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以绵延》离人心上秋

11、牙膏和薄荷冰激凌

　　知道以续有心脏病以后，生活并没有多大的改变。
　　不过是，第二天那辆自行车被从小吃店拖回来后，就被绵延塞回了仓库。
　　不过是，从此以后，绵延多了个习惯，饭桌上的鸡心，鸭心，鸽子心……全被她事先挑出来，夹到了以续的碗里。
　　不过是，即便是万分激动兴奋的时候，绵延也会强压下自己的情绪，对着本就神色很平静以续说，“哥，你先别激动。”
　　不过是，那之后，隐隐的，有些东西开始失落了而已……
　　隐约的，有些事情就成了不可能，有些依恋就成了奢望。

　　时间之所以飞快，是因为人们无法掌控。
　　转眼，以续升入大学，住校的话，某种程度来说，也算是别离，至少，要告别那段朝夕相处的亲密无间了。

　　“哥哥，哥哥。”绵延在门口等待参加入学体检的以续，良久过后才见他出来，便焦急地喊着，跑过去递了水壶和面包给他，急急地问，“体检结果怎么样？顺利吗？没说什么吧？”
　　“嗯。”以续应了声，安慰着淡笑，“应该会收我吧。”
　　绵延抬头，看着以续的嘴角微扬着，但眼眸中并没有多少喜悦之情。他自然不会很高兴，因为身体原因，高考的时候以续遇到了很多阻力，许多专业都不能考虑，这挫败在绵延看来简直是难以想象的不公平。
　　以续虽然嘴上不说，又怎么可能甘心，那么好的成绩却敌不过现实的残酷，当初填写志愿时，只能是苦笑着打趣，“暖暖啊，很丢脸是不是，这就古时所说的，百无一用是书生。”
　　之后，陈玮悄悄托了人，才算破例入取，家里人谁都不提这事，怕以续会难过。而当以续得知突然可以破例再次进行入学体检时，也只是短暂的惊讶，过后，便平静地回应，“我知道了。”
　　“哥哥，里面的人怎么说的，他们有发现你有心脏病吗？”绵延终究涉世未深，并不知道那些关系利弊，单纯地小声询问，以为是以续运气好蒙混过去了。
　　“傻瓜，当然是知道的，没有说什么……”以续的眼中闪过某些异样，突然补充了句，“不要紧的。”
　　“但是哥哥自己还是要当心身体，等入学了，要记得告诉老师你身体不好的，万一还要你跑步什么的，你可千万不能逞强，”绵延唠唠叨叨个不停，“反正到时候木已成舟，他们总不能让你退学吧。”
　　“放心，哥哥会照顾好自己的。”以续点头保证着，喝了口水，看着面包却并不撕开包装，“好像太干了，没胃口，暖暖，我们去吃冰激凌好不好。”
　　“哥哥乖，先把红肠吃了好不好？”绵延不理会，撕开包装把面包中间的红肠取出来塞到以续嘴里，“空着肚子让哥哥吃冰激凌，回去妈妈又要数落我的。”
　　“以后我住校了，暖暖也可以少听些阿姨的唠叨了。”以续叹气，绵延挨批，十有八九都是因为他的身体不争气给连累的。
　　“唠叨是因为妈妈疼哥哥啊，心肝宝贝似的……不过这算什么，我喜欢哥哥的程度更深。”绵延努力扯出微笑，恨不得这个夏天就这么停止了才好，这样哥哥就不用住校，他们就不会分开了。
　　陈绵延自从同陆以续相遇那天开始，就不曾想过，原来他们还会有分开的时候。眼泪就这么在眼眶里转悠着，绵延熟练地让它悬着，不落下。就像这些年，就这么让心疼着，却也逐渐学会了不喊出声响。
　　于是，可以随口就说，“我舍不得哥哥啊，最喜欢哥哥了。”
　　用这撒娇的语气，亲昵地喊着的话，就不会太奇怪吧。肉麻的话说习惯了，谁都可以习以为常。绵延苦笑，就像“狼来了”的故事一样，喊多了，便不会有人当真。即便，那句喜欢，从来……都是真的。
　　绵延主动，就是凭借着以续的不当真。只有这样，她才可以肆无忌惮地说着喜欢，这份心意，如此掩饰着才不会被拒绝。旁人都感叹她的主动，却不知道，她只是用随意，厚颜，来隐藏自己的胆怯。
　　“哥哥也最喜欢妹妹了。”没想到，这次以续竟然有了回应。第一次，听他说也认真说着喜欢，却是足够让绵延心碎的话语。
　　以续几乎没有这么称呼过她，平时，温和地唤她“暖暖”，生气了，严肃地叫她“绵延”，却不会像现在这样，强调着说，“妹妹”。
　　绵延的眼泪控制不住的落下，她偏过头去，不想让以续看见，一手揽过他的手臂走在了前头，“这么一说，真的很想吃冰激凌呢，哥哥请客啊，老规矩，我要薄荷口味的。”
　　薄荷口味的冰激凌，绵延喜欢这种清冽的味道，在口中，凉寒的几乎可以直接穿透入身体，不似刨冰那样冰冷刺骨，却也不会如其他冰激凌那样甜腻绵软，恰到好处的温度和口感。
　　绵延第一次吃，就喜欢上了，觉得很有哥哥的味道。
　　虽然以续吃了，只是皱眉说，“牙膏的味道。”
　　牙膏用得时间长了，味道就会淡些，也许是味蕾变得迟钝了的缘故。但绵延在这些生活细节上却格外的执着，用惯了的，唇齿便依恋起这淡淡的味道，养成了习惯，便再放不下。
　　绵延自己也不知道，对以续的喜欢，是不是刻骨铭心的爱恋，她只知道，自己放不下……
　　而今天，她只知道，牙膏的味道，真的很凉……
　　凉彻唇齿的话，是否可以掩去痛彻心扉？

　　薄荷冰激凌就在口腔里慢慢融化开来，以续的心仿佛也被冻结了，冷意直穿入心脏，刺痛变得密密麻麻。绵延的眼泪他不是没有看到，她的心意，他从来都是知道的。
　　这个傻丫头以为她的那些话，他从前都是不当真的吗？他只是不敢，也不可以当真罢了。
　　如果没有把握让她幸福的话，还是不要给她希望的好。
　　以续看着对面吃着冰激凌的绵延，表情是那样的认真专注。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一丝宠爱，怎么还狠得下心说出第二句伤她心的话，习惯着叮咛，“暖暖，吃慢些，太凉了。”
　　只是刚才刻意的冷淡和疏离，这一声“妹妹”已经让他自己的心脏都抽痛的有些承受不住。再试了一勺沁凉的冷饮，终究还是放弃，把自己的那份也推给了绵延。
　　在桌下轻轻揉按了几下胸口，指间本就微凉，加之刚才捧着冰激凌，此刻更是凉透了。颓然放下了手，微支起些身体，不能让绵延发现他不舒服，不然这丫头又要大惊小怪一番不可。
　　内心突然怀念起从前，那个时候，还没有想过许多，可以放任绵延胡闹着替他乱揉，但真的，很舒服，很暖。
　　皱眉闭了闭眼，以续拼命甩开心底的留恋，不断告诫自己：今后暖暖，再不会是你的暖暖了。
　　脑海中回想起了曾经那么多惋惜的眼光，记得有人说过，“比起优秀还是健康更重要啊，虽然这孩子什么都不错，可要是我自己的女儿找这样的……”
　　当时听了，很是无辜，想自己招惹谁了，无端怎么就能如果成了不相干人的女婿了？还无端被人嫌弃。然而当阿姨和叔叔无意间表明默认了他和绵延的发展时，他却犹豫了。
　　如果，不是因为他特殊的身份，或者不是因为自己像某个人的话，他们会忍心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和他在一起吗？想必也是不太情愿的吧。
　　在叔叔的眼里，他一直看的到，那笼罩不散的忧愁，他也一直体会的到，那挥之不去的亏欠。但他不想自己成为那人的替代品，有些偿还他也没有理由接受，那么他如何可以心安理得的，去喜欢绵延？
　　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以续的心里，其实一直讨厌着那个人。那人所造成的伤痛，这么多年了，始终迁延难愈。
　　以续忘不了，当年柳荷阿姨在弥留之际，紧握着他的手不放开，手心只传来刺骨的冰凉，她只是无意识的重复着，“陈淼，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那声音满是委屈和绝望，凄凉只化作这两个字“陈淼”。
　　这其实是以续第一次听到那个名字，但只是一句，他便晓得了，阿姨在西子湖畔，眼中泛起的笑意是为他，一夜无眠，枕上浸透的泪水也是为他。
　　人说情深不寿，以续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情深几何，可那个人怎么舍得让自己最爱的人受这样的孤寂和煎熬？
　　后来，又遇到了陈玮叔叔和封柌阿姨，他才知道，“陈淼”这两个字对于所有人都成了禁忌，那么他的存在呢？他同那人若有似无的相像是否也成了梦魇？是不是反而促成了他们的不得解脱？
　　他不要像那个人，让那么多人牵挂，却什么承诺和幸福都给予不了。不要绵延的命运落得柳荷阿姨那样，如会让她不寿，他又何必情深？
　　柳荷阿姨说过，希望他不要步上那人的后尘，他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是怎样，甚至都不去在意会是怎样。
　　他不要步上那人的后尘，只是不要他所在乎的人，再为他步上这段后尘，再为他凄哀一生。他的绵延，以后要是也……那样，怎么可以。
　　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喜欢上绵延的？早已不知。只是在那些惋惜的目光注视下，听着别人说他会是拖累，心境从委屈渐化成了心痛，脑海中只闪过一个念头，“怎么办？不能和暖暖在一起了。”
　　他不要像那个人，成为第二个“陈淼”，就好像是诅咒一样，磨灭掉所有温暖和快乐。
　　冰激凌化开了，纸杯上的水汽渐渐滴落下来，绵延笑着开口，声音细微的几乎不可闻，“还是哥哥最好，每次好吃的，暖暖几乎都可以吃两份呢……但是下辈子，我一定不贪吃，一定不答应，你再做我哥哥了。”
　　“傻丫头，来不及了。”以续同样轻声回答，胸口一滞，抽痛更甚。下辈子？陈淼叔叔，如果有来生的话，你是否会舍得，让柳荷阿姨再爱上你？

　　以续不知道，这样的自己，最是像陈淼。他此刻的逃避和决定，以及一味自我牺牲的态度，颇有陈淼的风格。
　　如果还有什么相像的话，那便是命运吧，一开始，早就注定了的，幡然醒悟时，早已情根深种，如何可以收手？

作者有话说

　　以续的心态是大家想的那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