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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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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平弯腰从自动贩卖机的出货口取出饮料,顺手把机器吐出的找零丢进外套口袋。玻璃窗上的水雾被什么人抹掉了一小块,可以看见外面白色的雪和黑色的夜。急诊室的大厅里倒是灯火通明,巨大的落地窗似乎将相距咫尺的室内室外分割成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洋平凝视着被窗内灯光照亮的那块雪地,冬夜的寒冷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穿透进来,从他按在玻璃上的手掌慢慢蔓延至全身。
如果不是右手那罐烫得要命的奶茶,还不知他会发呆多久。跳着脚掏出手套裹住罐子,又把右手按在玻璃上物理降温,这才舒了口气。
真是个漫长的夜晚啊。算了,什么都不想了。总之如果这次的事情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那么绝对不能牵连无辜的人。
经过吸烟区时,霸占了整张长沙发正在舒舒服服喷云吐雾的铁男抬起一条胳膊,用拇指比了比左后方。洋平朝他点点头,拐进了位于那个方向的外科走廊。
早苗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脸色惨白,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对面的墙壁。
洋平在她身旁蹲下,轻声唤道:“早苗,早苗. . . ”
一连叫了六七声,她才有了点反应,木然的把视线转向他,一串眼泪随之掉下来。
“要不要喝点东西?”他把裹在手套里的奶茶放到她的手里,同时握了握她冰冷的手指。
“我杀人了. . . ”早苗嘴唇颤抖着小声说。
从龙倒地那时起她就进入了一种歇斯底里状态,先是一言不发,终于开口后却只会重复说这一句话。
“白痴,说什么胡话。”洋平还是一脸温和的笑容,眼睛却飞快扫过走廊。
幸好周围没有人。
他轻轻拍拍她的手,“听我说,记住我的话,你·什·么·都·没·做。”
“我杀人了. . . ”早苗对他的话没什么反应,继续在那里喃喃自语。
她的状态让洋平有些担心。他摸摸她的额头,随即微微皱起眉。真的有点烫。
“早苗,你在发烧,我带你去找医生好不好?”
“我杀人了!”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早苗这次提高了声调。
铁男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拎起她的衣领劈手就是一耳光。面对洋平惊诧的眼神,他不以为然的说道:“女人就得这样调教。”
被打得趴在椅子上的早苗呆滞了片刻,随即大声哭起来。
铁男耸耸肩,意思大概是:看,就是很管用。
洋平扶住额头,大叔就是比自己有办法。
早苗哭了一场后情绪平静下来,洋平小心的措辞阐述了自己的打算。她这回听明白了:洋平要她置身事外,他来承担一切。
“不可以!”她急忙否决他的建议,“你不可以替我顶罪!”
旁边传来铁男的声音:“对啰,这可是个重罪,也许要做很多年牢哦。”
早苗哆嗦了一下,抓住洋平的袖子。
洋平笑道:“你别听这位大叔乱说,他在逗你呢。”
“哈!”铁男瞥了他一眼。
洋平接着说:“况且原本就是我连累的你,你跟这事没一点关系。”
早苗低头咬着嘴唇,过了一会儿小声但认真的说:“我既然杀了人,就要甘心接受法律的惩罚。”
“真是良好公民呐。”铁男又给自己点上了烟,也不在乎这里是无烟区。“说起来,你们明明只是路过那里嘛,什么又杀人又犯法的。”
“前辈。”洋平托腮微笑道,“不对吧,路过的明明是前辈嘛。”
“是这样吗?”
“前辈路过那里,看到我砍伤了人,于是叫了救护车。”
“是我干的!跟你们都没关系!”早苗急的叫起来。
“早苗,你要听话。”
“不可以!明明是我!”
“早苗,别胡闹了!”
“我不要你替我坐牢!”
“谁说会坐牢了!”
“大叔说的!”
“吵死了!都闭嘴!”铁男厌烦的抓抓脑袋,对洋平轻描淡写的说了句,“对了,刚刚你去买东西的时候医生出来过了,说那小子没事了。”
早苗飞快的抬起头,茫然的盯着铁男。
“这女人吓得半死自然是没看见了。”
“那么. . . ”洋平的眼睛明亮了,期待着他的下文。
“啊,还说那小子说是他自己摔伤的。”
“摔的. . . ”早苗喃喃重复道。
“他这样说了,医院自然也不会自找麻烦去报警的。没事了,早苗。咱们都没事了。”洋平向她解释着,接着扭过头眯起眼睛。“前辈,你为何刚才不说呢?”
“咳咳,刚刚忘记了。”铁男敷衍的挥挥手。
“不会是. . . 故意忘的吧?”
“故意的又怎样?”铁男满不在乎的叫道,“是谁害我大半夜睡不了觉!”
“这个,确实都是因为我,很抱歉前辈。”洋平诚恳的躬身说道,“这次的事真是太感谢了。”
“行了,少说客套话吧。其实没有你们我也早就打算要修理修理那小子的。”
“没事了. . . ”早苗明显还未进入这个状况。
“咦,你很想有事吗?”铁男故意的问。
“不是. . . 当然不是啦! ”她终于明白过来,使劲儿的摇头。“可是. . . 可是我的确. . . ”
“要出了人命警察早就到了,我刚刚就是想吓唬吓唬你们,谁知你们俩这么肉麻真是受不了。”铁男打了个冷战,然后略带不屑的上下打量早苗,“而且,就凭你?你还以为自己能一刀劈死个人?劈开个萝卜就不错了!”
“那么医生有没有说龙到底怎样了?”洋平问道。
“小丫头抡的那刀,还不如你踹他那两脚来得重呢。听那医生的意思,那小子的肋骨好像没少折。”
“这样哦。”比预计的最坏情况已经好太多了。洋平的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但还是有些疑问。“可是,他为何会说是自己摔的?”
“难道跟别人说是被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打的,他还要不要出来混了?”
洋平脑海里浮现出龙一个个给手下打电话封他们嘴的画面。
既然暂时已无事,铁男急着要回去睡觉,洋平也要赶快送早苗回家。三人走到大厅时,一位医生从对面的走廊走出来。洋平的脸色突然一变。
“洋平?”医生非常吃惊。
“爸爸。”洋平的语气谦恭而平静,仿佛他们只是在街头巧遇。
早苗和铁男停下步子好奇的看着他们。
医生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同样狼狈的另外两人(尤其是存在感超强的铁男),眉头短暂的皱了皱。
“我给你处理一下吧。”语气和洋平一样平静。
“不用了,已经处理过了,都是些皮外伤。”
气氛有些尴尬,幸好很快一个护士跑过来,“唐泽医生,病人已经到了。”
医生点点头,对洋平说:“早些回家吧。”
“是。”洋平微微躬身,“再见,爸爸。”
早苗礼貌的鞠躬,带得铁男也下意识弯了弯腰。
医生快步走出大门,迎向刚刚停下的急救车,片刻后跟随担架进入了内科急救室。
铁男大咧咧的问:“你爸爸怎么姓唐泽?”
早苗皱眉看看他,又担心的看看洋平。这个大叔怎么能问人家这个。但她也有些小小的好奇。
洋平脸上是他一贯的微笑,“是我继父。”
“走喽。”铁男叼上他的烟朝门外走去。
洋平送早苗回了家,自己到家时已经凌晨三点了。他蹑手蹑脚的上楼回到房间,精疲力尽的倒在床上。
身上的伤隐隐作痛,不过万幸都是些瘀伤和擦伤。托多年打架的福,身体已经有了自我保护的经验。万幸,今天真是万幸啊。怎么会把早苗扯进来?真是该死!如果她出了事要如何向大叔交待。水户洋平,你真是越来越没用了!