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几次握你的手》篱落芳草

9、第九章

　　响起一声惊呼，伐树工人停了下来，纷纷聚拢了来看，有人拣起石块往下扔，更多的人后怕不已，井口被树枝覆盖，难保他们当中的哪一个会不小心踩上去。

　　云海清缓缓起身，心底深处波涛汹涌，只差一步而已，如果不是他碰巧经过，如果这一脚踏上去……
　　这本是一盘志在必得的棋局，不必任何人以身犯险，他赌的仅仅是看人的眼光。就算是输，就算是必须要付出点什么，代价也决轮不到她。
　　她却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偏偏差点就做了他的活耙子。
　　他略作沉吟，有条不紊地先后拨出几个电话，举止气定神闲，神情云淡风轻，但声音清峻坚定，字字句句透着股不容违拗的霸者之气。

　　赵雪觉得熟悉，她在泻华居做过两年多销售工作，面对形形色色的客户，察言观色的本领不多不少也掌握一些，这样的气度风范也只在莫磊身上见识过一二。
　　他是谁，
　　答案呼之欲出。

　　云海清后退几步，眼角瞟过她，赵雪面色发白，双手紧揪着陆俊的胳膊，失去鞋子的左脚踩在陆俊的脚背上，十足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他嘴角微弯，看向陆俊：“阿俊，她吓坏了，你带她去办公室。”
　　赵雪猛然回神，项目区内发生这样的事，下一步必然要当场问责，作为局外人，她实在应该马上撤离。

　　陆俊答应一声，有些为难地问她：“要不，我背你过去？”
　　赵雪同样为难：“我——，”忽然一笑，“我很沉的。”弯腰除去右脚的鞋子，大大方方迈步便走。
　　陆俊知她抗拒，也不勉强，看她手里拎着孤零零一只鞋，禁不住好心提醒：“还是扔了吧，带回去也没法穿。”
　　是啊，一只鞋怎么穿？
　　赵雪很揪心地瞅了瞅，叹息一声：“不如就让它们作伴去吧。”
　　陆俊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她已转身扬手，那鞋子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扑通一声落入枯井之中。
　　果然是作伴去了，赵东辉的这个女儿，性情倒是分外有趣。

　　那一声响让赵雪怔忡片刻，她敛敛心神，冲云海清恭恭敬敬躬下身去：“云总，谢谢您。”
　　云海清要笑不笑，毫无谦让之意：“大恩不言谢，要看实际行动。”
　　赵雪俏皮一笑：“好，下雨的时候帮您擦车。”
　　“天气预报说，明后天晴转多云，有小到中雨。”他语调低沉，不疾不徐地提醒。
　　赵雪愕然。
　　又要下雨吗？
　　那个雨天，她穿着白色的衣服跌坐在他的车头，他说：谢谢帮我擦车。

　　云海清双臂伸展抱在胸前，下颌微扬：“阿俊，她裙子太短，不要背她。”
　　陆俊微感诧异，难得以新奇的眼光打量自家老板，这么多年以来，除去邢瑞思，云总还真没对哪个女孩子如此关照过，如果她不是赵东辉的女儿，他真的要往别处想了。
　　但是，没有如果。

　　赵雪走得极其小心，上路基的时候几乎是手脚并用，只是好不容易爬上路面之后，一辆送货的小车刚好经过，她本能地伸手捂住口鼻，一时间忘了那双手已沾满尘土，等灰尘散去，白皙的面庞已变得惨不忍睹。
　　陆俊没有跟上来。
　　她回过头来，笑容灿烂，碎玉般洁白的牙齿此刻分外醒目：“陆助理，怎么了？”
　　云海清很艰难地才能忍住不笑，喃喃道：“很好，非常好。”
　　陆俊也没有笑，他笑不出来，不知怎么，那女孩璀璨的笑颜恍得他不敢逼视。
　　他不能确定，那一丝迷茫是不是该称之为，怜悯。

　　车子在一幢三层高的小楼前停下，这座旧式建筑正是尚云开发办公楼所在地，远处烟尘漫漫，一眼望不到边，而这幢孤零零的小楼更象泊在荒野里的一条船。
　　是无法与莫氏大夏的奢华相比，但赵雪并不觉得它寒碜，能让莫磊当作对手来研究的企业，本身就充满神秘感。

　　上楼梯的时候迎面碰上几个人，看见陆俊不约而同停下脚步，其中一位故作镇静地问道：“陆助理，人怎么样？”
　　陆俊神态恭谨：“张总，人没事，就是受惊不小。”
　　张总带着疑问的眼神看向赵雪，稍停又看向陆俊，得到肯定答复后立刻面色惨淡，招呼了其他人疾步而去。
　　作为受害者，这一身的狼狈，很有效地加深了渎职者的罪恶感。
　　所以云海清说：很好，非常好。

　　陆俊为人心细，回到办公室不久就借回一双鞋子给她穿，赵雪惦记着面试，去洗手间简单收拾之后就到人力资源部找李小姐报到。
　　面试过程十分简单，只略作交谈人事处就派人带她去主管营销的聂总办公室，聂总很年轻，人也随和，没有常规性的提问，把她的档案浏览一遍就开始闲聊，都是些很平常的话，娓娓道来亲切自然。赵雪也算聪慧，但直到最后告辞，她看着聂总一脸平和的笑容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
　　不知道可不可以叫做滴水不漏，这样的面试手段她还是第一次见识。

　　去和陆俊道别的时候他却不在，隔壁秘书间的女职员说他开会去了，赵雪借来纸笔，留下口信说下午过来送还鞋子。
　　字条还没写完，就听旁边有人喊：“云总。”
　　赵雪抬头，果然见云海清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她愣了愣，也低低地喊了声：“云总。”
　　他大概没有听到，只神色端然地吩咐：“小张，把二建的备忘合同送到我办公室。”
　　小张疑惑：“云总，早上已经送过去了呀？”
　　云海清嗯了一声，施施然转过身，迈着轻快的步子扬长而去。
　　小张嘟囔了句：“云总今天这是怎么了？”

　　赵雪写好字条交给小张，到了楼下，却见陆俊正站在门厅里和保安说话，她打过招呼，忍不住问：“陆助理，你不是在开会？”
　　陆俊随她一起往外走：“云总让我送你，我也是刚下来。”
　　赵雪想了想：“那就送我到路口吧，这一段太难走了。”

　　上车之后，陆俊随口问道：“面试顺利吗？”
　　赵雪实话实说：“不知道，跟聂总谈了很久，但是判断不出他对我满意还是不满意。”
　　“聂总不太按常理出牌，不过他看人很准。”
　　赵雪心想，其实你们尚云高层个个都不怎么按常理出牌。
　　比如陆助理，乐呵呵跟别人挤一个包间用餐。
　　比如聂总，聊了那么久，如果没人事先通知，你根本不知道你在接受面试。
　　再比如云总，这样的身份，时常在一片破败的机械厂宿舍区内进进出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