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几次握你的手》篱落芳草

28、第二十八章

　　香植园入口处，赵雪站在琉璃墙一角，六月的阳光还不够火热，但照得久了，身上也有了热气腾腾的感觉，她移动脚步，面朝着园内方向，这所位于J市中心位置的免费开放公园，占地四百余亩，里面绿树掩映，珍奇花草、幽径、山石无数，只望一眼就能感受到凉丝丝的清爽气息。
　　早上她贪睡起得迟，又在附近看过一家待要往外出租的铺子，一路走到这里时已快正午，黄家锐给的票快要到期，她给云海清发过信息之后就一直在香植园正门的一侧等他出现。

　　正贪恋地想象着园内的绿树荫凉，云海清已在她身边停住，落下车窗叫道：“赵雪。”
　　她一下子回神，凑近他弯下腰来：“你急着走吗？”
　　她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里含了一丝希冀，他本来是要急着给瑞思送票，但看到她晒得红扑扑的脸颊和眼中一闪而过的期盼时，不由自主含笑否认：“不急，上来，我们去吃饭。”
　　他绅士般为她打开车门，赵雪犹豫了几秒才坐到车上，刚刚坐定，他抬手抹去她鼻尖上渗出的汗珠：“从小傻到大，你就不知道找个荫凉地等我？”
　　赵雪委屈：“还不是怕你看不到我？”
　　他叹息着喃喃：“真是傻得可以。”

　　是去J市最老的一家快餐店吃的饭，她提出时以为他不会同意，结果他只略作思考，然后痛痛快快答应下来，正是用餐高峰，一进门，她就四处寻找空位，而他买票到窗口点餐，
　　不大会儿，当他端着餐盘挤出队伍时，赵雪伸臂高呼：“海清，这里，这里！”
　　他望向她所在的方向，眼前恍惚浮现出二十几年前的旧日影像，一位年轻的母亲坐在墙角位置，身旁一对儿女猫狗不和，一人一根筷子比划着掐架，她摁下这个再斥责那个，最后干脆怒目圆睁：“小铁，你就不能让着妹妹！”父亲站在别处东张西望，母亲振臂大喊：“阿福，这里，这里！”父亲走过来：“若雨，这是你最爱吃的熏鱼，雪涵，这是你爱吃的——。”
　　最后，面对儿子委屈的小脸，他垂下眼去：“小铁是男子汉，不挑食。”……

　　他点了白米饭、熏鱼、红烧茄子、把子肉和四喜丸子，那是当时一家四口各自所爱。赵雪站起来，把饭菜摆到桌上：“海清，太多了，吃不了的。”
　　他将竹筷掰开来塞到她手中：“吃不了兜着走。”
　　赵雪嘟囔：“我才不兜，你兜。”
　　他听了笑起来，周围人声嘈杂，用餐环境实在不堪恭维，但对面女孩的笑脸让他觉得踏实，心里被填得满满的，仿佛那是传说中的——幸福。

　　她吃得香甜，他忍不住就问：“赵雪，你最爱吃什么？”
　　她抬起头来，嘴边沾了几粒白米，含糊不清地回答：“什么都行，我不挑食。”
　　他抬手抹去她嘴角的饭粒：“真好养，我捡着宝了。”
　　她噎了一下，他这才意识到他忘了买汤，笑着离开座位去买。

　　他要了最普通的番茄蛋花汤，负责盛汤的大姐瞅了他半天：“看你高兴的，遇上什么好事了？”
　　他一愣，怔忡片刻，很快调整情绪，彬彬有礼地道谢之后返回座位。
　　就在那一瞬间，父亲端着餐盘走向母亲时的笑脸在眼前闪过，他想，那个时候，他也是幸福的吧？

　　赵雪把门票交给他时，他顺势握紧她的手指放在唇边一吻，她红了脸，偷望别处一眼：“有人看呢。”
　　云海清一笑：“我们走。”

　　车子停在香植园门口，赵雪惊奇地向外看去：“怎么是这里？”
　　云海清目不斜视：“下车吧，我要去办事，就把你放在这儿了。”
　　她不明白他态度为何突然转变，安静地坐了片刻，然后若无其事地说：“好。”

　　她向着园内走去，背影落寂而僵硬，她并不在乎他有没有问她在哪里下车，她唯一在意的是他对她的态度，是从什么时候起，他不经意的一个眼神、一个举止，就那么轻而易举地决定了她的悲喜？
　　当那一天来临时，叫她如何走得潇洒？

　　穿过大门，一左一右两条路横在面前，她不知该往左还是往右，呆呆站在那里发愣，熟悉的清爽气息浮在鼻端，他从背后抱住她，将下颌搁在她肩上：“小气，故意逗你的，这么容易就生气。”
　　赵雪没有回头，深深吸气：“为什么？”
　　云海清绕到她身前，凝神看她：“我想知道，你到底有多在乎我。”
　　“那有多在乎呢？”
　　“有一点，远远不够。”
　　赵雪抬眸：“怎么反应才叫够呢？”
　　他扯住她的手，十指交缠往前走去：“女人的事，说不清。”
　　赵雪咬牙切齿：“你以后再敢这样——，哼！”

　　她踩着他的脚步，穿过假山幽径，走向绿荫深处，沿途经过的假山石旁、小径路边，不时闪现出年轻男女相拥亲吻的身影，在一处水池边，她仰脸看他：“你是故意带我来这里的。”
　　云海清拍她脑壳：“明明是你自己想来。”
　　吃饭之前，她的确很想和他手牵手在园内溜一圈的，所以在上车时曾有过一刻的犹豫，想不到他竟分毫不落地看在眼里。
　　他是真的在意她到这种程度了吗？

　　前方生长着一棵巨大的楝树，四下无人，他忽然把她推向树干，重重地吻她：“告诉我，门票是怎么来的？”
　　“是，朋友送的。”
　　“什么样的朋友？”
　　“很好的，一个朋友。”
　　“又是黄家锐？”
　　她想点头，但后脑紧贴在树干上动弹不得。
　　“他为什么送你这个？”
　　“他只是关心我，让陆助理帮我安排工作。”
　　他眸色深暗地看她：“关心？”
　　她很没原则地解释：“象普通朋友那样的关心，他也关心采鸾。”
　　他的身躯紧贴住她的，唇与唇相接，灼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你可知道，这两张票有多贵重？能有幸到艺术家画廊一睹黄鹤山画风的人非富即贵，陆俊托关系走后门都没法到手的东西，他会送给一个普通朋友？”
　　“也许，因为黄鹤山是他爸爸，他没把这太当回事。”
　　云海清低笑：“赵雪，你真不懂男人。”他离她稍远一些，“万一他追求你，你该怎么办？”
　　赵雪吐气：“他不会的，他有正牌女朋友，而且还在不停地相亲。”
　　云海清叹息：“傻大姐！我们回家好不好？我喜欢你睡在我家床上，你说过的，我的床很软很舒服。”
　　赵雪推了他一把，他俯身，再次吻她。

　　他们当然没有回家，聂风约的一位客户已经到达公司，他迫不得已给云海清打了电话，聂风在电话里笑得爽朗：“云总，是和小丫头在一起吧？唉，英雄难过美人关，您上次为她抛下董事长连夜往返度假村，这次又为她把客户丢在脑后，八成这喜酒也快喝了吧？唉，可怜的瑞思妹妹。”
　　云海清合上手机，目光深沉望向遥远的天边，便在此时此刻，她在他心中越来越重的份量让他无端地生出几分不安，这个女子，他可以宠她，护她，照顾她一生一世，但是，不能去爱，不能为她失去原则，归根究底，他不能重复父亲曾经犯下的错误，落得个凄惨的结局。

　　所以，当他满含歉意地轻吻她额头，柔声叮嘱她早些回家，然后驾车离去的时候，他的神智已恢复清明，一切的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是时候应该适度冷却一下他们之间的温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