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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章一百二十 血色祭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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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既出便如惊雷一声巨响,震得满朝文武百官支支吾吾,鸦雀无声。
谢珣似是早有所料,脸上依旧带着十分和气的微笑:“今日所谈百无禁忌,众卿畅所欲言。”
立在殿侧的三位皇子乃是二皇子兆王、五皇子奕王和六皇子姜王。
六子姜王尚在诵诗舞勺之年,尚无政绩在身,他自知太子之位与自己关系不大,便垂手而立,看着身侧的两位兄长。
奕王谢宥齐则欠了欠身,微微倾向兆王道:“弟胸无大志,亦难堪大任。可见此东宫之位,只有皇兄当得。”
兆王倒也大大方方,“此事还需圣上裁断,五弟也并非没有可能。”
谢宥齐微微一笑,视线看向人群当中。
只见一人微动,倾身而出,正是当今右相、出身俦南沈氏一族的沈约。
见他站了出来,兆王莫名握紧了拳,紧绷的脸上似乎有所防备。谢宥齐余光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俦南沈氏一族一定会站在皇兄这边。”
果不其然,下一刻,沈约便禀道:“圣上明鉴,依臣拙见,如今诸位皇子当中,唯兆王殿下最为温良恭俭、与人为善,朝野上下也颇得人心。更何况皇长子早逝,如今当立贤立长,请圣上立二皇子兆王为东宫储君。”
兆王咬紧牙关,眼中压抑着难耐的怒意。
他紧盯着高台之上的谢珣,不敢有一丝的懈怠。
只听半晌之后,谢珣忽然笑道:“有理,那便拟旨立兆王为太子。”
朝中不敢有反对之声,即便有一二为宋王、齐王发声的臣子,也很快便被沈约一党压了下去。
兆王见朝堂上于自己有利的场面占据压倒性优势,立刻便跪伏于地:“儿臣谨遵圣谕。”
谢珣一脸慈爱地看着他:“皇儿精神看起来好了不少,看来太医新开的药方的确有所助益。”
兆王感念道:“多谢父皇关爱,近来觉得身子比从前更好,亦能为父皇分忧了。”
谢珣满意地点了点头:“册封东宫的大典不如就定在四月二十,诸卿意下如何?”
臣子们议论纷纷,终于有人站出来道:“圣上,四月二十乃□□凶日,忌祭祀祈福等诸事,可否……”
谢珣摆了摆手:“皇儿福泽深厚,当不必在意这种小事。”
兆王闻言,心中想尽快将此事落定,亦道:“儿臣遵旨。”
百官皆逢迎谢珣之意,再三山呼圣上明鉴,社稷后继有人。唯独谢宥齐似笑非笑地看着满朝风云,眼中若有所思。
下朝之后,兆王将沈约叫住,二人走至宫门外僻静处,兆王十分不客气地质问道:“外祖方才举荐我成为太子时,到底是何居心?!”
沈约佯装不知,却道:“兆王殿下此言何意?臣方才不过据实以告,不知为何引得殿下震怒……”
“外祖心中明白!”兆王嘴唇发抖,脸色有渐渐变白之势,他便从怀中掏出丸药服用,片刻后终于松了口气,“圣上忌讳皇子结党,外祖在圣上面前亦要谨言慎行。”
沈约脸色一沉:“殿下此言何意,殿下身上流着一半沈氏的血,老臣不扶持您还能扶持谁?”
兆王深吸了一口气:“我知外祖因魏迟之事心生龃龉,但日后我大业既成,他便是我倚仗的肱骨。还请外祖与他和平相处,切莫因过去之事心生嫌隙。”
沈约道:“殿下如何就能确定魏迟是真心全意站在您这边的?”
“不出十日,他定会奉诏回京。倘若他借口推脱,便说明他生出了异心。”兆王咳嗽了两声,“外祖若要沈氏继续往日的荣光,请切莫临阵倒戈。”
沈约十分谦恭地低下了头:“老臣自然尽心竭力,助殿下成就大业。册封大典在即,请殿下务必要保重玉体,万不可有失。”
兆王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定不负外祖所托。”
说罢,兆王便上了车马,扬长而去。
待他走远,沈约脸上的笑容便如人皮融化了一般消失了,他忍不住啐了一口,低声骂道:“翅膀硬了,敢跟老夫犟嘴。”
“……今日是兆王殿下的大日子,沈相似乎并不高兴啊。”忽而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奕王谢宥齐从角落当中走出。
沈约脸上立刻便堆起笑容,上前道:“见过奕王殿下。”
谢宥齐温和一笑,从怀中掏出一枚玉葫芦:“听闻沈相近来屡生头风之症,这是西域奇药血人参,一日服用两滴,对疑难杂症有奇效。”
“多谢殿下。”沈约将信将疑地接过,却听谢宥齐漫不经心道:“只是沈相切莫将其与茯苓霜共用,免得药效相冲。”
沈约手微微一动,唇角露出一丝不经意的微笑:“老臣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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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一碗茯苓霜被送入了兆王的桌案上,厨子甚至别出心裁地撒了几颗血红的枸杞,衬得茯苓霜晶莹可口。
兆王处理公务之余看了一眼,问道:“我记得太医的药方里并无茯苓霜,这是谁让送来的?”
侍女细声道:“是王妃娘娘念殿下最近常易失眠,便吩咐膳房做了这茯苓霜。”
兆王嗤了一声,“茯苓霜便罢了,这中间血红色的是什么?”
侍女道:“那是安定郡特产的枸杞,听闻是沈相特意托人从北地运来的。”
兆王冷笑道:“我堂堂兆王府上下,竟然连一颗枸杞都找不出来?真是多亏了沈家,劳心劳力地从北境弄回这东西来。”
侍女吓得不敢作声,兆王一挥手命她下去,盯着那茯苓霜看了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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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东宫册封大典,兆王一改往日形容,容光焕发地站在祭奠台上,携王妃一并祭天。
谢珣和容妃、贤妃等妃嫔一并坐在不远处的高台上观望着。
容妃今日打扮得十分仔细,头上装点了足足八支金钗,额前则佩了一支金凤步摇,更显得华贵逼人,一副太子之母的雍容模样。
她对谢珣撒娇道:“今日是皇儿的大日子,故而妾身装扮得隆重了一些……圣上不会怪臣妾逾制了吧。”
“怎么会?”谢珣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微笑道:“如今中宫无人,在你之上只有贤妃一人。珺安的性情一向宽厚,自然不会在乎这些细枝末节。”
容妃瞟了贤妃李珺安一眼,笑道:“姐姐的脾性真好,这么多年竟没一日与人起过争执,臣妾真是好羡慕呢。”
李珺安淡淡道:“大家同为后宫姐妹,尽心尽力侍奉圣上才最要紧,何必脸红生气。”
容妃挤兑她不成,便暗暗嘲讽道:“真羡慕姐姐不知带孩子辛苦。”
李珺安微微一笑:“可惜妾身命中无子,无福体会这种辛苦了。只不过圣上福泽深厚,子女绕膝,臣妾看着也高兴。”
谢珣听得舒心,十分欣慰地看了她一眼,却没想到容妃又开口道:“圣上子女虽多,可聪慧听话的却不多。莫说齐王宋王了,就连……”
她还未说出那个名字,谢珣平静的目光便已经朝她看了过来,吓得容妃支吾片刻,终究没敢再说。
谢珣道:“云霜那孩子最不省心,孤也知道。”
容妃或是想找补回来,便道:“云霜那孩子从小性情便是如此,当真有长春长公主的风范呢。”
未曾料到,她说了这句话之后,谢珣的脸色却愈发难看了起来。
李珺安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像一滩水一样隐匿于容妃和谢珣之间涌动的暗流当中,几乎无人注意到她。
恰在此时,祭坛那边却传来一声惊呼。
谢珣猛然从座位上站起身,众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见兆王忽然抓紧了自己的衣衿,面色痛苦地往后踉跄了几步。他迅速从怀中掏出丸药吞下去,谁知身体却没给他自救的时间,兆王口中突然喷涌而出一大口鲜血,随即从祭坛上栽倒了下去……
炉鼎中尚且燃烧的纸钱被火舌吞噬,又被风高高扬起,卷起漫天的灰烬缓缓落下。
兆王睁着眼躺在青砖地上,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双目瞪圆,目光长久地注视着一个方向。
他始终无法想明白,自己到底是如何落入对方设下的死局当中的。
兆王妃慌忙上前高呼着“殿下”,随侍也慌忙上前将他们团团护在中央。
不知是谁口中大喊着“刺客!有刺客!”
众人慌不择路,无人敢再去看兆王的情况,场面顿时大乱。
还是谢珣强行命人将兆王送到偏殿,只是路上耽搁了太长时间,等到太医匆忙赶到的时候,兆王已经没了气息。
容妃不可置信地扑上去,用力摇晃着兆王的身体:“皇儿,皇儿你怎么了,你别吓母妃,你快醒醒啊……皇儿!是谁害我的孩子!”
谢珣大怒:“堂堂祭坛之下竟有人敢毒害太子,给孤查!查到底!”
一阵风涌入殿中,吹开了许多扇门窗。众人不自觉地抬头望去,却见原本煦暖的晴日瞬间便被翻涌而来的阴云吞噬。
谢珣忽然双腿一软,倒在殿中。众人赶忙上前去搀扶他,却见谢珣双目无神地望着窗外,口中喃喃道:“难道真是天意如此……”
十五日之后的幽州城中,来自灏京城的讣告传入州牧府邸。
吉光此时正在窗前临摹窗外被雨打湿的竹叶,忽闻窗外急匆匆而来的身影带起的风声,魏迟蹙着眉走入房中:“兆王在册封典上骤然薨逝,讣告中说是遇刺,毒发身亡。”
吉光一失神,手中的狼毫划出了长长的墨迹。
不应如此,兆王是在春末夏初因病衰亡的,难道有人在暗中操控了这一切?
吉光脑中闪过一个人的身影,沉吟片刻道:“圣上立储之心已决,即便兆王身故,也一定会立刻选择新的继承人。”她抬起头来担忧地看着魏迟,“幽州的安稳怕是维系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