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几次握你的手》篱落芳草

29、第二十九章

　　小本生意，担负不起太高的租金，所以赵雪选址分外谨慎，奔波几天，基本把繁华地段排除在外，结果选来选去，到六月中旬的时候，终于在淮北路中段订下一间铺子，这个位置位于一所中学和泥石厂路路口之间，上下班搭乘公交车的话，距离机械厂宿舍也就四站的车程。
　　签约那天天气阴沉，她跟着房东去银行交付租金，房东行事极为小心，全数付款完毕才把钥匙交到她手里，两人在门外道别，赵雪兴冲冲返回铺子时，雨点已经落了下来。又下雨了，今年雨水多，隔三岔五地总是下。
　　雨一下人就清闲起来，铺子里空荡荡的，连个坐的地方也没有，挎包内有一份早上新买的报纸，她展开来铺在墙角，蜷了腿坐在上面，这几日走街串巷，马不停蹄，人已经疲累到极点，不大会儿工夫，头一歪，靠在墙上便睡了过去。

　　睡梦中也有淅沥的雨声，她站在雨里，冷得打颤，不知何去何从，下腹绞痛起来，温热的血顺着裤管往下流，滴滴嗒嗒，终于在脚下汇成一道暗红的溪流，触目惊心。身体的热度一点点散去，她伏在溪流中沉沉入睡……，耳边有人声，一只温暖的手揉捏她脸颊，她带着呜咽呢喃了一句：“海清，孩子，我不能……。”
　　雨声逐渐清晰，赵雪醒来，陷在悲伤的情绪里好一阵不能自拔，睁开眼睛，眼前是一室幽暗，她揉着麻木的双腿，额头抵在墙上静静地过了很久，然后迟疑地从挎包里掏出手机，给云海清拨过号去，那头大概是在谈公事，电话里传出不止一个人的声音，起先他没有说话，略略地吩咐几句才“喂”了一声，虽然只有一个字，她还是听得出与以往的不同之处，就这一个字，让她觉得他已不再是她熟悉的那个人，而这种情形，这种感觉，在以往的任何时候都没出现过。
　　那一瞬间，有类似惶恐、绝望的情绪从脑海中一闪而过，赵雪没有说话，他也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她将手机移在眼前，手指轻轻按上红键。

　　他没有打电话过来追问，但是不久之后，玻璃门一开，陆俊冒雨走了进来。她惊异地抬头，喊了声：“陆助理。”
　　陆俊的笑容和善而亲切，他围着铺面打量一圈，问道：“定下来了？”
　　赵雪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定下来，就是这里了。”
　　“打算怎么装修？”
　　赵雪看房时已细细盘算过了，所以回答时不假思索：“铺上地砖，再粉刷一下墙面就可以了。”
　　陆俊点头：“明早九点我让人过来干活。”
　　赵雪微感诧异，陆俊接下去说：“公司最近事忙，云总前天到总部汇报工作，可能要待一周时间，你的事他放心不下，所以临走前事事都作了交待，你有什么打算，只管告诉我，我会叫人去做。”
　　这两天只顾着自己忙，赵雪并不知道他离开J市的事，前几天见面时他也只字未提，这时骤然听说，一颗心一直沉了下去，这样的事，他口风这么紧，是觉得她没必要知道他的行踪吗？

　　陆俊在近三十个平米的铺面中踱了几步，用手比划着一处说道：“地方小，在这里放一套桌椅，沙发摆到这个位置，另外……”
　　赵雪温婉地笑了一下：“陆助理，一张桌子，两张凳子就够了，不需要别的东西。”
　　“好，我让他们去准备。”陆俊说。
　　赵雪婉言谢绝，她已在旧货市场看好一张钢玻材质的小方桌，普通凳子随处可买，这些自己能做的简单事，又何必劳烦别人操心。
　　对于她的坚持，陆俊听之任之并不发表意见，两人聊了一阵，东拉西扯地谈了些别的，之后陆俊告辞，只在临走前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句：“总部不比这里，工作时间云总不方便接听私人电话，要有什么事，晚上他会打电话的。”
　　赵雪笑了笑，目送陆俊出门。

　　陆俊走后不久，朱采鸾也过来看她的铺面，外面下着雨，她没打伞，却浑身上下干净整洁，无丝毫淋到雨的狼狈之色，赵雪惊奇，追问原因，采鸾瞄了瞄外面：“是黄律师送我过来的。”
　　刚才确实有辆车从门前缓缓地开过，她心思正放在别的上面，没仔细打量车号，八成那就是黄家锐的车了。
　　赵雪一想到他就觉得心虚，发了半天愣才问：“那黄律师怎么没进来？”
　　采鸾四处观看，回道：“他说要赶着去办事，就不过来了。”
　　赵雪开门探头往外瞧去，他的车停在不远处的人行道上，沐浴着风雨，安静得不象他寻常的性子。
　　黄家锐从后视镜中看到赵雪的身影时，猛地发动了车辆。这时赵雪已疾步奔了出来，她追着车跑了一段，累到气喘吁吁不得不打算放弃时，他徐徐将车泊在路边。
　　赵雪心里一松，急忙跑到车旁，扶住车顶深深吸气，待呼吸略有平复才难为情地开口：“黄律师，你生我气了？”
　　黄家锐不语，自从认识以来第一次面无表情地望住她。
　　赵雪更加心虚，再次深呼吸：“对不起，我不太懂事——。”
　　黄家锐淡漠的目光中终于含了一丝笑意：“你哪里不懂事了？”
　　赵雪尴尬：“我，我真不是有意。”
　　“不是有意，便是无心？”
　　赵雪咬唇：“黄律师，我不知道那两张票那么珍贵，要是早知道，我一定不会收的，我都决定开间小店了，还白白浪费那么宝贵的东西。”
　　黄家锐的脸色瞬间冷凝下来，声音也同面色一样冰寒清冷：“你以为我在意的是两张破纸？我为这个和你治气？”
　　赵雪被他突变的情绪吓到，强笑着叫：“黄律师……”
　　他丢下一句：“对牛弹琴。”猛地加大油门，快速消失在雨雾中。
　　赵雪怔忡了很久，神色悒悒地返回店中，问朱采鸾，朱采鸾也说不上个所以然来，她在来这里的路上碰见黄家锐，都是熟人，便顺路捎她一程，在车上得知是专门来看赵雪的铺面时，他就没再怎么吭声。

　　两人锁了铺门，到马路对面的菜市场买菜买肉，一起回机械厂宿舍改善生活。

　　晚上云海清果然打电话过来，那时采鸾刚刚离开，她对着电话忽然感到难过，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她是那么在意，她是从别人口中得知他此刻身在遥远的异地，一生一世的承诺言犹在耳，那么久的时间才刚刚开始，他就已经忙得忘记了她的存在，忘记了抽出哪怕几秒钟时间把他的行踪透露给她。
　　“赵雪，白天你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开会。”云海清解释。
　　“我知道。”
　　他温柔地笑：“不怪我？”
　　她也笑：“怎么会？”
　　停了会儿，他霸道宣布：“店里的事让阿俊操心，你不要管。”
　　她犹豫着不肯答应。
　　“听话。”他说。
　　她点头，说好。他已经给了她那么多，她应该满足，实在不能得寸进尺。

　　第二天一大早，果然有几个装修工等在店门口，赵雪开了门，简单把要求说了一下，他们马上利索地动起手来，一天工夫，墙面粉刷一新，米色地面砖也铺得整整齐齐，收工时，几人顺带着把泥沙垃圾清除干净。
　　接下来几天，陆俊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除去进货之外，她不必做任何事。

　　那天采鸾过来帮忙，把经销商送来的鲜花清点整理后分类摆放，忙活了一个上午，采鸾等在店里，赵雪到外面买午餐。出门往东再横穿马路，在学校旁边有条小吃街，她在那里买了两份盖浇饭，提着往回走的时候正赶上红灯，她站在路边等，看一辆辆车川流不息般地从眼前滑过，只是不经意地一个抬眸，她的视线越过无数障碍，落在尾号是四个4的那辆车上。
　　时光仿佛停止在那一刻，马路上嘈杂喧嚣声瞬间淹没在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中，有什么被包裹在心间的东西咚地从坠落下去，心一下子变得轻飘飘的，空空荡荡。
　　那分明是云海清的车。

　　她站在那里，分不清眼前的红灯已经亮过几次，直到采鸾放心不下，打电话问为什么还不回去。
　　她急忙往回赶，边走边想，也许是陆俊，陆俊虽然有自己的专车，但有时也会开那辆车，比如好几次，他都开着那车到泻华居接自己下班。这么一想，心底深处又生出希望。

　　采鸾饿得狠了，顾不上说话埋头苦吃，赵雪吃得很慢，刚吃几口就见陆俊从门外走了进来，她下意识地伸头张望，他惯常开的那辆车停在门边，透过玻璃窗瞧得一清二楚。
　　不是陆俊，陆俊开的是他自己的车。

　　赵雪脸色不太好，朱采鸾以为她这几天过于劳累，早早地便撵她回家休息了，赵雪走后，陆俊帮采鸾挨个把花桶摆放整齐，他话不多，两人又不太相熟，说话间便将话题引到两人共同认识的黄家锐和赵雪身上去。
　　陆俊离开后采鸾又忙了大半个下午，确定明天开张没什么纰漏，才落锁去找赵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