稷将玉骨合拢,拍在左手的手掌中,看着漫天的喜鹊,“我何稷什么都不会,最擅长的也不是爬床,而是吹枕!边!风!不知道今天的事儿传到我的姘头耳朵里会怎么样,你们也知道,我的姘头们可都不好惹。”
      仙家们稀稀疏疏,开始窃窃私语了。
      何稷用玉骨柱这下巴看了身边的丹初和花阴,满怀担忧的自言自语道:“任凭我脾气再好,听了你们这些话心里也有点不舒服,尤其是我身边这位厨艺惊人的丹初姑娘和茹毛饮血的苍鹰小仙,心情不好的两位一个酷爱下厨一个酷爱吃东西,也不知这漫天的喜鹊够不够吃的。”
      本来就已经任人鱼肉不知未来的喜鹊听了何稷的话,吓的魂飞魄散,也顾不了许多,噼噼啪啪下了漫天的粪便。仙家们本来是撑着结界的,可就在何稷玉骨击掌的时候,便将他们的结界都打散了,只是用自己的仙力保持了那些污秽之物不落,仙家们却不自知。这会儿何稷话音刚落,结界上原有的污秽和着新鲜出炉还热乎的新鲜污秽齐齐掉落,惹的现场哀嚎一片,却又无法再次施展结界,逃窜不及。几个机灵的也知道是何稷在使坏,一边咬牙切齿恶狠狠的瞪着结界下微笑的何稷和冲他们做鬼脸的花阴,一边快速逃离了现场。
      四下已经作鸟兽散,天河又恢复了干净,丹初还是忿忿不平,问:“公子,他们说话这么难听,你怎么就受得了!你不愿意出手,就让我去教训他们!”
      花阴也是满心满脑子的火气:“对!这么一群散仙,我和丹初就已经绰绰有余了。何必忍气吞声!你自己听听,那说的都是人话吗?”
      何稷遥看天河,他知道花阴和丹初都是满心的委屈,只淡淡的问:“丹初,你说天庭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公子怎么这么问?”
      “你回答便是。”
      丹初不明所以,皱着眉头说:“天庭,是一个等级森严,处处都讲规矩的……地……方……”
      见丹初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何稷说:“明白了?”
      “明白了。”丹初站在何稷的身后,怅然若失的点点头。是了,天庭是一个处处讲规矩的地方,怎么会有区区散仙敢对上位九仙这样说话的?就算是背地里议论,也是断然不敢当面莽撞的。
      今天这事儿,何止是荒唐的令人喷饭,根本来说就是甚不简单。
      何稷拂了衣衫,对着喜鹊说:“你们也别怕,不就是烤了几只嘛,怕什么怕,本公子想吃还轮得到你们跑?”
      花阴虽然脑子不如何稷和丹初,听了何稷和丹初刚刚的对话,也知道刚才的事儿有问题,便偃旗息鼓了。转头又看到何稷去料理喜鹊了,翻了个白眼,无语的吐槽道:“书生你这是威胁还是安慰?”
      “你们看!”何稷侧身指着花阴说:“这玩意儿好歹也是只苍鹰,现在成仙了,在凡间也是说的上话的,你们好好听我的,定然保你们子孙!”
      其他喜鹊都噤若寒蝉,大概是一只有些地位的喜鹊,拉高了嗓门嚷道:“只知道口腹之欲的混蛋,大家别听他的!”
      “冥顽不化!”何稷啐了一口,又满脸的温柔说,“你们乖乖的好好听话搭鹊桥,我跟你们好。别看我这样,好歹也是天庭的九仙,带着你们喜鹊族飞黄腾达,飞升成鹊仙也是迟早的事。”转而又一改温柔,恶狠狠的威胁道,“要不然,天底下能搭桥的鸟多了去了,也不是就你们喜鹊才行!要是不听我的,我让天下的蛇虫鼠蚁都吃你们,吃到天下都不再有喜鹊!”
      这话一出,也没有喜鹊敢应声。
      沉默半晌,何稷又说:“上次呢,是我不对,我在这儿向各位赔礼了,你看我也被玉皇惩罚了,我们算是两清了。以后我们一起努力好好搭鹊桥,对双方都有利不是?逝者已矣,生者还是要生存的嘛。我也是求平安的人,并不是那起赶尽杀绝的人。”
      何稷撤去了天河岸边的法力,不少顿时获得自由的喜鹊却是茫然无措,何稷又让丹初和花阴把风筝收下来,将喜鹊们都放下来了。天河边乌压压的一片喜鹊叽叽喳喳。
      何稷看了这一派场景,还真是真真实实的乌漆墨黑的乌合之众。喜鹊们叽叽喳喳的商量了半天也没个结果,何稷便问道:“刚刚是谁说让喜鹊们都不要听我说话的?”
      喜鹊们噤声了。谁也不愿意当出头鸟,更不愿意螳臂当车。
      “是我!”一声伶俐的声音从喜鹊中传出,视死如归的飞到何稷面前,“敢作敢为,那话就是我说的,就算是现在,我也不相信你,也会一直领着我的同伴们不相信你。与其战战兢兢不知何时葬身肚腹,不如现在力拼到底,大家说对不对?”
      “对!”喜鹊们缺少的就是这样一位带头的声音,都附和了。
      何稷嘴角拉了一个笑意,捻着诀对着眼前的喜鹊吹了一口仙气,喜鹊顿时褪去鸟身化为人形,好一副聘聘婷婷、嫋嫋长貌的女子模样。何稷满意的看着眼前的女子,说:“你们喜鹊的事儿我也不太懂,以后你就是鹊仙,掌管天底下所有喜鹊的事物,一是要与人有利,二是要捡枝报喜,三是要遴选优秀的喜鹊搭建鹊桥!至于鸠占鹊巢之类的事儿,大可自作抉择,不必报天庭,只需每月向我述职即可。”
      喜鹊本以为何稷是要秋后算账,自己将是难逃此劫,没想到竟然能褪去兽形就地飞升。何稷不愧是九仙,金口玉言,自己金身已铸了。她愣愣的看着何稷,不知作何反应,就连身后的喜鹊们也是一脸懵逼,不知如何是好。
      何稷把手放在喜鹊的头顶,轻轻地抚摸她的脑袋,说:“我说过,之前是我错,搭建鹊桥是你们的工作,也是我的工作,以后我们就互相合作可好?”
      喜鹊完全状况外的点点头。
      何稷满意的点点头,又对后面的喜鹊说:“从现在开始,她就是你们的鹊仙,如同凡人的皇帝一般,你们有什么不平的不用再等天庭下令,只用禀报了她便可以自作抉择了。”
      喜鹊们霎时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自古以来,鸟儿比兽不如,它们经常深受其他猛禽猛兽欺负,每次报告天庭都是一拖再拖。在鸟兽界,它们是谁都可以欺负的对象,就像刚刚何稷说的,鸠占鹊巢,覆巢之下无完卵,喜鹊的后代近几年已经不升反降了。就算有西王母的庇护,处境也并没有任何好转,以五采而文、自歌自舞的灵鸟凤凰,似鸟似蛇的凶鸟酸与为首,分别带领着天下鸟雀对喜鹊一族嗤之以鼻,喜鹊一族越发的岌岌可危。现在有了鹊仙,有了何稷的庇护,似乎看到了未来的光明。喜鹊群中,已经无形的忘记了前事,一股拥护何稷的想法应然而生。
      喜鹊的反应尽在何稷的料想中,他又说:“好了,剩下的事儿就由你们鹊仙自行处理吧,只有一件,先搭了鹊桥,让河鼓回家。以后有什么就直接到霖清宫找我吧。”
      何稷看了一眼鹊仙,鹊仙依旧傻愣愣的点点头。何稷转身欲走,又扭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
      “我给你起一个可以吗?”
      鹊仙点点头。
      “鹤褚。以后你就叫鹤褚,以后的鹊仙就叫鹤褚!”
      鹤褚的眼眶红了,眼里翻滚了泪水。从不受重视的喜鹊一族有了依靠,自己有了名字。

      雨后初霁,天边的彩虹还在慢慢织就,丹初坐在花阴喜欢的秋千上,双眼无神的看着空落落的亭子。每次花阴在荡秋千,公子最喜欢坐在亭子里一边吃自己做的小点,一边看书,自己则站在公子的身边,每当公子看书看累了,就会起身悄悄把花阴推的老高老高了。丹初不自觉的,嘴角噙了笑意,这样的生活,却是太具有迷惑太让自己神往无法抽身了,多么希望能这样永远陪在公子身边。
      丹初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透自家公子了,公子有时候愚笨到了极点有时候又对什么事都无所谓有时候又睿智的让人惊叹。就比如前几日喜鹊的事儿,本以为公子会以再烤几只作为威胁或者用玉皇、西王母施压,没想到最后公子会采取怀柔政策,一巴掌一颗糖。这样娴熟的伎俩,公子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怎么在这儿发呆?”何稷站在丹初的面前,负手而立。
      丹初犹豫了几天,终是忍不住的问:“公子,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她平日里一向都不会对何稷的决定多言,但这次她是真的想不通也想不透。
      何稷和丹初四目相对,说:“你是想问为何我要封鹤褚?”
      丹初点点头。
      “你知道没有依靠又不受重视的人一旦失去了救命稻草,会是什么样吗?”
      什么意思?丹初的内心不由自主的忐忑了。
      何稷笑了,想起了什么似的说:“刚刚路过小厨房,隐约听到柚娘说什么东西糊锅了。”
      “啊!我的绿豆汤!”丹初嚷着,风一般的撒下秋千跑得没影儿了。
      何稷收敛了笑意,看着摇晃的秋千,苦涩的自言自语道:“内心的信念,才是你们真正的依靠。”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关闭
安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