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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章一百一十九 储君 ...

  •   *

      林济将二人引到监牢前,只见那交州兵一眼看见被魏迟护在身后的吉光,他怯生生地抬起手来指了一下吉光:“我只和她说话,单独。”

      魏迟上前拽了一下牢门,确定那门无法用蛮力打开之后才让吉光上前。

      林济与他离开了监牢,忍不住道:“我瞧着小子看着傻乎乎的,没想到竟是个人精,知道谁最好说话。只希望世子夫人切莫耳根子软,听了那鬼小子的谗言……”

      魏迟道:“放他们在一处,谁算计谁还不一定呢。”

      林济狐疑地看了看身后幽森的监牢,又回头看了看魏迟,随即恍然大悟:“难不成今晚之事,夫人都已经全都预料到了?”

      魏迟闭了闭眼睛,算是默认。

      从他迈入无棣关的那一刻起,吉光应当就知道他想做什么。

      她不仅能敏锐地观察到自己的情绪变化,还能通过一群强盗身上微不足道的细节推断出远在交州的宋王在密谋什么。

      林济忍不住叹了一声:“真如密针细缕一般的心思,非常人可及……”他心中一动,忍不住问:“我见夫人机敏,称得上是渊谋远略,颇有见识。倘若世子日后会在军中效力,那么可携夫人同战,或许能得一二助力也未可知。”

      魏迟看了看他,笑道:“我们二人在一处,谁是副手可说不清楚。”

      林济见他性情放达,便也调侃道:“难不成世子您是惧内……”

      魏迟也不生气:“唔,在平昌府的时候,确是有人这么说的。没想到这股风都已经刮到无棣关了……”

      幽冥道的另一头,跪伏于地的交州兵对吉光长长叩首。

      吉光示意他起身:“上跪圣上,下跪父母,你我皆是圣上臣子,如何要跪我?”

      那交州兵看着她,忽然笑了:“除了家中双亲之外,您是第一个说我们的命并不低贱的人。”

      吉光愣了片刻,缓缓道:“‘惑众之言就如致命的花蜜……’这是记载在你们的琮叶经当中的箴言,假如我的目的并不善良呢?”

      “好听的话就如带着剧//毒的花蜜,但即便饮下去也甘之如饴,我便是得到了拯救。”交州兵静静地看着她,“没有不善良的善举,你救了阿奴,我们也应当报答。”

      吉光见交州兵们从幽闭的角落里慢慢爬过来,姿态虔诚地跪在她面前。

      为首的那个掌心向上,吉光知晓这是交州土人表达自己所言皆真的动作。

      “我们本是交州南长城一处烽火台的守军,因为粮草不济,我们经常穿林打猎来填饱肚子。最近几个月,我们发现林中出现了很多脚印,那些脚印不是人类的——”为首的交州兵不住地颤抖着,“是巨熊。”

      吉光微微一愣,她喃喃道:“是毒//瘴人豢养的巨熊……宋王与毒//瘴部落的人勾结?”

      “我们那时还想不到这么深。巨熊在交州土人眼里是不祥之物,所以我们立刻将这件事上报了最近一处关隘的总兵。结果那天晚上……我们所在的烽火台就被袭击了。”交州兵看了看四周自己的兄弟们,“我们一共有七十六人,如今只剩这些了。”

      听着交州兵的叙述,吉光仿佛看到湮灭在火海当中的岗哨,士兵们濒死的嘶吼被卷起的火舌吞噬,即便有侥幸逃脱的人也被自己昔日的同袍追杀……

      “所以你们沿着官道一路往北逃亡……但宋王派人沿途截杀你们。”

      那交州兵双眼充斥着恐惧,他深深地俯下身去,双手仍旧保持着向上的姿势:“宋王将我们划作逃兵,逃兵不能返回家乡,否则会连累家人一起受难……我们只能拼命逃,一直逃到死。”

      吉光蹙起眉来,半晌轻柔地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交州兵将头抬起来,露出一双充满泪痕的眼睛:“桑叶。”

      “桑叶。”吉光念了一遍,“你和你的兄弟们如今已经安全了,你们不必再逃亡了。”

      桑叶的脊梁忽然垮了下去,他开始大声地哭嚎起来,和他的兄弟们抱成一团。连日的逃亡和背负的骂名几乎让这些不过十多岁的少年们充斥着恐惧,如今他们的头顶仿佛生了一株遮天蔽日的贝叶棕一般,让他们逐渐心安。

      魏迟听见监牢中的嚎哭,猛然冲了进来。

      谁知却见吉光神色如常地站起身来,示意他看向监牢之中。

      这些交州兵已经睡熟了,连日的颠簸和担惊受怕让他们未能睡过一天好觉。

      吉光走上前轻轻牵起魏迟的手,他们慢慢地走出幽冥道,魏迟听见吉光在自己耳边悄声道:“宋王……怕是要反了。”

      这一声耳语乘风吹过了灏京城,越过连绵不绝的群山,终于吹入关中,为灏京城万家复苏的春色带来一抹不安的惊扰。

      一只素手从兆王府的花园里掐下了一朵娇艳欲滴的牡丹,侍女上前双手奉上花瓶,赞美道:“王妃选的牡丹真好看,殿下看了一定会好起来的。”

      兆王妃听了这句话,手却一抖,剪刀当啷一声落到了地上。

      侍女瞬间花容失色,踉跄着跪到地上,不住地磕头:“奴婢说错了话,王妃娘娘请恕罪。”

      兆王妃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从容道:“方才手滑,这才不慎失手。你起来罢。”

      自从去岁入冬之后,太子之位的争夺越发激烈,在沉重的压力和担惊受怕之下,兆王的旧病又发作了。

      无论请来哪一位太医,给出的答复都是等到天气和暖或许会好。

      但如今已经四月出头,兆王的病症不仅没有变好,甚至有愈发恶化的征兆。

      兆王妃叹了口气,没什么心思再去剪花,便带着花瓶来到了兆王的书房外。

      远远地,只听见兆王的声音恼怒异常:“我整日喝这劳什子药,从不见好。都给我拿下去!”

      兆王妃心头一沉,缓步迈入书房中:“殿下,太医说您的旧疾是热症,切忌大动肝火啊……”

      兆王看了她一眼,视线落在王妃身后的侍女身上,忽然冷笑道:“如今是四月,你将牡丹插作花瓶送来,这是什么用意?只盼着我熬不过五月吗?咳咳——”

      兆王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兆王妃眼圈微红,忙上前去为他倒了一盏茶:“侍婢们也不过是听我之命才敢采集牡丹,殿下何苦要怀疑忌惮她们。这满府上下尽是希望殿下早日康复的人……”

      “这话又是你祖父说的吗?”

      兆王的眼睛带上了一分厉色,兆王妃愣愣地看着他:“殿下,我是您的正妃,怎么可能会听信祖父的话多过于您的话……”

      见她啜泣起来,兆王缓缓阖上了眼睛,长叹一声道:“近来不知怎么了,总是容易发火……你多担待。”

      兆王妃拭了拭眼泪,上前替他敛了敛衣衿,细声细语道:“如今只是四月,晚间尚有凉气,殿下仍要多保暖。方才祖父命人送来了一件玄貂,早晚披上它最好了……”

      兆王悬在半空的手微微一顿,他眯起眼睛来轻轻地拍了拍王妃的肩膀,意味深长道:“祖父有心了,你要代我好好谢过他老人家。”

      送走王妃之后,兆王神色一凛,秘宣谋士与亲信进入书房私语数个时辰。

      待朝廷新的诏书下达至魏迟的时候,魏迟已经在幽州上任两月有余了。

      他收到诏书之后,险些当场骂人。

      魏迟黑着脸回到后宅,将诏书交给吉光看。吉光仔细看了一遍,淡淡道:“灏京城有人想让你回去。”

      魏迟一僵:“是谁心眼这么坏,我在幽州这位子还没坐热。这人忒坏,蔫儿坏!”

      “多半是……那位一直想真心笼络你的,兆王殿下。”

      魏迟顿了顿,“他要我回去做什么,对他而言我在幽州盯好交州的动向应当对他才是最有利的。”

      “自从宋王和齐王被调往封地以后,他们便不再是兆王的威胁。京中奕王实力最弱,姜王年纪尚幼,他登上太子之位的唯一阻碍便是圣上的心思……”

      “可我如果回去,手中便无一兵一卒可用,怎么帮他的忙?”

      吉光微微一笑:“你在齐州声望高,齐州水师十分听从你的命令,兖州也对你亲善有加,再加上如今的幽州兵马,他不想放你在地方镇守也情有可原。”

      魏迟似是明白了,他沉吟片刻道:“但我们走不得。交州……”

      吉光明白他的心思。

      交州的宋王正在暗中密谋一些事情,如今他们深处幽州,尚且可以看顾宋王的动向。可倘若魏迟被调离幽州,他们在灏京城便失去了一只眼睛。

      到那时倘若宋王大举北上,恐怕会颠覆中原的格局。

      “我们自然不会走。”吉光道,“若我料得不错,灏京城马上就会有一场剧变。到那时候,圣上会巴不得我们留在幽州。”

      *

      几乎与此同时的灏京城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分列两边,皆顶冠束带,神情肃穆。

      圣上谢珣沉吟片刻道:“孤近日来总觉得力不从心,或许也到了该颐养天年的年岁。近来,总梦见先皇,他责怪孤不能保住长子,使得社稷无储。如今东宫荒废多年,也该到了孤择贤而立的时候了。”

      百官皆拜服于地:“圣上万岁,圣德大殷。”

      谢珣微微一笑,看向立于大殿一侧的三位皇子:“众卿看我膝下这五子,哪一个更应被立为储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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